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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阴谋与爱情(下)

凌晨五点,何晓依忽然感觉肚子里一阵胀痛,翻来覆去地再也睡不着。冬天夜长,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她想上厕所,却又不敢去,犹犹豫豫地思忖了好久,才向着床头那边轻声喊道:“喂,苏鹊,苏鹊……”

因为女生都还没回来,何晓依又不敢一个人睡,所以尽管不大喜欢苏鹊,还是好说歹说让她搬过来住了。这时候苏鹊好像还在睡梦之中,叫了半天也没动静,她心里有些沮丧,又不好意思过去推她。这时候肚子已经痛得受不了了,她深吸一口气,只穿着内衣就急匆匆地趿拉着拖鞋跑进厕所去了。

她开了厕所的灯,却感觉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只手从下水道里伸出来似的。好不容易心惊胆战地上完厕所,肚子舒服多了,只是房间里没有空调,冻得她直打哆嗦。她飞快地拧开水龙头洗手,水冰凉刺骨,浑身猛地打了个激灵。翻开手掌看的时候,忽然发现两只手上全是血,此刻正在水流的冲刷下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啊——”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不顾一切地冲到苏鹊的床头推她,手却不经意地碰到一件硬梆梆的东西。何晓依下意识地抓在手中,借着厕所泄出的灯光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把沾满血迹的匕首。她吓得手一松,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苏鹊,苏鹊……”她拼命地推着她,半天都没有动静。何晓依的心里“唰”的一下凉了,她屏住呼吸,猛地掀开了苏鹊的被子。

苏鹊仰面躺在床上,浑身都是血。她漂亮的脸蛋、修长的脖子、平坦的小腹上,每一处都扎了大大小小几十道伤口,血液仿佛喷泉一样射出来,在被子和床单上一层层晕染,仿佛一片盛开的花朵。

一片模糊的意识中,她看到自己狞笑着把匕首一刀刀刺向苏鹊的胸口,一刀,又一刀……

是她杀了苏鹊吗?

何晓依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捂住脸,拼命地尖叫起来……

“晓依,晓依你怎么了?”耳边忽然有人和自己说话。

何晓依睁开眼睛,看到苏鹊拧开了日光灯,趴在自己床头不停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

“我……”她转头看了看四周,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我做噩梦了。”

苏鹊笑了笑:“你太紧张了,君临不会有事的。”

“嗯,我没事了,谢谢你。”何晓依看着苏鹊把灯关上又爬回去睡了,嘴巴张了张,还是忍住没把刚才的梦告诉她。她这时才发觉肚子里真的很痛,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爬起来上厕所了。

听着对面响起的均匀的呼吸声,何晓依心中忽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没。如果有机会,她会不会真的杀了苏鹊?

“什么?你把杀人凶手放走了?”柳君临刚一张开眼就听见苏鹊对着玄机道人大吵大闹。在寝室的中间,站着一具四肢扭曲的骷髅,黑色的斗篷裹住了它的身体,骷髅的旁边是碎成两半的铁面具,此外还有星星点点的几处血迹。他并不知道昨晚曾经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斗,更不可能知道是自己出手终结了铁面的性命。

“她的仇报了,已经去冥界投胎转世了。”玄机道人难得的有耐心和她解释。

“喂,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老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苏鹊不依不饶地说。

奇怪的是这一次玄机道人并没有跟她吵,他叹了口气道:“阿修罗天性争勇斗狠,自古以来在修罗场中都是生死相搏,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林枫红这一次在人间难得动了真情,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情有可原,至于她的去向嘛,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对她多一点信任,毕竟在那种冷酷的地方出来的人,比谁都更需要关爱。”

“看来世人的传闻没错,玄机道人果然是性情中人,风流洒脱哦。”苏鹊转怒为笑。

这时寝室的门开了,何晓依抱着一大叠资料走进来:“呶,我把能查到的资料都偷偷复印了出来,要是被学校发现我这个勤工助学的岗位也不用做了。”

