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虽医术尚浅,但这种极为烈性的毒草我们学医之人自然是极清楚的,殿下这是中了毒芹之毒,此毒草摄入一棵即可毙命,酷似芹菜,尤以时下入春时节毒性最甚——殿下节哀,英国公中毒时间太长,此毒已攻入心肺,臣女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怎么会无计可施?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你术业不精还是无计可施!”和福帝姬声音越吵越大,引来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帝姬赎罪,臣女虽才疏学浅,可如今您不相信臣女,还能相信谁呢……只是,此事尚有疑点。”
赵金珠急忙问:“何处可疑?”
“这毒芹虽状似芹菜,可气味却恶臭无比,一般人单闻见此味定是避之不及,更有甚者有恶心呕吐之状,因此应该不会是殿下自食其果。”
我闻言,一如五雷轰顶,竟忍不住眼泪哗的一下流出来。
赵楒,是没有嗅觉和味觉的啊!……
赵椅蓦然把视线放到了我的身上,却又很快垂下脑袋。
“纯福你……不,不会的。”赵椅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又立刻摇了摇头,仿佛为自己刚刚的举止愧怍万分。因为皇子的天生缺陷,是有损皇家颜面和影响皇子将来前途的事情,因此赵楒没有嗅觉的事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而今早赵椅才告诉了我,晚上赵楒就出了这样的事情,难免招人生疑。可赵椅的这个怀疑眼神,还是略微刺痛了我的心。
“楒儿闻不见东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和福帝姬赵金珠勃然大怒,发狂了般地冲我骂道:“好你个赵金玲,你娘和崔氏害死我娘,现在你娘没了,你又要害我弟弟!你们母女为何要害我亲人尽散?你好狠的心……”
赵椅在后面抱住金珠的身子,控制她不要向我面前靠近,“阿姐,冷静点,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能没有证据就冤枉了金玲啊!”
“你到现在还在替她说话?”赵金珠气得牙痒痒,“赵楒——你的亲弟弟!要死了……”
她忍不住哭出来,其实,金珠再怎么泼辣,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女,她一个女子面对国破家亡,母亲又早逝,带着两个弟弟生活到现在,也确实不易。
“母妃,金珠对不住您,没有把楒儿照顾好……”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似乎刚才赵金珠狠狠扇我的那一耳光,到现在我的脑袋还嗡嗡作响,像听到金属受到硬物猛烈撞击发出的嘤嘤声,我感觉黑夜格外的黑,甚至把四围的一切都拢在了黑暗的山脚下。
无计可施……
难道赵楒,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要死了吗?
我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赵楒,此时他的高热已经褪去,手脚却冰凉得很,伴随着身体的抽搐,脸色变得紫黑。
可我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上下两片唇不知是因为牙齿的颤抖而合不拢直住打颤,还是牙齿因为嘴唇的颤抖而颤抖。舌头好像也都在颤动。
赵楒然身体疯狂地抽搐了两下,继而嘴角溢出白沫,翻了翻眼皮,见我跪坐在他身边,竟艰难地笑了笑,“花……”
他气息,极为微弱,我根本听不清,我赶忙爬到他耳边,“赵楒,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听他哧哧地笑了两下,“好香……”伴着一个叹息般的尾音,声音戛然而止。
我震惊地抬起头看他,再一探气息,他竟然已经撒手归天。
“赵楒,赵楒!你醒醒,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滚开!你别碰我弟弟!”赵金珠将我一把掀到后面,赶忙去查看赵楒的气息,未几,她失魂落魄地瘫软在地上。
“楒儿……”她声音突然细如蚊蝇,好像全身的底气都被抽了个干净。
“弟弟……弟弟……弟……”
“你还我的弟弟!”金珠痛苦地抱头痛哭,“我的楒儿他还那么小……”
“你就是天煞孤星,灾星转世,总有一天,你会把你身边的人都克死的……”
我盯着赵楒的尸体发呆。
那个笑眯眯地说我生的好看的赵楒,那个明明闻不到气味却偏说我送的花香的赵楒,那个白天里还生龙活虎的赵楒……
越想,我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得越厉害,赵楒竟然死了……
赵楒死了。
天煞孤星、灾星转世吗?
“大半夜的,是何人在此喧哗?”我猛然抬头,才发现四周竟然已经围了那么多的群众,只见人群中被拨开一条缝,讹鲁观从人群让开的道间走上前来,看了看我们几个人,又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我,用生涩的汉语讲道:“又是你?”
讹鲁观上前一步,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她!她杀了我弟弟!”赵金珠站起来,满眼恨意地瞪了我一下,刚哭过的眼睛红肿得像个杏核似的,指着我向讹鲁观说。“她?”讹鲁观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纯福小帝姬,你好大的本事。这一次,你又要怎么讲?”
我还陷入在赵楒中毒身亡的悲痛中,他这么略带挑衅的一问,让我错愕地抬起头,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
“不是我,我不知道……”
听刘菀青刚刚的分析,赵楒的死因必定和毒芹这种带有剧毒的植物脱不了干系,可究竟赵楒是何时又是如何摄入这毒芹的,却因为赵楒的死无对证成为了一个谜团,无人可知,无人可晓。
是有人故意给赵楒吃了毒芹,还是赵楒因为饥无所食,自己将那毒芹误认为芹菜,误食过量从而招致中毒之灾?
这种被冤枉的滋味就如同上一次我因为被搜出袖袋里藏有失窃的羊奶糕一样,诉无可诉,百口莫辩。
“纯福帝姬,你难道就想单凭一句不是你,就能洗清你的嫌疑吗?”讹鲁观似乎并没有带着什么怒气,反而显得很平静,饶有一丝想要看我笑话的趣味,可这种趣味里,又带着一种让我洞察不出、琢磨不透的意味。
我深深吸了一口来自深夜山脚下的凉气,平静下来,仰望着他反问道:“金国的讹鲁观大王,你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天煞孤星吗?”
我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凉得失去了温度。脸上木木的,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