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寇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正想拉住他问问,微微回头,却看见女美人儿终于走了,严绿衣却一袭薄纱绿裙接踵而至,冲着高栖止敛裙一礼,眉间有情目中有意,含羞带怯的,似乎絮絮言说着什么。
这严家大小姐前面喜欢鼠鼠,现在又对着七只大献殷勤,早先更是唆使亲妹子把自己撞下河,虽说没吃什么亏,但身为欺负人的山贼土匪,却竟然被人欺负了去,这一口气憋在喉头,是可忍……怎么能忍?有仇不报非山贼,姑奶奶又不是池塘里的白莲花!
寇寇便不管楼恕书,心中火气不断升腾,跺脚皱眉咬牙切切,仗着背后的沉铁大菜刀,打算冲过去理论一番。向前奔了两步,被河岸上冷风一吹,突然想起来自己要真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不知七只该作何感想……
痛苦万分的犹豫半天,把心一横:算了,不管了,姑奶奶生性如此,如果七只他不喜欢,早晚也会不喜欢,没必要掩藏隐瞒!
于是夹带着生自心间的三斤怒火,和酝自肺腑的四斤滚油,生煎火燎怒气腾腾的跑了过去!
跑到还剩七八步远,终于没忍住,抽出背后的菜刀挥手一扔,贴面擦过严绿衣耳侧,正好砸在她身后的廊柱上。寇寇刻意使了巧劲儿,所以菜刀横劈了进去,入木三分。不会太深,断了柱子压到人;亦不会太浅,掉在地上吓不到人。
目的达成,而且还算漂亮。寇寇拍拍手,换上一副轻松神情,慢悠悠的往过去走。
然而刚迈开脚步,听见噗通一声,严绿衣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掉进了河里。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严家大小姐的反应……太慢了?还是又和话本子里一样,是落实罪名栽赃嫁祸?
寇寇脚步顿了顿,正要跳下去把人揪出来问个明白,已经有三两个护卫抢先一步,把人救了上来。
“寇寇,你有没有什么话说?”高栖止迎上前来,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朦朦胧胧地,似乎能听见堤岸那边好一阵紧锣密鼓,想来正在筹备新一轮的龙舟比试,是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没有……”
“那我有话跟你说。”七只不笑了,不笑了的七只,有些怪。
“我方才说错了,”寇寇果断改口:“有有有,我有话要说!”
“好,你说,我听着。”高栖止似乎叹了一口气,言语依然和悦有度。
“七只你信佛,自然知道善恶皆有因。”寇寇眨眨眼,坦诚道:“我想打她,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想起来严绿衣人前人后的虚假嘴脸,她撸撸袖子,愤然道:“这严家大小姐为人可恨的很,正该被姑奶奶我多管闲事替天行道!”
自己动手也好被人嫁祸也罢,不管过程如何,结果一样是达成了。自己想要小小的整治一下严绿衣,没想到这严小姐竟大大的配合,不惜自个儿跳下水去,既如此,说她是被自己逼下水的,也没错。
寇寇这么一想,心情豁然开朗:土匪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爱恨直言,懂的自然会懂,信的终将会信,不需婆婆妈妈,更没必要多说!
她一脸恳切的望着高栖止:七只这么聪明剔透的人儿,说一句而知百句……自己这么喜欢七只,七只他一定也能体会到自己的不忿。
等了半天,等到了严绿衣湿哒哒的上了岸,高栖止才缓缓开口。他说:“寇寇,你行止莽撞无故惊吓到严小姐,需赔个不是。”
习风阵阵,吹起河面微波,泛开层层涟漪。被大毒日头晒枯了的柳叶儿簌簌下落,坠入水面。
寇寇只觉心思也跟着飘飞入河的落叶般,扑簌簌下坠。就像白话本子里写过的,层层跌宕的失落感……无以复加。有时候你认为应该会懂的人,他却偏偏不懂。而这时候你还不能怪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看错。
寇寇攥了攥拳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湿淋淋的严绿衣:“对不住,我错了。”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扶住严绿衣,正不断地用干布给她擦拭头脸上的河水。
严绿衣拂过丫头的手,慢言细语道:“绿衣不敢怪寇寇姑娘,是绿衣没用,受了一点点惊吓,没站稳罢了……”话语间轻咳数声,捧心蹙眉,似乎心有余悸。
寇寇本已想小事化了,不想给人台阶人不下,于是笑一笑,再度恳切道:“是我错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严绿衣愣了愣。
寇寇突然抬起头,一把抽出斜劈入木的菜刀,再顺势一拳挥向身侧的廊柱:“如果你不甘心,咱们打过再说!”
喀拉喀拉——廊柱摇摇欲坠。严绿衣身侧的两个丫鬟惊叫一声,扶着自家小姐快步离开。
寇寇扭头去看高栖止:如果没记错的话,方才轿子里的神秘人物正在廊桥中休息……断一根柱子,垮掉整个桥大概是不可能了,但是加把劲儿垮掉小半个……应该不难。
她一边想着,一边抬头打量廊桥桥顶,哪知桥顶瓦砾松了,突然间一缕细灰落入眼中,眼中一刺一痛,什么也看不见了。
什么也看不见了。
耳边是一阵胄衣摩擦兵器的声音。纷杂中明显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在身侧来去。官兵行动的声音,令人惴惴惶惑。
身侧疾风阵阵,带着水面上渗出的寒意,在心肺中丝丝蔓延,让人没来由的恐慌。
寇寇捂住眼睛,毫无意识的退了两步,跌进一个臂弯。
这个臂弯揽住了自己,有些陌生,似乎又很是熟悉。鼻端好像有清清浅浅的莲叶香气来回萦绕。
有个声音在耳侧道:“先把柱子扶正,再想办法替换,不要惊动……”不要惊动谁,他没说,大概不想揭露那人物的身份。
脚下轻微的晃动瞬息停止,瓦砾入河的声音也渐渐不闻。
一双常年执笔而墨香入骨的手抚上了眼睛,“寇寇,可还好?”
“七只……有些疼。”寇寇揉着眼睛,却突然被人拉下了手。
“稍忍一忍,我带你去清洗。”
寇寇点点头,警觉到身侧有香风阵阵,似乎有琐碎的脚步声,明显能跟官兵的区别开来。
高栖止叹了口气:“婉娘姑娘,请你好好照顾主上,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