“怕是咱几个连学都没的上了呢。”苏鹊笑着拿起一叠资料细细的看起来。

薛正虎把资料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时候,忽然不小心踢倒了那具骷髅。只听“哗啦”一声,206块骨骼散了架,坍塌在地上,好在有人皮裹着,没有溅得到处都是,否则这个寝室恐怕没有人敢睡了。

“哎呀呀,不好意思了。”苏鹊一边跳着闪开一边笑道,“看来这东西得由你来扔出去了。”

“切,活着作孽,死了都不让人安生。”薛正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掀开了它的斗篷,“啊——”

“干什么一惊一咋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处乱不惊,怎么一点也没有为师的风范?”玄机道人皱了皱眉头,探过脑袋一看,“哇——”

“师父,你——”

“我是感叹这个孩子的身世,惨啊惨……”玄机道人摇摇头叹道。在那具被人皮裹着的骷髅背后,躺着一个蜷缩的女婴,她的身体皱巴巴的,皮肤里渗出粉嫩的颜色,原来一直躲在铁面人斗篷里说话的,竟然是这个小女孩。现在她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是……”玄机道人仔细看了看这个孩子,又看了看那两个吓得面如土色的女生,喃喃自语道,“不对啊,身体在这里,魂魄却不在附近,难道又被她跑掉了?”

“喂,”柳君临好不容易弄清了眼前的状况,不禁疑惑道,“那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们还要查什么?”

“不知道,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玄机道人接口道,“铁面虽然已经死了,可是那些头发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婴是谁?古墓血衣是怎么回事?你身体里的剑魂又怎么办?说到底铁面也只是一个想得到剑魂的小角色,而大部分的命案和林枫红关系并不大,这个阴谋背后的庞大势力,还远远没有露出真面目哪。”

“可是我们只有五个人……”

“当然了,人是少了点,可有我玄机道人在,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停住了,“咦?这是什么?”

夹在那份档案里的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子站在一栋古建筑前面,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在他背后的空气里隐隐漂浮着一些影子,奇怪的是这些影子都只有上半身,腰部以下显得十分模糊。

“这是……老宿舍楼?”苏鹊猛然记起上次和薛正虎爬到西凉山上遥望古墓的情形,听师兄师姐们说,在老宿舍楼前拍照,会在洗出的照片里发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人影。

“没错,就是那里。”薛正虎肯定地说,“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照片呢?而且照片里的人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你傻啊?”苏鹊把照片抢过来道,“一看就知道是四五十年代的照片,那时候还没你呢。”

“看来这也是最后的线索了。”玄机道人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我们立刻过去。”

“啊?现在?”薛正虎摸了摸肚皮道,“我还没吃中午饭呢。”

“中国人口这么多,你就行行好,为人民节省一点粮食吧。”

西凉山并不算太陡,只不过那条曲折的小路实在是不太好走,因而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按照柳君临家里的习俗,这大约是大年三十上坟的时间。

“哎呀,饭都没的吃,还得爬这么高,到时候遇到个冤魂幽灵什么的,肯定体力不支,死了都是个饿死鬼,说起来真是好生凄凉啊……”薛正虎一路上唧唧歪歪地说个不停,直到站在古旧的老宿舍楼前,午后的阳光被高大的树木挡住的时候,他才猛地打了个激灵,闭上了嘴。

老宿舍楼是一幢废弃的宿舍楼,很多年没有人住了,大部分的门窗都已经被人拆掉,看上去仿佛骷髅的眼睛,静静的,等人陷入其中。阴风刺骨,五个人在楼前稍微停顿了一下,玄机道人带头走向了那扇已经坍塌了半边的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地推开,一阵灰尘从头顶上簌簌地掉落下来,里面传来一阵潮腐的气息。刚走进没几步,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吱吱”的声音,仿佛绳子在摩擦房梁。玄机道人一抬头,前额撞到了一双崭新的女式皮鞋上,他冷静地往旁边闪开一步,背后的何晓依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柳君临下意识地抓住了何晓依的手。几秒钟之后,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灰暗。在门口上方一根裸露出来的房梁上,长长的头发晃晃荡荡地吊着一个女孩,她的眼睛被勒得突出来,长长的舌头一直耷拉到胸前,一身火红色的衣服分外惹眼。

