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渐熄，月亮渐隐，连守城门的三当家一行人都坐下来休息。一个个汉子闭眼恬息，但凶悍气息外显，外人看了肯定不敢靠近。南凌外一片黝黑寂静。
空荡大地上凹凸不平，一个土丘下有动静传出。甲飞一行，五人在小土丘下歇息，此刻其他四人都看着甲飞。
甲飞看了一眼一望无际昏暗的天边，转首接问道：“贵大哥，你真的要做我的手下吗？”
王富贵释然一笑，他觉得，他也许从甲飞说：“大声告诉我谁是世界第一”的时候那一刻就被甲飞打动了。后来看见甲飞的毅力和勇气，他才这么决定的。
虽然进出仅仅只停留片刻。相识不到十几个小时。不知为何，精明商人数年他却愿意做这糊涂豪赌。
“当然。少爷。”王富贵没有一点负担地喊道。似乎眼前之人就是他侍从了十多年的主人一样。他的脸上带着轻笑。
甲飞瞳孔猛然一缩，感受到了来自全身的颤栗。——不如说是兴奋和渴望。
甲飞渐渐平静。
少爷，少爷。有仆守，从今天起，他就是一名少爷了。
甲定抬高了点头，却泼下一盆冷水：“等等，现在还不算少爷。”
甲飞愕然转头，心中刚升起一点的力量骤然溃散，他本来还想喊一句豪气冲天的话呢。
梁青见状嘿嘿地喜闻乐见笑了起来。哑火则是在梁青身下睡着，有梁青照顾着哑火倒是不吵闹了。
“甲叔这……”甲飞略带询问。而王富贵见此却若有所思起来。
“咳……”甲定清了清嗓子，道：“要收得手下，成为少爷，必须要立下主仆契约，才算是世间认可的‘少爷’，这至少要到知名大城市里才能找到所需。”
“在此之前，你们二人交换誓言，也可临时构成契约。”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甲飞至少知道一点，他们要明确主仆关系，立下契约。
王富贵看了看这里的人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甲飞。“贵大哥……”甲飞此时也转头。
“既如此，依甲哥所言，先定下关系，交换誓约……”王富贵道。甲飞一愣，但点了点头。
可是两人没有立刻就说话。场面中甲定缓缓眨了眨眼皮。两人黑着脸，几乎同步般抬脚走向漆黑小树林。
“少爷，我跟你说……”远处传来王富贵的低语声。
这种事还需要躲躲藏藏吗！？
那边似乎传来了什么悉悉索索的鬼祟声，甲定和梁青懒得理会。
周围一片漆黑，梁青低头端详起哑火来，甲定微拂面庞清了清神。
头顶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似乎互相交换了小秘密，两人才偷偷摸摸从树林中出来，看得甲定一阵摇头。这个王富贵和小飞的思维怎么就对上了呢？
并且两人的称呼也转变了，甲飞喊王富贵叫“富贵”，王富贵喊甲飞“甲少爷”。
“呼……”安排好王富贵的事甲飞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先给父亲做一副棺材……给甲叔做一副担架……”甲飞正埋头走向哑火搬来的那一块块木头，正想叫王富贵帮忙，这时梁青却自来熟地凑了过来。
“甲飞啊……”拄着一把剑停在甲飞身旁，面容疲倦的梁青看着甲飞道：“这里头可有不少是我帮忙运送的啊，你要感谢我才是。”
“……”甲飞抬起头看梁青。
眉头一皱，甲飞却又头疼起来。梁青见状眉毛一抖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梁兄你……”甲飞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你不离开吗？”
“啊？”梁青脸色骤变，看着甲飞像是在看一个凶恶大汉。“你要赶我走？好歹我们认识诶！？小时候的事情你都忘了？”
“不……”
甲飞显出难色。
“我们这儿，又有小孩，又有甲叔伤重的身体，并且我也只是少年……”
“这……恐怕你跟着我们……照顾不到你。”
梁青听着甲飞的解释却更加怒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再加上我这个瘸腿，会成为你们的拖累？”虽然说得非常委婉了，但梁青就是想到了。
甲飞嘴角一咧，有些不好意思。“啊，就是这么回事。”揭破了也不留口说道。
“甲飞！”梁青双目一睁，真的彻底愤怒了，他差点转身就走，跟着大部队，再也不回头。
甲飞对甲叔很怕，因为那是他尊敬的长辈，可是对梁青这个同辈人，同是王少的人却不怎么害怕了起来。“梁兄，以我们的交情，我肯定不会赶你走……但带上你我们的负担很重。”甲飞道出伤人的真实话。
光靠步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城都，有梁青同行更是拖累他们的行程。
梁青的剑心很坚定，但被童时好友摧残，还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梁青两眼一白，不给甲飞好脸色。
但是梁青的眼睛移开，看了看睡在一边的哑火。
“我就厚着脸皮跟你们走了。”梁青说。
甲飞微微咧嘴一笑，并不会真的赶梁青走。他弯腰去捡那些哑火搬来的木头。
这时天地间的气氛陡然发生改变。
梁青，甲飞，甲定，王富贵均都感受到了。他们抬头看着远处的天边。
远处，黑暗破开，灰雾散去。一道道长长的影子立出。
远处的地平线上迎来一束晨光。
战火后的南凌矗立在大地上，在地上投出一片巨大阴影，也有阳光扫射到南凌上。
城内，惨败、荒乱、破烂的废墟一片片倒着，几乎已经见不到火光在建筑中摇曳了。
城内的战后事了，城主府的山上山下，脸上布满血迹的盗匪们放下手中的刀，也看向天边的阳光，阴影从他们身上扫过。
坐守城门的三当家感受到了什么，头一动，眯起眼睛，看到了天边的晨曦。身边的盗匪们也纷纷苏醒睁开眼睛。
在他们前方一两百米左右的小土丘后面。
甲飞刚刚拾起的木头又被他放下。
甲飞看了看躺在身后的哑火，看了看一旁停下手中活的王富贵，又看了看躺在土丘后浴血眼神淡漠的甲定，还有同样张望着远方有些高兴的梁青。
甲飞望向了远处升起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