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诺没想到於华居然代替杨医生带队去农村义诊。他最后一个上车,看到她明显一怔,车上没有其它座位他不得不坐到她身边。她想和别人换座位,又觉得太刻意做作会引来别人的猜忌,他已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她不想别人再多对他说三道四了。
他们在傍晚出发,很快城市中华灯初上。小诺身体紧贴着车厢,头靠在车窗上,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天空中突然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她看着车窗上雨水划过的痕迹,一道道真是像极了泪痕。
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节,於华开车在学校里意外撞了她,就是那一次,她莫名对他动了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相思成疾。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心心念念爱恋的那个人也爱着你。
那么,最不幸的事是不是两个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在一起?
地球是一个圆,兜兜转转,她和他又回到了当初那种相对无言,形同陌路的状态。只不过,彼时两个人是互相厌弃的,而此时两个人则是极力克制着内心汹涌的爱意。
一路颠簸,小诺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晃晃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外套。她慢慢转头看着身侧的人,於华眉头微皱,双目紧闭,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提示着他已经熟睡了。
他们坐在最后,小诺观察大家几乎都睡着了,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她这边,于是她鼓起勇气伸出左手,轻轻地抚平了他蹙起的眉头。
大概是她手指微凉刺激到了他,於华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但却没有醒。这几天,他一定累坏了,她心疼地看着他,愈发清瘦的脸,心里不由得一紧,她还怎么舍得对他再有一丝一毫地埋怨。
小诺低头拉起怀里的衣服,把脸深深地埋在里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主人身上的味道,她贪婪的汲取着这让她魂牵梦萦的味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山路崎岖,因为下雨,他们后半夜才到达邻近的镇上,为了安全考虑就没有继续前行。村书记联系司机,等明天天亮再接大家进村,今晚大家只能在车里将就一下了。
於华睡了一会儿,精神恢复了很多,起身想去车外抽烟,刚走出一步,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外面凉。”小诺轻声说,然后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他。
夜深露重,於华手里拿着烟,猩红的光点在一片漆黑里深一下浅一下。脖子上感觉一片湿凉,他知道是她的眼泪把领子浸湿的。他心里明白,唐薇的自杀不过是她的手段,可是他却不得不就范。她这样一闹,他和小诺就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唐薇成功的抓住了他的软肋,她这次伤害的是自己,难保下次伤害的不会是小诺,他决不能冒这个险。
於华回到车里的时候,小诺盖着自己的衣服,佯装睡着了。他温柔地看着她的眉眼,他现在唯一在意的只有她,她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天微微亮,大家继续整装出发,一开始路况还算好,到了后来全部是羊肠小路,下过雨之后,更加泥泞不堪。这样的条件,如果真有人突发疾病根本保证不了及时送医抢救,只能听天由命。
跋涉一路终于到达目的地,他们这次带来了许多设备和大量常备药品,免费为贫困群众量血压、测血糖、做心电图,并现场接受群众咨询,向群众讲授保健知识和急救知识。
当日,共义诊群众近200人次,做心电图100余人次,发放健康宣传材料2000余份。
他们这一星期只能暂住在村民家里,本来安排小诺和杨医生一起住的,现在临时换成於华,就要另外再安排了。
“这样,我上二傻家看看,让他们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村主任挠头说。
小诺闻言,拦住村主任说:“不用了,主任,我和大娘一屋,於医生和小朋友一屋就好了。”
“哎呀,倪大夫这不合适,你和我这老婆子一屋,晚上怕要吵到你啊!”
“是啊,倪大夫这怎么好意思。”村主任说。
“没事的,没这么娇气。”
晚上,大娘给小诺换了新床单,拿新被子,忍不住咳喘起来。
“大娘,您总是这样咳吗?”
“唉,有时一干点活儿就爱咳嗽,觉得气短,人老了,不中用了。”
“那是不是早晚容易这样?”