“林……林枫红?”尽管已经被勒得面目全非,柳君临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曾经的校花。

玄机道人忽然发现林枫红的衣服上露出一片片不规则的白色,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原来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衣服上所有的颜色都是被眼睛和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染红的。

“善哉善哉!”玄机道人的神情不禁有些黯然,本来想放她去投胎转世,可如今林枫红突遭横死,恐怕魂魄一定会化为恶鬼,校园里又要不得安宁了。

在阿修罗的世界里,要么生,要么死,力量是唯一的崇尚,从来就没有感情可言。这一点林枫红不会不懂,可她还是为了查出谋害男朋友的真凶,无怨无悔地死去了。玄机道人略一沉吟,挥手斩断了绳子,林枫红的身体仿佛一片落叶,飘飘摇摇地坠落下来。

玄机道人上前一步,稳稳地抱住了她。他忽然回忆起九万年前那段震惊六界的绝世恋情,魔王尚且如此,又有谁敢说这一生能勘破一个情字?他把手轻轻地覆在林枫红的眼睛上,想合上她那凸出的瞳孔。掌心里却忽然传出一阵针刺般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把手一缩,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血色的眸子猛然一转,两道绿气仿佛羽箭一样刺入了玄机道人的天眼。

“啊——”玄机道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奋力把林枫红的尸体扔了出去。眼睛里的疼痛锥心刺骨,即使以他的定力也无法忍耐,他拼命地捂住眼睛,滚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师父,师父……”薛正虎完全不明白眼前的一切,他跪倒在地上,显得束手无策,这一切太过突然,柳君临同样不知所措,而何晓依和苏鹊这两个女生更是被吓呆了,只顾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什么也帮不上忙。

“快……快……”玄机道人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是尸毒。”

薛正虎震呆了,竟然有人在林枫红的眼睛里下了尸毒?尸毒是恶鬼用坟场的瘴气和最深的怨念提炼而成,能让人的肉体连同灵魂在几分钟内一齐腐烂掉。玄机道人如此高深的法力,也只能暂时延缓尸毒的发作,却始终无法阻挡,更何况尸毒直接沁入了他的天眼,连法力都很难施展。

“正虎……”玄机道人的声音渐渐微弱,身体开始痉挛,“快……快把为师……的眼睛……挖出来……”

“啊?这……”薛正虎吓了一跳,这种事情让他怎么下得去手?

“快……来不及了……你想让……为师死吗?”玄机道人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里缓缓漫过绿气的颜色,绿荧荧的仿佛幽幽的鬼火。

“可是……可是我……没带刀啊。”薛正虎的声音颤抖起来,连话都说不清了。

玄机道人的脸孔由于痛苦而变得更加扭曲,手脚摊开成一个“大”字,身上的长袍已经被抓烂了。不能再等了,尸毒是无药可解的,如果再拖延下去,挖去的就不只是眼睛了。

“师父,得罪了。”薛正虎深吸一口气,曲起食指和中指就对着他的天眼剜了下去……

一阵凄厉的哀嚎瞬间响彻了整栋楼,柳君临转身替两个女生捂住了眼睛。

尖叫声渐渐平息之后,柳君临转过身来,看到薛正虎已经用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把一根布条缠在了玄机道人的眼眶上,鲜血还在不断地透过布条晕染开来。地上的一滩血渍中,两个球状的物体突突地跳动着。这一双蕴涵了无穷法力的天眼,此刻已经被尸毒彻底废掉了。

“师父,我们去医院吧。”

“不行。”玄机道人忍住剧痛,“对方一定是怕我们发现这里的秘密,所以才费尽心机除掉我的天眼,如果我们现在走了,岂不是给了它从容逃脱的机会?”

