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太大了，以至于争吵打闹声都没能惊动在大门外端着碗吃早饭的人们。
宝生边哭变往外跑，这回他是真哭了，当听见父亲让他们上山干活的话，他宁肯去窑洞教室里打瞌睡也不想去和石头打交道。
当目睹父亲和继母打到一起时，宝生刚开始心里还暗暗窃喜，但两个大人真的打的不可开交时作为一个半大孩子的宝生心里害怕了，继母和春娃被打时他心里的沾沾自喜被后来两个大人越打越厉害的场面着实给吓着了。
“宝生，这是咋了？咋哭了？”正端着碗的邻居三婶率先看见了从窑里跑出来的宝生。
“乖孙子，这是咋了？你爹打你了？”宝生的奶奶看着宝贝孙子哭红的眼把碗放在石头上给宝贝孙子一抹眼泪拉上孙子就往窑里走，在大门口吃饭的人们也跟着进来看稀罕。
奶奶边往院里走边继续问宝生，宝生只是边哭便用袖子擦泪，并不回答奶奶和爷爷的问话。
“走就走，你吓唬谁？”窑里春娃娘一擦泪收拾自己的包裹。
一旁的春娃却着了急，“娘？”春娃心里清楚自己和母亲弟弟已经无处可去了，曾经赖以生存的小村子早已空无一人了。
“回咱村。”玉娥边收拾边回答儿子。
“可咱村？”
“咱回去不就有人了？去，给牛牛穿鞋。”玉娥知道春娃想问什么，不等春娃问完便命令春娃。
“嗯”春娃应声，然后懂事的让牛牛坐在炕上给牛牛穿棉鞋系鞋带，玉娥看见春娃的模样忍不住更加的泪眼婆娑。
宝生奶奶掀门帘进窑里，宝生爷爷紧跟着进去，唯独宝生不肯进去，在窗台前不停地哭，乡亲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安慰这个从小没了娘的小宝生。
看见边擦眼泪边收拾包裹的玉饿，“玉娥，这是干啥？”宝生奶奶着急的问道。
“俺走。”
“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往哪儿走？”
“娘？”玉娥的泪已是断了线的珠子。
“槌子？你给我起来。”宝生奶奶吼蹲在地上抱着头的槌子，槌子一声也不吭。
“槌子，你欺负玉娥了？”老人追问。
“走就走，吓唬谁呀，娘，让他们走，俺一个也不稀罕。”槌子没好气的来了句。
槌子的一句话让玉娥更是泪流满面，把包袱往肩上一挎，抱起牛牛，春娃更是满脸恨恨的过来拉母亲走。
“混账，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敢赶她们娘儿仨走”宝生爷爷拿起扔在地上的棍子就往槌子身上打了起来，窗外的乡亲们一听不对劲，赶紧进窑里拦住棍子停不下来的宝生爷爷。
“春娃啊，听奶奶话，不走，啊”宝生奶奶说着就把春娃往怀里搂，只听春娃“啊”的喊了一声，背缩了一下。
看见春娃脸上痛苦的表情，宝生奶奶随手掀起春娃的棉袄，两条红印子在一个半大孩子的身上看上去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他三婶，快，上俺窑底后面去把墙上挂的篮子给俺拿过来，里面有草药。”老太太赶快让邻居去隔壁窑里找草药，邻居三婶快步去东窑找篮子了。
“咋把俺娃打成这样？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宝生奶奶扭过头来要从老头手里夺过棍子打儿子，被乡亲们硬生生的拦住了。
窗外的宝生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忍不住挪进了窑里，宝生奶奶看见宝生这才想起来宝生刚才哭红的脸，忍不住也撩起孙子的棉袄，宝生的身上没有伤痕，再撸起宝生的裤管，腿上也没伤痕。
“宝生，你跟奶奶说说春娃这身上的伤是咋回事儿？”宝生奶奶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宝生低着头，眼却翻着向上偷瞅奶奶，却不作回答。
三婶拿过篮子来，宝生奶奶从篮子里拿出包着的草药，抓点进嘴里嚼嚼然后掀起春娃的棉袄给春娃涂在伤痕上，反复几次后春娃的背上成了两条黑绿色的草带。
“他三婶，去俺窗台的笸箩里把小布包拿过来。”
“嗯”
三婶去东窑宝生奶奶的窗台上拿过来笸箩，奶奶小心的给春娃包扎好。
“外面太冷，俺娃这两天别出门，在家捂两天就好了。”奶奶包扎好轻轻地给春娃放下棉袄。
“牛牛，来，跟奶奶，俺牛牛不哭啊！”奶奶抱起了牛牛给牛牛擦鼻涕抹眼泪。
“走吧！咱也该干活儿去了。”三婶把看稀罕的邻居们支了出来。
“玉娥，娘给你做主，家是你的家，牛牛和春娃都是俺的小孙孙，哪儿也不去，好好过日子，谁家小两口还没个别嘴吵架的，他打春娃不对，他要再敢有下次，咱赶他出门。”
“娘”
有了婆婆做主，玉娥手里的包袱放回了土炕上。
“你个畜生，还不赶紧给玉娥娘俩赔不是？”宝生爷爷吼依然倔强的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槌子，你给俺过东窑来。”宝生奶奶把儿子叫到了东窑，宝生爷爷也跟着出去了。