“好像是吧。”
“大娘,建议您明天让我们周主任给您看看,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觉得您这咳嗽不能大意,弄不好会变异成哮喘的。”
“哦,好好,谢谢您啊倪大夫,累了一天了,快休息吧。”
小诺到新环境不适应,翻来覆去很晚还没有睡着,起身想出去喝点水。
农村的房屋一般是一间堂屋左右连着东西两间屋子,小诺找半天也没找到灯的快关,於华听到动静从对面屋里走了出来,关切地问:“这么晚还没睡?”
“大娘打呼,睡不着。”
“你去那屋睡吧,我在这椅子上凑合一下就行。”
“不用。”说着小诺转身就要回屋。
於华云淡风轻地说:“没事,以前在手术室椅子上也睡过,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工作。”
小诺心里一紧,转身直直地扑向他的怀里,与此同时,他伸手环抱住她,力道紧得像是想要把她镶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小诺,对不起。”他哑着声音说。
“於华,不要道歉,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怪你,也不后悔,谢谢你对我那么好。我很高兴,我们的爱情在最美丽的时刻结束,留给我们的是最美好的回忆。”小诺顿了顿继续说:“这样挺好,也许我们在一起时间长了,感情就会淡了,就会厌烦彼此了,你说是不是?”
“嗯,也许会吧。”他配合她说。
“其实一开始咱们就不待见彼此,我那时可是很讨厌你的。”
“嗯,我也是。”
“而且我们各方面差距很大,以后肯定避免不了争执,说不定哪天就闹翻了,就分手了。”
“嗯,很有可能。”他颤抖着。
小诺感觉有温热的泪滴在她的脸颊,她咬着嘴唇,努力维持不让眼泪流下来。她发现,原来放弃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小诺,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我想看见你幸福。”
“好,我答应。你也要答应我,要幸福。”
“嗯,好。”
可是,没有你,我要怎么幸福?
小诺挣开他的怀抱,“你好好休息,这么憔悴让人看着都心疼。你都不知道你神采飞扬的样子有多迷人。”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晚安,於老师。”说完立刻转身回屋了。
关上门,小诺倚着门板,慢慢地下滑,蹲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双肩颤抖着,手背用力地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是,眼泪却像决堤的海,夺眶而出。
於华点了支烟,满屋的月光,一地光华。周围的空气是冷的,他的内心也是冷的,他失去了他的小太阳,他内心世界再也不会有光亮了。
转天清晨,小诺起床,看到院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灶台前面生火,周围的空气中散发着阵阵香气,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这么早起来熬粥吗?”小诺走上前问道。
小男孩闻声转过身来说:“阿姨早,没有吵醒您吧?我每天都这个时间起,给奶奶生火做早饭,然后再去上学。奶奶最近老是咳嗽,烟会刺激她的。”
小诺认真地打量面前的孩子,大概也就7、8岁的样子,这么小就这么懂事,想想市里的孩子,这个年纪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小诺蹲下一边帮他拉风箱一边问:“今年几岁了?上几年级?”
“8岁了,上二年级。”
“你的父母呢?他们在外打工吗?”
“嗯,他们带着妹妹在外打工,我留下来照顾奶奶。”
“他们多久回来一次?你想他们吗?”
“想啊!他们工作忙,只有过年才能回来,去年放暑假还把我接到市里住了几天,不过今年我不打算去了。”
“为什么?因为奶奶没人照顾吗?”
小男孩点点头。
“对了,医生阿姨,昨天晚上听见你说奶奶的咳嗽可能会变成哮喘?那病很严重吗?”小男孩不安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忧虑。
“我观察奶奶的病情很像咳嗽变异型哮喘,我不是这方面专家,具体还是要等专家来确诊。”小诺看着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别害怕,不是不能治的病。积极配合治疗,是能治好的。”
小男孩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阿姨,我会照顾好奶奶的,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医生为人治病!”
小诺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头,笑着鼓励他说:“好孩子,加油哦!”
她看着孩子明亮坚定的眼神,内心同样也涌起一种力量。在这个社会中,我们要扮演的角色太多,肩上担负的责任也太多。有多少人遭受生活的打击,却依旧勇往直前!有多少人备受病痛的折磨,却依旧永不言弃。
小诺觉得她那点儿女情长在生命的面前太渺小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父亲的伟大,他选择了大爱,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