“可是你……”

“我还挺得住,继续往前走,发现了什么就告诉我。虽然天眼没了之后我已经没有多少法术,可脑子还没有坏。”玄机道人费力地撑起身体。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扶着玄机道人继续往前走。何晓依紧紧抱着柳君临的肩膀,指甲都快把他的手臂抓破了。在里面呆了这么久,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废弃了这么多年,这栋曾经的宿舍楼里的格局已经大大不同往日。他们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又一扇寝室的门,除了一张张散了架的木板床和五六十年代糊墙的报纸,什么也没发现。

就在他们要去上二楼的时候柳君临忽然感觉何晓依捅了他一下:“喂,那里还有一扇门。”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一堆杂物后面的角落里,真的隐藏着一扇偏僻的石门,看上去比其它寝室的门狭窄一些,上面光滑平整,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只是宿舍楼里,怎么可能会有石门呢?

门上没有一个字,没有把手也没有门缝,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开。

“看我的。”薛正虎把袖子一挽,暴喝一声,“我佛慈悲,斩鬼杀魔!”

“喂,住手!”玄机道人忙去喝止他,却还是迟了一步,凌厉霸道的斩鬼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劈在石门上,只听见“轰”的一声,石门纹丝不动,整栋楼却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头顶上落下几块天花板,险些砸到他们。

“年轻人就是冲动!”玄机道人摇了摇头,蹲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咒,“做事之前动动脑子啊,你用血把这几个符号画上去试试看。”

“师父,”薛正虎伸出双手看了看,“貌似您的血已经干了啊。”

“笨蛋,伸出手来。”玄机道人命令道。

“干吗啊?”薛正虎莫名其妙,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伸了过来,“啊哟,师父你也忒缺德了。”

玄机道人扳过他的食指咬了一口,按在石门上涂涂画画起来,血渍在石门上略一停顿,然后迅速渗入了里面,玄机道人屏住一口气,拉着薛正虎的食指连画了9个“9”,把他疼得呲牙咧嘴。

石门轰然洞开,露出一道狭窄的楼梯,一直伸到下面的黑暗里。

“君临,我们……不要去了……”何晓依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怕,有我呢。”柳君临拍拍她的手背。楼梯太窄,五个人排成一条直线慢慢地朝下走,薛正虎走在最前面,苏鹊垫后,他们尽量放轻脚步,却还是清晰地听见啪嗒啪嗒的声响和急促的呼吸,就在他们走到第一个拐角的时候,身后的石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喂,师父,”薛正虎小声道,“出去的时候是不是还用这道符咒开门?”

“那可不一定,得看设下石门的人是怎么想的了。”玄机道人没有了眼睛,在这里和在外面感觉没什么不同,“说不定根本就出不去。”

“啊?不至于吧。”苏鹊嚷道,“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未落,脚下一空,已经踩在了地面上,苏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眼前忽然现出一片朦胧的红光,仔细一看发现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在大厅的正中间供着一个牌位,两边的蜡烛摇摆不定。

“彩衣仙子,咦?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苏鹊疑惑道。

“什么?你说什么?”玄机道人忽然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什么啊?牌位上写着的啊,彩衣仙子……呃……之喜位,”苏鹊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真奇怪,只听说给死人立牌位的,没听过结婚也要立牌位。”

“另一边呢?喜位总不能只有一个名字吧?”玄机道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急切起来,“彩衣……仙子和谁?”

“没谁啊?那一边是空着的。”苏鹊看着玄机道人疑惑道,“咦?你这么激动干吗?这个叫彩衣的仙子和你很熟吗?哦——不会是你当年追过的吧?”

“别胡说!”玄机道人脸色铁青,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似的。

“喂,这里有字。”薛正虎趴在旁边的墙上仔细地看。

柳君临也好奇地凑过去,发现上面写着:

“幽幽冤魂,罗汉难镇。

以毒攻毒,鬼杀来困。

几番纠缠,千年怨恨。

漫漫青丝,人何以堪?”

下面一行小字写着:“何忆初绝笔,一九六八年七月十五日。”

“何忆初?咦?这个人也姓何?”苏鹊诧异道,“是晓依的本家哦。”

柳君临笑了笑,转头去看晓依的时候,发现她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哆嗦,忙伸手扶住了她:“晓依,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被吓到了?”

