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你还愣着干什么?”汪洋从我身后走来,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从沉思中缓过神,抬头看着汪洋。他的嘴角微斜着,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字条,敏捷地伸出右手朝字条的方向抓来。
我并不想让他看到上面的内容,便快速地合拢双手,不料拿着字条的手已经被他牢牢地攥住。他用力一拽,我差点被拽到桌子外面。
我的左手扶着歪向一边的桌子站了起来。
他兴奋地说:“让我看看上面写的内容,是不是女孩儿对你表白了?”他另一只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抓住了露在手掌外的另一半字条,见我没有松手的意思,便说:“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对不对?”
我十分了解他的脾气,上次汪鹏给班里的女生写情诗,他发现后一把夺过来,一边跑一边念,汪鹏急的满头冒汗的样子还让我笑了好长时间。
他想要知道的事,真的没有人可以阻止。如果下一秒我不松手,他会立刻拽断纸条,飞奔而去。就算我追上去,也来不及阻止他看到上面的内容。
上面虽然只写着一句话——“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孩儿!”但落款却写着一个“雨”字,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陈思雨写给我的。
也就是说,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拿到后面一半带着落款的字条。要是让他拿上了,他才不会管上面写着什么,只要看到那个“雨”字,他便会边跑边喊:“陈思雨喜欢裴俊秀!大家快来看,证据在这里!”
班里的同学虽说走的差不多了,但门口还有些同学在等着他们的小伙伴,陈思雨说不定也在。他们要是看到我面红耳赤地追上去强纸条,一定起哄,并把我们推到一起,那样可就太尴尬了!
我随即松开手,尽量显得淡定从容,内心却希望事情不要像我想的那样发生。
他匆匆扫了一眼,看着我试探地问:“是陈思雨写的?”
我点点头,说:“是,估计她觉得我面对郭愁表现出了烈士英勇就义的感觉,所以才这么写,应该没别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道:“这可不一定!我早就看出你们两个情投意合了,她这话明摆着是向你表白,你难道看不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随即便把头迅速地转向教室门口。我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教室门口并没有出现陈思雨的身影,这才发现自己中计了。
“我们两个没什么,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他奸笑着说:“你看你掩饰什么,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不能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了。我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边说边朝教室门口走去。
“洋哥,我得向你打听个人。”
“谁?你尽管问。”
“咱们路上慢慢聊,情况有些复杂。”
“好!”
我们走出教室,刘鹏正和一个女生聊的热火朝天,见我们出来,马上将嘴边的话吞到了肚子里,不用想我们也明白他心里打着的小算盘。
刘鹏在班里的学习成绩最差,却偏偏喜欢上了班上学习最好的女生,我们的学习委员孙悦骄。
人家哪里能看上他,虽说他长得挺帅,侧脸还有些像吴彦祖。高鼻梁,俊朗的眉毛下有双双眼皮的大眼睛,但学习委员毕竟还是喜欢学习好的男生。
他写的所有情诗和情书都被无情地退了回来,里面的错别字还被的圈出来,并提醒他以后不要再写错别字了。还建议他多读几本书在写,不要写千篇一律的话。最后希望他把写情书和情诗的时间用到学习上。
但他却自始至终坚持不懈地追求着她,每周都坚持写,并偷偷送那么几次,这种不放弃的精神令我们十分敬佩。
刚刚和他聊天的是孙悦骄的好友赵舒宜,用现在的话讲,那时他已经懂得了“想要搞定一个女生,先要搞定她的闺蜜”这句话。
他可谓在赵舒宜身上下足了功夫,买礼物、买零食不说还低三下四地求赵舒宜帮他在孙悦骄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每次求人都要说一大堆恭维的话。赵舒宜并不漂亮,鼻子大,眼睛小,额头上还长了很多青春痘。
但刘鹏硬是要对着这样的脸一个劲地赞美,夸的比神仙还漂亮,想想都觉得难!
我们三人和赵舒宜一起下了楼,她要走操场那边的门回家,于是我们相互道别。
刘鹏向使她了个眼色,眼里满是哀求的神色,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我们陪着刘鹏看她走远,汪洋感叹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故意提高嗓门,使声音显得十分豪迈又带有几分沧桑,听起来好像饱经风霜的老者。
此刻再看刘鹏脸上复杂的神情,我竟忍不住笑了,他一定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果然他充满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这句诗的韵味,随后他睁开闪亮的眼睛说:“洋哥,这诗太有感觉了,真的是太有感觉了!但你能给我说说这首诗的意思吗?”