宝生背起了书包，看看春娃，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扭头往学校走了。
“春娃，还疼不？”玉娥拽拽儿子的胳膊，春娃甩开了母亲的手。
“春娃，你爹他不坏。”玉娥小心翼翼的对儿子说。
“他不是俺爹，这也不是俺家，宝生在学校对着同学们老说俺是住在他家，说那是他爹不是俺爹，娘，咱走吧！俺不想在人家家。”春娃并不流泪，但依旧满脸的倔强。
“春娃，你和宝生还都是娃娃，很多事慢慢才能懂，娘一句两句也和你说不清，你看爷爷奶奶对咱，你看这村里的大伙儿，你爹他不赖，刚才就是气急了，他也没想到宝生”
“娘，俺用劲学习，教授夸俺，有志哥都夸俺，可宝生联合他们老欺负俺。”
“春娃，你瞧瞧你有志哥，听说你有志哥前些年去大村人家都叫他是从山上捉下来的，可现在在大村人眼里你有志哥那可是个人物呢。离得老远看见他那些过去笑话他的人都要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娘，你说的是真的？”春娃瞪大了一双纯净的眼睛问母亲。
“那还有假？你整天在你有志哥家院子里念书，你问问你有志哥志远哥呀？”
“嗯！”玉娥给春娃整了整衣裳，“你这个爹虽说没念过书但不是坏人，刚才也是叫你们俩气急的，你不要恨他，他还是心软，就是嘴硬，你没看见我刚才还手他只是躲吗？”玉娥虽说自己还生槌子的气，嘴里却安慰起了儿子，这窑洞里总算安生了下来。
春娃听完说完知道不用再回没人的村子了，拿上书包就要出门。
“你背上刚上了药草，今儿就在家哪儿也不去了。”玉娥拽住了儿子的书包。
“在家干啥？俺还要上教授的课呢，我不能拉课，我还要考第一。”春娃掰开母亲的手出去了。
掀开门帘，看着春娃的小背影跑出院子，玉娥重又坐回炕上抱着小牛牛哭了起来，这个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女人还是忍不住的觉得委屈。
“你个二杆子，我看你是被尿浇头教昏了，玉娥多老实的一个人，你咋就欺负上她了呢？春娃多好的一个娃，看见俺劈柴就过来劈，还赶着去地里给你送饭，你的良心叫狗吃了？”槌子娘不停的数落儿子。
“她们孤儿寡母跟了你是你的福气，你倒还耍起厉害来了？长本事了？打女人打娃儿还叫本事了？我看你就是不知好歹。你把玉娥娘儿仨气跑了，宝生没了娘，我看你后半辈子也得打光棍，哎”槌子爹说完拿上手套上山干活了。
“你能打宝生也不能打春娃，你是给春娃当爹呢，得暖娃儿的心不能凉娃儿的心，你咋就能把娃儿的身上打成那个样子？宝生你咋不打呢？”
“我？我”面对母亲的质说教问，槌子欲言又止。
“一碗水要端平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把娃儿当儿养，娃儿还能把你当成爹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容易吗？宝生早早没了娘，宝生心里的苦就是春娃心里的苦。玉娥是啥人你还看不出来？人家做鞋都先给宝生纳鞋底再给春娃纳鞋底嘞，你瞧瞧你？人家有当娘的样你有当爹的样儿没有？”
“俺不过是想叫这俩娃都跟俺干活去，不要念啥书了，迟早都是靠地吃饭类？”槌子歪着头倔强的说道。
“不要念书？为啥不要？一个村的娃儿都念，咱这俩咋就不能念了？”槌子娘瞪了槌子一眼。
“反正宝生也念不好”槌子低声嘟囔了一句。
“宝生念不好就不让春娃念了？你不想着咋样叫宝生念好你倒想着不**娃念了？”老太太拿起桌子上的烟袋锅敲了一下槌子的头。
“自从玉娥跟了你，村里人见了我都夸咱春娃长的好看书念嘞好。”
“人家还笑话俺宝生念嘞不好类”槌子有些懊恼的说道。
“跟好人学好人，跟着老虎学咬人，你不叫宝生跟着春娃学好，倒要**娃跟宝生学不念书了？你看看咱满村里，家家夸的是哪一家？是不是都夸有志兄妹几个？说写还是说算是不是哪一样都拿得起来？你再看看那专家教授一个个干的事儿？是咱这些整天土里刨的人能干得了的吗？你说说你是懂探水还是懂养猪？俩娃不仅要去念书，还要好好的念，宝生俺用烟袋锅也要敲的他念好书......”老太太越说越激动。
“铛铛”任杰敲响了老槐树上的下课钟，孩子们从窑里解放了出来，唯独春娃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春娃，去外面玩会儿吧？”美珍过来对春娃说道。
春娃摇摇头。
“你嫌外面冷？”
“嗯！”
“要不咱俩下盘棋？”美珍平常也极为喜欢春娃这个长得好看又喜欢学习的学生的。
“嗯！”
美珍从墙根拿过来棋盘，和春娃下起了棋，窑洞教室的玻璃窗户外，几个孩子从外面往里看着下棋的美珍和春娃。
“哼”宝生一嘟嘴坐在了窑洞与窑洞之间的石头上，旁边的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围了上来。
“宝生，还收拾春娃不？”一个孩子问宝生。
“收拾，多咱从俺家滚蛋了就算放过他了”小宝生恨恨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