“那……”何晓依指着墙上的名字道,“那是我爷爷。”

“你爷爷?”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是这样?好像所有的线索都在往他们自己身上绕。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爷爷叫何忆初,很早的时候就死了。”何晓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也许……也许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等一等。”薛正虎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中午时候晓依带给他们的档案来,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不用找了。”玄机道人挥了挥手,一脸严肃,“这个何忆初,便是7号楼罗汉法身的设计师,也是‘二十八鬼杀阵’的缔造者,我们当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这个人在法术上的造诣可真是不简单哪。我知道了,档案里夹的那张照片,一定也是他的。”

“那他写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柳君临好奇地问道。

“看来你们当初都错怪他了。”玄机道人一脸沉重地说,“7号楼29层的通道并不是他故意留的,确实是怨气太大,罗汉的法身镇压不住,每隔五年,郁积的怨气便会把‘婴儿路’的通道冲开一次,‘婴儿路’一出现,校园里就要死人,然后又会有新的怨气产生,循环往复,没有终点。他已经预料到怨气之大,可能会冲到第29层,所以特意多盖了一层来镇压,第29层的布局和其它楼层不同,其实只是为了给后来的风水大师提个醒,让他们多多注意这一层,可没想到怨气竟然能直接利用29层作祟。”

“可是现在人们的思想都比较开明了,溺死的婴儿已经比过去少了很多,情况难道不会好转吗?”苏鹊问。

玄机道人摇摇头:“正因为如此,冤魂才更要不断地杀人,不断制造怨气来维持自身的法力,情况不会好转,只会更糟。”

“这样说来何忆初是想镇压冤魂了,可为什么又要布下邪恶的‘二十八鬼杀阵’呢?”薛正虎疑惑道。

“这一点恐怕他当初也没有想到。”玄机道人在心底把刚才的诗又默念了一遍,“一个人无论法术多强,总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俗话说‘恨由心生’,只要一个人心底的恨不消除,再强的法术也无能为力,你可以把一个冤魂消灭,却没有办法阻止它再度产生和繁衍,连罗汉的法身都镇不住,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何忆初一定是感觉用寻常的方法无能为力了,这才想到以毒攻毒,不惜牺牲自己和工友的性命,企图依靠邪恶的‘鬼杀阵’来将其困住,这样即使不能消除它,却可以阻止它出去害人。只不过鬼杀阵的邪恶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布好的阵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控,反而被冤魂利用,相辅相成,变成了另外一处死亡之地。”

“那怎样才能破除鬼杀阵的诅咒呢?”柳君临问。

“鬼杀阵是被冤魂利用的,只有消除冤魂心中的恨,才能破除一切恐怖。”玄机道人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苏鹊叹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难以分出对错的,有的时候坏心办好事,也有的时候好心办坏事,是是非非,永远也读不懂人心。听说冥界大殿两旁有一副对联‘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至于有心无心,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就在这时,苏鹊忽然感觉脑后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响,她尖叫一声,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柳君临眼疾手快,扑过去护住了她的身体。朦胧中只听见一声钝响,紧接着是骨头清脆的开裂声。柳君临使劲按住左胳膊,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苏鹊他们转过身来,再一次看到了在医院中交过手的吊死鬼。刚才为了保护苏鹊,柳君临的左臂已经被他用哭丧棒打折了。

“哈哈,早就警告过你们,我还会回来的。”吊死鬼耷拉出来的舌头一耸一耸,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点血色。

此时此刻,不知道那个在医院中出手的高人还在不在附近,苏鹊和薛正虎正面面相觑的时候,玄机道人忽然沉声道:“是冥界的冥界使者谢必安谢七爷吧?”

“客气,阁下是——”冥界使者紧紧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这个糟老头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老朽道号玄机。”

冥界使者浑身一震,立刻退后三步,用他那凸出的眼球再一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老头,这么一提醒,他总算想起来了,这个眼眶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白布的驼背老头正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玄机道人。

他怎么认识冥界使者的?苏鹊仔细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当初在医院中暗中出手的正是这个玄机道人,现在他的天眼已废,不可能再有人来帮他们了,至于柳君临体内的剑魂,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威,更何况他不会驾驭,一旦剑魂萌动起来,是敌是友都很难说。