我们两人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简直都快笑喷了。
他刚刚的样子还真够帅的,扬起的脸与天空形成一条平行线,抬起的下巴顺着脖子延伸到锁骨的地方,倾斜成一条笔直的直线。两条线相交到下巴的地方,形成一个完美的四十五度角。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好像忘记了这个世界,而是沉静在自己内心的世界中。如果换成古人的衣服,还真像个诗人,只可惜好的皮囊没有装上真东西。
汪洋此刻笑的半蹲在地上,已经不能正常地说话了,他一开口就笑的合不拢嘴,笑了一阵,他说:“你不懂装什么装,差点把我笑死,小裴快告诉他是什么意思。”
我学着他的样子,模仿他说话的语气说:“洋哥,这诗太有感觉了,真的是太有感觉了!”
我还没说完,汪洋又笑的合不拢嘴了。
汪鹏使劲地捶了我胳膊一拳说:“别学我说话,快告诉我这诗是什么意思!”
我止住笑声说:“这句诗出自柳永的蝶恋花,意思是甘愿为自己思念的人日渐消瘦和憔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汪洋听我说完点点头补充道:“小刘,你回头可以学学人家是怎么写情诗的,你要能达到他那水平的一半,百分之百能追到孙悦骄。”
刘鹏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这诗不就是写我吗?下次我写情诗的时候一定把这句写进去。”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加油!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追到她的。”
我的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汪洋在班上高声朗诵刘鹏写出的诗句:“孙悦骄,我是多么喜欢你啊!我喜欢你的头发,我喜欢你的眼睛……”
虽说他写的很简单,但一定是充满感情去写的。就好像我画张萱的时候,每画一笔都带着浓浓的情意。
一想到这儿,我便忍不住回头朝不远处的学校公厕望了一眼。
那张燃烧着的画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画上的张萱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眼角留下了一滴泪水。可是一滴泪水无论如何也无法浇灭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瞬间就吞噬了一切,直到最后一片的空白的残片落在地上,火焰才从焦黑的纸张边沿熄灭。
灰烬漂浮在空气中,不知不觉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忧伤的记忆和残酷的现实。
“俊哥,我们该走了。”刘鹏提醒了我,我揉了揉微红的眼睛,和他们一起朝校门外走去。
路过莫名礼品店的时候,想起了早上离开时偶然听到的那句话——“今天小心点!”
我想进去问个究竟,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看到里面挤着一大堆买东西的同学,便只能作罢,毕竟问这事会让人觉得很奇怪,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
要是自己真的听错了,突然进去说:“我早上走的时候,你有没有说今天小心点这句话。”人家要是没说,会感到莫名其妙,以为我是神经病呢!
我稍微在早门外停留了一下就准备走,汪洋和刘鹏看到这么多同学挤在里面,显然也想进去看看热闹。
我赶忙说:“里面的人也太多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刘鹏说:“这家店里什么小玩意儿都有,而且经常换。价格也不贵,不如我们也进去瞧瞧吧。”
汪洋的手已经把小店的门拉开了,只说了一个“走”字就穿梭进了挤满学生的货架中。
当我再次走进这家礼品店时,发觉里面的陈设和早晨看到的简直有天壤之别。
首先头顶的灯和学校教室里的灯管没有任何区别,不是早晨见到的由一个个水晶球围成一个圆圈造型的灯。
其次四面墙上没有一面镜子,货架也不是两个半圆形状的,而是普普通通的两个长方形货架。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闻不到那种熟悉的香味,那种我说不出来的味道。
我有些懵了,呆呆地站在门口的位置使劲回忆着,我是不是被打傻了?不对,早上来的时候我还没挨打呢!
出来进去的人从我身边经过,我好像一根木头一样立在门口,任由他们蹭来蹭去,却丝毫也没动过半步。
可能是刘鹏看我有些不对劲,便对我说:“俊哥,快来这儿看看这个瓷娃娃,太好玩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就看到刚刚进来的几个女生白了我一眼,可能觉得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进来就看傻眼了。我也没理她们,朝刘鹏站的地方挤过去。
刘鹏站在柜台前,指着柜台上的鱼缸,对我说:“你看站在鱼缸假山上的那个瓷娃娃多好玩,水从他的头顶流下来,却从他的下面流到鱼缸里,多有意思,多好玩!”
我匆匆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向柜台收钱的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黝黑,身体很瘦,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后面的一双小眼睛来来回回打量着店里的学生们。
我猜他是那个胖阿姨的儿子,但感觉不是很像,从皮肤的颜色到眉眼的样子都差太多。
大概早上的胖阿姨是他请来的帮手吧,虽然这店不大,但一个人看一天也够累的。
我再次环顾四周,心想,再怎么变这店也不可能一上午变成现在这样。我一定是走错了,但商店的位置应该不会错啊!我早上来过,怎么会认错路呢?更何况周围就这么一家礼品店。
我转身就朝外走,我必须确认自己来对了地方。
这时,汪洋手中拿着一个小玩意儿过来结账,我顾不上看他买了什么东西,就对他说:“我出去透透气,外面等你们!”
当我走到门外,抬头看时,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