他有点难以置信。
大鲲之心,似乎拥有独立的意志,极端的高傲,若不是曾经经历过被大地元神诱惑而迷失的经历,他很可能一下子被那种藐视一切法则不愿受到半点束缚的意志冲破神魂真灵,成为一个由心脏控制只追求超越诸天般强大力量的傀儡般的存在。
肉身的坚韧可以衍生出强大的心念,也无怪乎大泽部落之人要在小岛上经历漫长而残酷的考验,以大鲲心跳的震动以及小径上的压力将血肉锻炼的足够强盛,才有可能领悟鲲鹏之心。
在海面之上静静的悬浮着,张天一动不动,足足发了一天的呆。尝试着慢慢适应鲲鹏之心的同时,他在等待。
天下间哪来这样无缘无故的好事,大鲲给了他如此之大的好处,他想知道大鲲有什么目的。
不过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海面风平浪静,通天云柱缓缓旋转,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大鲲似乎没有一点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
实际上,海底深处,那数千里庞大的黑影已经再次陷入了沉睡。
大鲲的确没想着要和张天说话。
这条大鱼虽然转世重生,却仍有前世的记忆,像它这种经历了荒古时代,活了不知多少时间的老家伙,经历过的事情如天上繁星般浩瀚,处世经验之丰,做事之圆滑,少有人能够与之比肩。
是,它的确帮了张天,但说诸于口的效果和选择沉默相比,其中区别它又如何不清楚。
前者挂了浓重的谢恩索报的意思,容易让人心生反感。倘若所帮之人乃是个得寸进尺甚至以德报怨之人,说了不过是闹个没趣。而对于一些实大体的人,知恩图报,你不说,他反而会更加记在心中,念念不忘。
大鲲也知道,自己这次的劫数可以拖延,却不能完全摆脱,该来的最后总会来,即使有那老道的算计,眼前的少年能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应有的作用,它也没底。然而能帮它的只有老道,本着姑且一试的侥幸心理,它如今对张天投之以桃李,至于将来能不能得到求琼瑶,便只有听天由命了。
事实上,大鲲的沉默,的确给张天留了一个比较深刻的印象,深入心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种子,等待着将来的生根发芽,乃至开花结果。
没能得到回应,张天可不会死脑筋的等下去,暂时抛却心中疑惑,他干脆开始运转体内星元,呼吸吞吐,修炼起龟息藏精来。
他要做的,便是借助功法来尽快的适应鲲鹏之心。
龟息藏精是最顶级的炼体之法,同样,在控制身体方面,也不是其他功法可比的。比如五感的敏锐,又或者反应能力和行动的迅捷。
这一修炼,就是四个多月。
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也只是让鲲鹏之心引起的浮躁情绪消弭,而心脏和整个身体的协调性,仍然需要提高,其外在的最大表现,就是他血脉沸腾,根本平静不下去,即便利用龟息藏精中独特的敛息之法也丝毫不见效果,血气冲天。于修炼之人来说,他的存在,好像无尽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实在是太“显眼”了一点。
鲲鹏之心的意志实在是太强大了,想要完全适应,一朝一夕是不可能的,需要长时间的磨合。
喜于低调的张天心中实在是无奈。
最后深吸一口气,他身体一展挣脱了包裹自己的那一团无形气劲,向海面降落。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尝试着靠近小径的尽头,活着直接到小径上去,再次感受一下那种无匹的压力和震动,以进一步确定自己的猜测,如今的心脏,到底是不是大鲲之心。
然而,在极力控制星元的情况下,他完全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踏波而行,略一接触海面,他便迅速的沉了下去。
在试炼岛上经过了大约三年的磨练,他的身体,血肉之重,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百万马之力上下,落入海中的他任凭如何挣扎,都好像一块石头一般的无助。
望着下方不见底令人心寒的黑暗,张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好在下落了千丈深度的时候,一股异常汹涌的暗流席卷而上,竟然将他又卷上水面,甚至抛向了空中。
他落下来的位置,恰巧便是小径的尽头。
重新站在小径上,张天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那一片黑色的海域,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很快的便收回了实现,仔细的打量着小径的尽头。
说来奇怪,照道理来说,小径上的每一寸空间都存在着一股的强大压力,并且越靠近尽头的地方,压力越大,可现在站在小径的尽头,无处不在的压力却似乎完全消失了。
但是,张天注意到的是,小径的地面呈现出的乃是一种琉璃样半透明状态,如同一大块黄色钻石一般。
对于土壤最为敏感的他感觉到,那好似琉璃一般半透明之物仍然是土壤,只不过在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无形的压力和震动中已经将其淬炼得发生了质变!已经由土壤完全转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从摸上去的质感来看,其坚固程度,已经超乎了大部分人的认知范围。
从这一点来看,压力和震动是仍然存在的。
但是,为什么偏偏感受不到呢?