“你……你的眼睛怎么了?”看得出来冥界使者很怕玄机道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七爷又何必明知故问呢?”玄机道人笑道,“如果不是七爷在那个丫头的眼睛里种下尸毒,我的天眼又怎么会废掉,老朽现在能留住这条老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什么?你的天眼废掉了?”冥界使者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了天眼,玄机道人顶多是个跳大神的江湖骗子,一点也不可怕,可他心中却十分疑惑,“这件事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啊。”

“不是你,还会有谁要跟老朽过不去?”玄机道人的语气咄咄逼人。

“喂,我冥界使者虽然称不上什么君子,在冥界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角色,勾魂摄魄,哪个不敬我三分?事到如今,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还有必要抵死不认账吗?”冥界使者看上去有些恼怒,“况且你也知道,尸毒会腐蚀魂魄,在冥界乃是大忌,我一个勾魂的使者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说得有道理耶!”苏鹊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看来我们错怪你了,好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好的,谢谢各位,回头见!”冥界使者转过身去刚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好啊,臭丫头,你敢耍我!”

冥界使者手腕一抖,拉出几条铁链,用哭丧棒点着眼前的五个人道:“你们五个的阳寿已尽,今天刚好凑齐了,一起跟我去冥界报到去吧。”

“一挑五?你行不行啊?”苏鹊心里没底,嘴上却不服软。

“住手!”玄机道人喝道,“七爷,你今天来,是不是为了九万年前那件事?”

冥界使者盯着他花白的脑袋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声音凄厉苍凉,听得人仿佛咬住沙子一样浑身不自在:“九万年前?你是指你带着神兵血洗冥界那次吗?”

“不错。当年我年少气盛,做下了许多荒唐事,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如果冥王要追究,生死簿上添了一笔的话,老朽今天甘愿堕入轮回。只是这几个孩子却是无辜的……”

“无辜的?开什么玩笑!”冥界使者耷拉着的两道长眉一耸,“你以为我是在公报私仇吗?我们冥界可不像你们人间那么随便,生生死死可都是生死簿上注明的,正所谓‘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如此说来,七爷是不肯通融了?”

“废话少说!延误了时辰,谁也担待不起!”冥界使者将哭丧棒一横,“你们一起来吧!”

几个人并肩站在光线朦胧的地下室中,和冥界使者冷冷地对峙。尽管人数占优,他们的法力却和冥界使者相差太远。事实上大多数法术界的人也不过能延年益寿而已,摆脱不了轮回的命运,只有像玄机道人这种一等一的高手才能一次次躲过天劫,而失去天眼的他,这一次恐怕也在劫难逃了。

苏鹊和薛正虎抢前一步,把其他人挡在身后。尽管毫无胜算,却绝不能束手待毙,可惜的是,校园命案的谜底似乎到现在还没有解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留给他们继续来猜这个谜。

“喂,咱们做一笔交易好不好?”苏鹊忽然狡猾地眨了眨眼。

“什么交易?”冥界使者愣了一下,死到临头还要和他谈交易,当了这么多年差还真是闻所未闻。

“你把校园命案的真相告诉我,我就束手就擒。”苏鹊满不在乎地笑道。

“苏鹊!”柳君临在她身后叫道,“不要!”

“就算我不告诉你们,你们还是得乖乖跟我走,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和我谈条件。”冥界使者始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看不出一点变化。

“校园里这么多人枉死,难道你们冥界就无动于衷?”苏鹊柳眉倒竖。

“种孽因,得孽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可管,也管不了。”这时候的冥界使者却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口气。

“话是不错,不过你要勾魂,便总要对我们生前的善恶做个清算,事情不说清楚,死了也是个冤死鬼。”苏鹊不依不饶地说。

“判官台前,有你们辩驳的机会。”冥界使者双手平伸,仿佛僵尸一样往前跳了一步,“不要再试图拖延时间了,当了这么多年差,这点小伎俩瞒不过我。这个世界上有生必有死,你们不死,便会延误别人投胎转世的时间。”

柳君临感觉怀里的何晓依忽然间抖了一下,直直地挣脱开他的怀抱朝前走去,他慌忙去拉她的手臂,冷不防拉了个空,手心里满满的,是一大把头发,“晓依,你……”

