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便是端午了,山下的天气热得要命,知了在树上成片儿的聒噪嘶鸣,吵得人心慌烦乱。过了午后,太阳愈发的大了起来,一出房门,一阵轰热扑面而来,生生要把人烤熟了一般,逼得人行走不得,只能蜷缩在屋子里面等日落。
不过这么闷热的天气,用来晒药倒是事半功倍。
寇寇一溜儿小跑跑到院子里,三两下把蒸好晒干的土茯苓块根从筛子里挑拣出来,又一溜儿小跑跑回屋子,吐着舌头喘了两口气,才觉得稍稍缓过来了些。
夺魄的毒性虽强,却不霸道,用药虽难,但治起来也不算麻烦,难只难在天下间除了研制出此毒的金叔叔,旁的人根本就开不出药方子,无从下手。
连着拔了大半旬的毒,想来楼夫人的身子要顶不住了,再用过这最后的一味药,去个根儿,后面再细细地调养调养,就没什么大碍了。
想到这里,寇寇很是欣慰,等治好了楼母,就能带着鼠鼠回山寨去篡权夺位了!啊对了,还要记得带上七只,如果他不去,就打晕了,让鼠鼠给自己扛回去……
严红衣正在跟楼母有一岔没一岔的说着话,听见动静,走到外间来,看见寇寇止不住的抹汗,上前关切道:“今年是比往年要更热一些,但也没有这么热吧?”
“姑奶奶耐冷不耐热,无奈得很。”寇寇一边找着药钵子,一边以手当风扇着脸儿,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细汗。
正翻箱倒柜到处乱找,身侧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凉风阵阵清爽怡人。
寇寇转过头,就见楼恕书正站在身侧摇着折扇,笑的体贴可亲:“娘子很热?为夫给你扇扇……”
“何必这么麻烦?扇子直接给我便是。”寇寇终于找到了药钵子,把土茯苓的块根放了进去,收好,却不急着研杵,反手去抢楼恕书手中的折扇。
哪知楼恕书身法鬼魅,老是近不到身前。寇寇恼了,一拍桌子,正要发怒,突然瞥眼看见严红衣的眼睛红了红。
寇寇便止住了步子,有些讪讪然:严红衣被自己随口提点治好了脸,对自己好一日好似一日,自己怎能欺负她未来的相公?而且,鼠鼠还是自己将来的军师……
寇寇咬牙:算了,姑奶奶是干大事的人,就不跟鼠鼠一般见识。
于是强忍了满腔怒火,回身坐下,将药杵子放入药钵,用一层白布蒙上边沿,密密实实的捂住,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细细研磨。
奈何寇寇本来就不是细心的人,更何况天气一热容易烦躁,磨一两下还行,磨三四下就有些勉强,等到五六七八下,早已成了一通乱砸,险些要把石块掏出来的药钵子生生砸裂。
楼母在里间咳了两声,寇寇赶紧放轻了力道。揭开白布,舀一勺大致能用的土茯苓细渣,揭开门口正泛着药香,咕嘟咕嘟煮个热闹的小砂锅,倒了进去,搅一搅。
听见楼恕书进了里间跟楼母说话,才转身对着严红衣低低道:“红衣,你的方法根本不管用……”
“怎么会?我常常听见小丫头们说外面的女人都是这么勾男人的……会不会是风不够大?月亮不够高?啊……或者知府大人的眼神儿不好?”
寇寇烦恼的摇摇头,好不忧伤的道:“风挺大的,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自始至终都在吃头发……月亮也挺高的,就是不够亮……七只的眼睛是不大好,可是我已经给他治好了,我问他我美不美,他说美啊,这证明他眼睛已经好了……”
“啊!”寇寇突然抬起头,一脸的恍然大悟。
“怎么了?”严红衣被吓了一跳。
寇寇重重的一点头:“我明白了,七只他害羞,所以不敢说!”
严红衣眨了眨眼,没说话。
楼恕书在里间听见这番对话,脸色黑了又黑,看见楼母睡梦安稳,便挑开帘子走了出来。
寇寇正裹了抹布提起砂锅,用细纱布慢慢的滤出药汁,收在小瓷碗里。
楼恕书摇着折扇打趣道:“娘子,你偶尔细心起来,倒也是挺诱人的……”
寇寇递过药碗,得意道:“端过去吧,再喝几帖,保管好。”
楼恕书伸手接过,挑眉:“寇寇,你确定?为什么我娘的精神反而越来越不好了?”
寇寇回给他五个字:“拔毒,很累的。”言罢看看外面炙热的日头,皱皱眉,似乎打算冲出去。
严红衣一把拉住她:“寇寇,这么热的天,你做什么去?”
寇寇一本正经的道:“趁热打铁,找七只。”
严红衣咳一声,收回手来,楼恕书脚步一顿,回转身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寇寇有些莫名其妙:这都是怎么了?
“鼠鼠,你没事的话,再去找些土茯苓吧,你要是不认识,就带上红衣一起,她认得,你们多找一些,你娘后面还要用很多的……”寇寇对着严红衣笑了笑,后者脸一红,会意地点了点头。
寇寇满意万分,郑重的转身对着楼恕书,说了最后一句话:“好好玩,别来打扰姑奶奶和七只美人儿……不然,菜刀伺候!”
言罢不等两人反应,挽了裤脚,猛地深吸一口气,向着院外狂奔:这么热的天,不知道会不会中暑……姑奶奶这么有诚意,要是七只美人儿还不被打动,就——
那就不被打动吧!强按牛头不喝水,强扭的瓜儿不会甜,姑奶奶……姑奶奶来日方长!
这么一想,又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于是耐着轰热停了脚步,冲着院内喊道:“鼠鼠,等我晚上回来,咱们好好商议一下回寨的事情!”
寇寇换了二十口气,才一路冲到知府衙门。
正要借道绕至知府门前,行经衙门墙外的时候,寇寇突然停住了脚步,换了第二十一口气。
然后后退,再后退。退到衙门院墙外的一颗大桃树前。
桃树又高又大,高过府衙墙头,甚是少见。
如果寇寇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段桃树树桩才对。当初自己就是爬着一颗大桃树来这里啃着苹果踩点儿,一果核下去,砸中了七只美人儿。
这颗桃树,显然不是原来的那一颗了。原来的那一颗,早在自己和鼠鼠来打劫时,就发现被人拦腰砍断了。
眼前这一颗,明显是不久前才被人硬生生给栽进去的,树叶都有些发蔫。
寇寇眯着眼睛绕着这树走了两圈,满足万分:这棵桃树……它怎么就这么像是专门用来爬墙的?
——比先前的那颗,还要高还要大,枝节也还要粗,还要多。
难道说……七只他果真对自己有心?!寇寇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了,愣了半晌,而后欢欣雀跃的跳了好几下,好不容易静了下来,又傻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