正疑惑间,震动袭来,张天脸上顿时露出一种颇为古怪的表情,随即转变为一脸的喜色。
大鲲心跳的震动,果然仍然是存在的,但震动传递到他身上,便被心脏轻松化解,却再也难以撼动他半分,以至于让他根本无法明了这震动与之前相比到底是减弱了还是增强了。
根据周遭的幻境来看,显然是后者。
“看来这的确是鲲鹏之心!”情不自禁的摸着胸口的位置,张天闭目沉默了片刻,便大步向回走去。
大约走了将近百丈的距离,重重迷雾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魁伟人影。随着张天的大步向前,那人影越来越清晰,直到两人相距不到三丈,张天眼前一亮,脱口道:“阿鲁大叔!”
阿鲁高大的身形佝偻着,好像一个大虾,他皮肤涨得通红,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烈的颤抖着,脸上表情十分痛苦,听到张天的呼声,他才艰难的抬起头来,然后表情一下子呆滞了。
“张天?你,你怎么从前面过来了!”
张天并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在小岛上的经历,包括遇到千枝,以及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让你瞬间领悟阳神之道,乃至赐予你鲲鹏之心的,绝对是老祖无疑!你,你竟然得到了老祖的垂青!”阿鲁愕然半晌,才激动的问道,“如此说来,你是见到了老祖!”
要知道,大泽部落虽与大鲲有着极为特殊的关系,但大鲲已经沉睡了不知多少个念头,如今的大泽部落中人,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大鲲,甚至卑奴,也不过是偶尔得到一点大鲲的传音而已。
张天摇头道:“并未见到,甚至没有和我说上一句话。不过,在刚刚到达云涛禁海边的时候,我却见过它出水生吞了一个马上就要飞升的高手。”
大鲲出水造成的声势,震动天下,大泽部落中人当然也感受到了,却也只是感受到了而已。阿鲁实在没想到张天竟然亲眼看到了那一幕,他闻言激动了老半天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看着张天,他有些歉然的道:“我之前在你和卑奴说话的时候了解到你想要修习阳神之道,考虑到千枝在这种术法上的造诣还在老卑奴之上,我本想要她指点你一二,没想到竟然险些害死你!”仔细看了看张天的表情,阿鲁顿了顿又道:“张小兄弟,这件事只怪我考虑不周全,还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往心里去。”
张天没有说话,选择了沉默。
阿鲁的确是一番好心,但张天可是险些死在千枝手里,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生死仇敌!
见张天不出声,眼中冷芒闪烁,阿鲁有些为难起来。
说实在的,他和千枝的关系,如同亲兄妹一般,再怎么说,张天也不过是个外人,若放在平时,以他的性格,就算再怎么对张天另眼相看,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是谁的错,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一拳碎了张天。
但此时他却想都不敢往那方面想。
因为张天竟然得到了老祖的垂青!
这是出乎任何人意料的事情。
现在若动张天一根毫毛,和叛祖没什么两样,对于大鲲忠诚之至敬若神明一般大泽部落,没有任何一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略一沉默,阿鲁最后叹了口气,道:“千枝那丫头,平时挺温柔乖顺的,所以大家谁都喜欢和她说话。只是,她的父亲却在一次意外中死在了一个人类强者手中,因为不知道那个人类强者到底是谁,无从报仇,所以她甚至把所有人类都恨上了。怪只怪我一时之间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说着,在张天诧异的目光下,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狠狠的排在胸口处。
这一掌拍得是如此之狠,张天甚至感觉到地面都为之震动了一下。
顷刻之间,阿鲁的胸骨不知粉碎了多少根,一口鲜血喷出去老远,已经是受了重伤的他再也承受不住周围的压力,身体轰然向后倒去。
张天惊得“啊”的一声大叫,向前疾走几步,及时的搀住了阿鲁。
抓了抓张天的肩膀,阿鲁惨笑道:“小兄弟,看在这一掌的份上,你和千枝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吧。你要是还不解气,就亲手打我几下。”
看着阿鲁苍白的脸色,张天心中升起一股悔意和自责。
再怎么说,大泽部落对他都有救命之恩,千枝虽然对他出手心狠手辣,但他到底还活在,不仅如此,还因祸得福,获得了之前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巨大好处,如此说来,对千枝的那点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心胸狭隘了一点。
不过,他却是没有意识到,他乃是从黑龙山矿井中逃出来的。
黑龙山的矿井中的矿奴,无论是谁,退让一点,活下去的机会就少很多,为了活命,又有哪个不是睚眦必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