何晓依盯着苏鹊雪白的脖子,忽然间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脑子里一个声音在轻轻地说:“杀了她!杀了她……”记忆中闪过噩梦当晚苏鹊被自己刺死在床上的情景,一刀,又一刀……血液仿佛喷泉一样迸溅出来,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味道……

一柄形质古怪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苏鹊的身体,鲜血溅在何晓依脸上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冥界使者都愣在了原地。

何晓依摸了一把脸,眼神里的凶光忽然黯淡下来,变成一片茫然:“啊,我……我怎么了?”

“原来是你!”玄机道人倒吸一口凉气,“真是荒唐,我的天眼在校园里游荡了这么久,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你!”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闪开一步,只有柳君临依然抱着左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晓依,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何晓依忽然抱着脑袋,痛苦地蹲了下来。

“何晓依,别再演戏了。”薛正虎忽然冷冷地开口了,“档案里那张老宿舍楼的照片,就是你爷爷何忆初的,你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林枫红眼睛里的尸毒也是你下的,你害怕师父的天眼,怕它总有一天会发现你的秘密……”

“薛正虎,就算我拒绝过你,你也用不着这样诬陷我!”何晓依歇斯底里地大叫。原来很早之前薛正虎就偷偷给何晓依写过情书,只不过后来她和柳君临在一起了,这件事也就没有再提起。何晓依这时候忽然把这件旧事扯出来,倒像是溺水之人在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一码事归一码,”薛正虎满脸通红地说,“所有的档案都是你找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真假,你是故意布下谜局,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唐春明是你害死的,刘飞是你杀的,林枫红也是你杀的,你手上到底有多少命案是我们不知道的?何晓依,你利用头发来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要逼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相信我……”何晓依抱着脑袋呜呜地哭起来。

苏鹊的伤口很深,这时候薛正虎已经帮她包扎好,扶她在一旁坐下。柳君临看着何晓依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身边蹲下来:“如果不是你,刚才为什么要杀苏鹊?”

“因为你喜欢她!”何晓依忽然换了一种腔调,语气里透着凶狠。“你……你说什么?”柳君临猛地站了起来,他忽然发觉何晓依似乎变了一个人,“你是谁?”

冥界使者在旁边看了半天,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尘缘未了,大家彼此也算是熟人了,我今天破个例,再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别忘了,下一次见面,就是你们的死期。”

“七爷。”玄机道人在后面叫了他一声,“就这样回去,怎么和冥王交待?”

“冥王?”冥界使者忽然冷笑了一声,“现在的酆都城,我说了算。”

冥界使者仆地而灭。玄机道人细细回味着他刚才的话,还是猜不透其中的意思。天眼不在,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探知那些秘密了。

“柳君临,你还要继续骗自己吗?”何晓依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睛里满是慑人的光芒,“你已经不爱我了,你关心她远胜过关心我……”

“你别胡思乱想了……”柳君临嗫嚅道。

“胡思乱想吗?心里的感情,你能说得清楚?”何晓依仿佛被催眠一样,语气冰冷僵硬却又咄咄逼人。

“我说不清楚,难道你就说得清楚?”

何晓依摇摇头:“我感觉得到。她那么漂亮,又那么可爱,你看她的眼神,提到她时的语气,你们斗嘴又逗趣时的机智,还有刚才你为了她奋不顾身地挡那一棒,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晓依,这样的爱,你不觉得很辛苦吗?”苏鹊按住背后的伤口,吃力地说,“如果你怀疑我,我可以走,离得远远的……”

“够了!”何晓依吼道,“我用不着你来教训!你走了,他只会更思念你,更想见你,只有你死了,他才会死心塌地地爱我!”

柳君临的眼神一闪,语气忽然冰冷下来:“你不是晓依!”

