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在傍侧随便找了一把椅子,放好琵琶,素手轻抬,调试拨弄。
楼恕书皱了眉毛,走到寇寇身边,拿捏分寸,轻轻踢了一脚。想等她回过头来发难,好趁机把祸精弄走。
哪知寇寇对婉娘那叮叮咚咚的琵琶音色颇为好奇,竟完全没有察觉到半分,找了一把椅子巴巴的摆到婉娘面前三尺之处,迷瞪着醉眼小鸡啄米般认认真真地又看又听。
反倒是婉娘突然抬眸一笑,道:“楼公子若是不嫌弃婉娘琴音糟粕,不妨一起坐下听听。”
楼恕书直觉这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花魁娘子不大一般,正要回话,被好几个姑娘聚拢围住,不得脱身。
原来是早前被寇寇吓得逃了开去的一众姑娘见此刻风平浪静,只当寇寇不过是未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喝醉了酒,到处撒酒疯罢了。
便纷纷回转过来,加上此刻入夜人多,来了好些寻芳客,楼里很快便恢复了方才的热闹景象。
楼恕书好不容易拂下左臂上的红酥手,又不动声色的避开身侧的半裸香肩,正要设法脱身,突见一个****匆匆从门外进来。
“姑娘,严老爷派人带话来,夜里的宴会改在了迎客居,让姑娘不用等着了。”
手下稍顿,笑问道:“消息可真?”
“当真。”****想了想,又道:“听说是知府大人提议,所以才换了地方……”
众人心下不明,高栖止却是清楚不过。暗道这高栖止倒是假正经的很,现下官员出入花柳之地并非什么禁忌,反显的平易随俗,容易在乡绅士商间留下个好印象。
……这高栖止真不知是假清高还是真清廉,不过用江湖上的一句话说,当真是不入流的紧。
又听见婉娘问道:“这一任的知府大人,可是姓高,名曰栖止?”
****点头不止。
寇寇喃喃自语:“高……栖止?”
突然回过头问婉娘:“鼠鼠,这名儿……怎么这么熟?”
“鼠鼠?”婉娘大惑不解。
楼恕书沉着脸把寇寇的头掰回来对着自己:“美人儿七只,你又不认识了?”
寇寇扭头看看婉娘,再看看楼恕书,笑了:“啊,鼠鼠,怎么有两个鼠鼠……”
楼恕书拳头攥了攥,想了想还是忍住,明月楼主,岂可这么喜怒有常。
耳边叮叮咚咚的,又响起了一连串琵琶曲子。婉娘低眉信手,专注于指尖,不再言语。
楼恕书松一口气,坐了下来。既然高栖止不会来了,省了许多麻烦事,留下坐坐,倒也无妨。反观方才在街上闹腾个不断的寇寇,听着婉娘的琵琶声像是安静多了,有些昏昏入睡的兆头,极是不错……
楼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莺啼燕啭,晨光渐亮。
一夜淅淅沥沥的小雨仍旧未停,滴滴答答连绵不觉。外面阴沉沉的,反显得一室温暖诱人,正是睡觉的好天气。
楼恕书俯下身子,红唇微动:“寇寇?”
毫无反应。
楼恕书轻哼一声,眉头微皱:“寇寇!”
寇寇翻个身,继续睡的沉。
架在身上的腿实在让人忍无可忍,楼恕书正抬手欲推。
突然看见寇寇翻一个身,睁开了眼睛。
楼恕书放下手,松一口气。
却见寇寇大睁着眼睛看了看帐顶,眨了眨,又侧头闭眼睡了过去。
这下子不只是腿,还附带一只胳膊……半光裸的。
楼恕书抽出右手,估摸着此时应是有五分醒了,伸出两根指头,戳一戳那人额头,“寇寇,你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好一阵静默,直到楼恕书就要死心之时,听见寇寇在耳侧喃喃道:“昨晚……昨晚有个女鬼……”
女鬼?……
楼恕书问她:“女鬼怎么了?”
寇寇好不烦恼的将头在枕头里蹭蹭,“女鬼抱着一样法器,一个劲儿的对我念咒……”
“然后呢?”楼恕书揣测,这说的,应该是抱着琵琶的花魁娘子——婉娘。
“我可不怕她……不就是念咒么,她敢念,我就敢瞪……”
寇寇好不磨人的在枕头里蹭来蹭去,依旧没醒。
“最后呢?”
“……她念她的,我瞪我的,最后我就赢了。”
楼恕书细细回想了一番:果然很是贴切。
“终于……”寇寇突然不蹭枕头了,大睁着眼睛也不知是诈醒还是真醒:“哈哈哈!女鬼扛不住,睡了!我比她撑的时间长……哈哈!”
沙沙的雨丝声被一阵仰天大笑完全盖住。
寇寇笑完了,也终于醒了过来。
“鼠鼠……?你怎么了?”她问。
“寇寇,你怎么不问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寇寇从善如流,好不认真好奇乖巧。
“你还记得你方才在说什么吗……”
寇寇皱眉掐腮的细细想了一想,认真道:“好像不太记得了……”
正在楼恕书预料之中。
“不过我记得我笑的很开心,大概……大概是做了很好很好的梦……只不知道梦里有没有七只……”寇寇皱着眉,觉得好生可惜。
楼恕书决定还是莫要跟她废话了。
“寇寇,你猜现在什么时辰了?”
“睡觉的时辰。”寇寇不假思索的闭上眼睛。
“你要是愿意跟着一地的尸体一起睡而且不担心发生诈尸这种事情的话,本楼主倒是无所谓……”楼恕书诡魅一笑。
“你你你你你……昨天——啊呸,前天的尸体到现在也不处理,你也太懒了!”寇寇觉得脑袋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些东西,回过神来,痛心发指。
“你还真说对了,不只是前天的,昨天晚上又来了新鲜货……”
“鼠鼠,你是不是考虑考虑金盆洗手,别做那徒有其名的楼主了……仇家这么多,你活着不累?还是跟我回山寨最逍遥了……”寇寇不放过任何一个招安劝降的机会。
“我觉得你还是赶紧起来跟我收拾收拾比较好……”楼恕书瞥她一眼,自被子里撑起双臂,懒懒地往起来坐。
敌人太过顽抗,只好下次伺机。
寇寇叹一口气,垂下眼光,突然间,愣了。
她拉起被子直了眼睛:“鼠鼠……咱俩一个被子哎……”
继而悲愤大声道:“这是不是太巧了……你又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