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陛下性情如何,尚不可说。问天下,有谁胆敢妄自将圣人的脾性猜测了去的?一切待得圣人身去了,志铭盒上自然见得其生平。
可在此若是问圣人的弟弟脾性如何,却是简单就可作答的。
安亲王生性安分踏实,文无名武无功,说白了便是文不成武不就。而安王妃徐氏,贤惠又豁达,却是个真性情的。而如此的二人,生下的女儿却不肖父不似母,是个颇为灵心慧质,又苦闷、多愁善感的……
小金鱼儿与她一同坐在乌篷船中,荡在沃水江浅岸的荷花丛中。乌篷船四面搭了素白的纱,所幸这一方江畔,除了岸边石亭下饮酒的两位父亲与奴仆,再见不到他人,两个小闺女儿将那白纱掀开了两面。
此时虽然正值午后暑热时,有江风徐徐吹拂着,又是四面邻水满目青绿夹俏粉的景色,倒也不算难受。
从江畔到了这荷花深处,现学现卖研究了一路,二人已将划桨学了个大概,这会儿眼见着再远了就脱离了父亲们的视线,荣怡郡主拦了小金鱼儿的手,从素白纱后够来了茶水让她喝。
“累了吧?”也不知道为何,荣怡郡主看着眼前这小人儿,就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倾诉欲。虽然看着更抽条更显成熟些,可她毕竟十一了,说小不小,说大,那是怎么都比这说她七岁都还指不定有人质疑的小金鱼儿大的。
小金鱼儿巴眨巴眨眼,看着那茶被递过来,也不说什么低头接了便喝。
荣怡郡主管不住那倾诉欲,又絮絮叨叨开了口道:“那****娘亲对凌家姐姐道‘当日之事你那般处置便是对了,虽然略委屈了良家安茗。那黄氏孙小姐二人上得门来闹这是非,未免落人口实,安茗倒是个识理的,她家中是那情形,良太医丞身居宫中怕也照看不得,少不得今后还要受人刁难,日后你多护着她便是。’又道,‘今日你便听徐姨我的,这小理事啊,早该叫你来担上一份的。’”
安王妃对福娘自称徐姨小金鱼儿当日在凌家时就是知道的,有时候女人家嫁得太好了,那自称倒成了个难题,要是借用了夫家的立场,反倒叫人错觉那是炫耀。
荣怡郡主又说:“那凌氏姐姐显是无心与此的,娘亲便以日后择人家的事劝她,阿荣就在一旁听着,那凌家姐姐与娘亲说‘福娘无心婚嫁’。”
一边这般说着,荣怡探手从荷花丛中够来了一只青绿的莲蓬,那纤细柔软的手伸出去,玉腕上金玉镯子叮当作响。待折下来了,那双手又收回来,将那只饱满的莲蓬捧在掌心,她低头两眼望着,却又不知看到了什么去。
“那凌氏姐姐说得不带丝毫作假,莫说我,就连我娘亲都吃了一惊。”十指捧着那莲蓬摩挲了片刻,这才又有了其他动作,荣怡将那莲蓬剥了,小心翼翼取出莲子,又去了莲衣,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那颗莲子送到了小金鱼儿口中。
小金鱼儿听故事会正听得聚精会神,毫无所觉地只是下意识地嚼。
荣怡郡主又说:“凌家姐姐道‘此事福娘自会与家中长辈细说,万不敢劳累徐姨。’娘亲气不过,蹙了眉直言道‘你这是防着徐姨莫叫我去知会了你母,暗中将你卖了去?!’,那福娘摇头,只道‘世间男子皆薄情,福娘宁愿去那庵里做了姑子,也不愿叫那薄情寡幸之物近了身。’”
想来这话当下便叫荣怡郡主怔愣许久了吧,此刻看来她仍一时未能接续。
小金鱼儿人小,叫口中那没去芯的莲子苦的歪了半边脸,两眼却是巴眨巴眨地仍旧望着荣怡,却是歪着脑袋,乖巧好学地问荣怡:“是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荣怡摇摇头示意,并无心答她,只接着说:“娘亲疑惑不解,那凌氏姐姐便说‘既然如此,便容星云(福娘的闺名)妄为直言,且不说那小祁侍郎,这京中,一娶再娶三妻四妾满园芳的男子,哪一个不是?’我见娘亲那面色便知,此事非同小可,想来闺中小儿女便已胆敢做出如此发言,那日后怕是要闹翻了天去。休要提我那现眼的爹爹了,我娘亲也受过如此那般的万种苦楚,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却问哪个不是了。”
小金鱼儿越听越是摸不着头脑,只结论是:果不其然世间男人没一个好货。
荣怡又接着说下去:“显然是见我娘亲并未认可她的话,那凌氏姐姐并不打算就此了了。她倒也非是一心要与谁辩出个高下,娘亲不以为然她也不气急,只是叫阿荣看,那神情形容,倒像是心中有哀。娘亲便问她‘依你之意,那小祁侍郎莫不是还要一生孑然,方显了情深意重么?!’不想那凌氏姐姐黯然摇头,强笑道‘那米大将军可不就做了?’。娘亲竟是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后方喃喃自语:‘方才你问时我便想到了,少不得还有他这么一个许你做个眼鉴,却不想回头便叫你噎了个正着。’”
此后,便是良久无话。
半晌,那荣怡幽幽叹息,梦呓般喃喃道:“不知为何,自那之后,阿荣便稀里糊涂了起来。心中倒是万分敬佩那凌氏的福娘,这世间竟是有女如此,她胆敢想,更是敢言,怕是日后定也要一并将那想得说得一道做了。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这一番冗长的话儿终于到了头,小金鱼儿将那莲蓬吃了个干净,小猪八戒似得。待听了荣怡最后的话,她这才打眼又将人细细看了,而后才说:“如何是好小金鱼儿不知,只知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简而言之便是:嫁人莫嫁心头好,犁田爬树还要割猪草。”说着咔咔挠了挠那汗湿了的脑袋,喏喏嘴又自作聪明补了一句:“小金鱼儿便接个下联儿:要嫁便嫁与你好,家花儿野花儿任你扫。”
“噗~~!咳咳咳咳咳……”
便是此时,起先二人只听到了石亭那边的方向传来了什么小有喧哗,小金鱼儿侧耳细细听了,两眼一亮知道是那粘人的二货哈迫不及待追来了,游水游的那叫一个吱呜热闹。
二那岸边的方向,起先只是笑,碰了杯做无语干笑状,忽然,米大将军面色一变,凝眉站了起来。
“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