话音未落,何晓依的眼睛、嘴巴和耳朵里忽然有青黑色的头发缓慢地生长出来,油亮光滑,蛇一样在空气中挥舞着,扭曲着,使她原本血迹纵横的面孔显得更加恐怖,“你在傀儡乞丐那里猜得没错,小孩哪来的大把大把的头发?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婴儿路’,而是——青丝道。”

“青丝道?”柳君临的脸色微微一变。

“没有爱过的人不会知道恨的滋味,不会知道的。”头发依然还在蔓延,却没有人再去看它。

“不会知道么?”玄机道人喃喃地重复道,“就因为何忆初当年镇压过你,你就要附在他孙女身上吗?你是谁?”

“哈哈,我是谁?我是恨,我是怨!”何晓依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你不要忘记,有多爱,就会有多恨,所有的怨气,只不过起始于当初的一丝恶念。”

“原来你剪头发那次说的故事全都是编的,”柳君临忽然说道,“你只是把你的怨念灌输在头发里,然后剪下来让它们去杀人,让它们制造恐怖。”

“那些人全都死有余辜!”何晓依忽然指着柳君临的鼻子,“你也一样!你们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些死去的女婴才是无辜的。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为什么我总是下不去手?”

何晓依的半边脸忽然扭曲起来,现出痛苦的神色,声调又恢复到往日的温柔:“君临,君临救我啊……”这个表情一闪而没,转眼间又变得凶狠,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说话。

柳君临上前一步,哀求道:“不管你是谁,求你放过晓依吧,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好好爱她的。”

“太晚了,太晚了。”何晓依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你早能对她说这句话,她的心底便不会有嫉妒和怨恨,今天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所有死婴的怨气都已经扎根在她的身体里,至死方休。”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当初阴婚配成了,那个师兄的冤魂便会将她勾走,这个身体便是我的了,只可惜后来出了变故,铁面也死了,我只能和她共用一个身体,然后再将她慢慢杀死变成僵尸!你们这些人留着都是祸害,都跟她一起去死吧,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何晓依的右手忽然变得仿佛鹰爪一般,直直地抓向柳君临的胸口,柳君临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左手已经把右手按了回来,脸上重新现出晓依平日的神情:“君临,快跑啊,快……”

她脸上的表情飞快地变换着,时而凶狠,时而温柔,似乎体内的两个灵魂都在挣扎,拼命地想要杀死对方。

柳君临手足无措,只好在心底默念, “剑魂啊剑魂,你快出来啊,让我用光明的力量杀死这个冤魂,救回晓依,剑魂啊剑魂,紧要关头你怎么忽然就不灵了呢?”

所有的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晓依在原地痛苦地挣扎,他们没有办法帮忙,如果伤害了这个身体,那么何晓依也便要死去,法术无能为力,所有的一切都要她依靠自己的意念来完成。

冤魂渐渐占了上风,身体里的头发仿佛潮水一样疯长,怨气铺天盖地,连牌位两边的蜡烛都熄灭了。何晓依明白了,夜里腹部的胀痛其实是由于头发的生长,如果她现在死了,肚子里一定全都是头发。她的心底一阵绝望。

对于苏鹊,她只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嫉妒和不满而已,她不想看着这些曾经的朋友被自己亲手杀死,可是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依靠残存的一丝意念,她用左手拾起了地上的匕首。

“君临,快闪开!”薛正虎以为何晓依要杀他,拼命地吼道。

“不!”柳君临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何晓依用最后的力量将刃口抹过了自己的脖子。

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红渗出……

头发消失了,何晓依的脸上显出一丝宁静。

柳君临呆呆地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君临,帮我擦擦脸好吗?”何晓依笑了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不,不……”柳君临想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掏出纸巾,细心地把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能死在你怀里,真好。”何晓依轻轻地说,“你知道我不想害人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害怕,害怕你被抢走。你知道吗?我是太在乎你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柳君临紧紧地搂着她,“晓依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你被利用了,这不是你的错。”

“你知道就好。”何晓依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她的眼睛忽然闪了一下,“呀,他来了。”

“谁?”柳君临抬头望了望四周,什么也没看到。

“冥界使者。我要一个人走了,我有点怕……”何晓依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有泪水掉下来了。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柳君临把脸紧紧地和她贴在一起。

何晓依没有再说话,柔软的身体渐渐凉了下来。

柳君临仰面朝天,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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