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们对大人们的思量一概不知,只道是姑父(舅舅)又犯了懒,躲在外头不回来见客。不想几人跑跑跳跳回了内院,却见着了他们的姑父(舅舅)鬼鬼祟祟从角门方向摸了回来。
米将军好歹也是打了伞的,见着几个孩子想也不想便上了雨廊将伞递给随后的下人,弯了腰两手一捞就又把闺女儿抱上,引的吕杨怀的小儿子直蹦着也要抱。
“嘘嘘~!”米大将军曲了腿冲小孩儿们直努嘴,望了眼前厅的方向一本正经地对几个大些的说:“出去可不能乱说,姑父这会儿还在给大黑刷背呢啊。”至于吕杨怀的鼻涕虫小儿子,见着了也当没见着。
大黑是米将军相伴了近十年的座驾,在那之前还有一匹贼黑,是大黑的父亲,贼黑多年前就伤病死了,留下了最强健的儿子接着效命主人。小孩儿们显然对大黑很是感兴趣,直追着问什么时候可以跟着去骑大黑。
米将军只笑,抱着闺女一手还牵着良柯覃的次女,顺着雨廊往小孩儿们玩耍的厢房而去。口中答着孩子们的话,说:“大黑也老了,背不动这么多热血方钢的少年儿郎。”
吕杨怀的小儿子叼着大拇指眼巴巴地看着米将军的背影,嘟嚷着说:“那我们就只去看看就好。”
这话不知怎地就叫米大将军略有动容,他爽朗笑了,让几个孩子心中莫名的雀跃。
“那成啊,等这雨停了,姑父带你们去。”米将军说:“你们要真中意大马,去了自个儿都挑一匹。”
这一下可好,一众小孩儿全咋呼开了,那欢呼雀跃声在寂静的雨中直传到了前厅,访客们不知所以,只当是后院孩童胡闹来着。
凡是好动热血的男儿便没有不爱马的,这从了军做了将军的更是。米将军这辈子除了妻女,最爱的就是马。过了几日,米将军果然兑现了诺言,一早便约了好,领着一群小孩热热闹闹地去了马场。
马场是私有的,就在京郊的庄子里,一车的孩子进马场时,正是马场放马撒蹄子的时候。四十几亩的地大大小小二十几匹的马,或奔腾或漫走,或前呼后应嘶鸣竞跑,声势颇为壮大,看得吕家良家的五个小孩膛目结舌。
“姑父姑父!!”良家长子良署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上的马匹,一手不自觉地揪了米将军的衣裳,激动得直拽个不停。“我上回来时…还没这么多吧?”
说到自家马场的马,米将军很是自得,乐呵呵道:“那时你们小,那几匹马也小,现在都长大了。”说着指了刚成年的那几匹,回头得色挑眉,问:“如何?”
几个孩子随着他的指尖望去,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青年豪骏,再细比其他,这一个马场之中,有哪一匹逊色了?
“姑父姑父!!”良署明激动得语无伦次,几日前说要来,他本是期待度不高的,也不知怎地他就像生来就有点悚这个姑父,又因姑姑的死曾经家中父母爷爷恨这莽汉恨得两眼赤红,可还有别的?不得而知。
不想这回居然就为了那些马匹,彻底改变了他对米将军的态度,他不停地拽着米将军的衣袖,双腿直发颤抽搐,恨不能现在就越过护栏冲进马场里去。“你上回说任我们挑是吧?我要那匹!!不是不是!!这匹!!也不是,要这匹!!”
已然决断不下。
米将军却说:“等等!!那可不成!!”
良署明的脸刷地就下来了,气得面目抽搐狰狞,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米将军可不管他,他望着马场中撒蹄嘶欢的马,煞有其事地道:“这是姑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怎能给了你们去。看见那小马了吗?喜欢哪一匹自个儿挑了去,喂食刷背的,养着他们大才算数。”
因着他的话,良署明的面色变幻不定,最后勉为其难还算如了自己的愿了,他却不厚道地没任由自己乐出声,一边崩着个脸,一边做怄气状,只用眼角打量了几匹跟在母马身旁的小马驹。
但是,除了他这不着调的,一道来的兄弟姐们几个谁顾忌着谁了?嗷~!!地一阵子狼嚎,一股脑儿地全冲了出去。庄子里的下人得了米将军示意,开了护栏的门一个不剩地就将他们放了进去。这下良署明急了,又是吭哧哼哼又是跺脚。一想到若是最好的小马驹叫谁给占了去,那心里头就跟猫爪子挠似得不得劲,非得把谁给活吃下去才能罢休。
米将军是个粗汉子,他家闺女儿为何满嘴自己都不知道的古怪东西他都没琢磨过,哪会管一个臭小子闹得啥子别扭。他只担心小孩儿不知轻重惹火了马,叫踢了踩了总是险,就招呼了几名身手好的老道饲马专人跟上。
待他再回过身来,做小姑娘模样的臭小子早跑没影儿了,就听马场里有恶霸似的一把嗓,恬噪直呼:“哎!!不许动!!那是我的!!”
“哼!”小金鱼儿哼了一鼻子。
这在熟知闺女的米将军看来小金鱼儿来说可是难得的响动,米爹笑了,低头看着闺女的发旋问:“咱还去看看大黑去?”
小金鱼儿在他爹怀里新蹭出来一个舒服的位置,乖乖顺顺地嗯了一声,米爹带着她往马厩而去,小姑娘鼻子里哼哼唧唧又吭了一句:“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米爹又笑了,闺女儿这可是为自己出头哪!可公道话还是得说的,他毕竟是惯常了用人看人的。
便道:“那小子怕不老实,指不定得是个大人才。”
话还没说完,马厩里传来了大黑亲昵的响鼻声,半着哼哼唧唧的亲热劲儿,显然是知道主人来了,且听着精神不错。父女两儿顿时被引走了注意力,一门儿心思直扎进了马厩里。
这边儿,有人将金老及一事相关的呈递给了主人家,那身穿明黄蟒袍的主人家接了去单手翻看了一番,小半会儿便放下了文书,侧目且看旁坐蟹青蟒袍的男子。
男子比主人家略少三四岁,且不及主人家稳重端庄,却也非不识局势之人。只听他道:“果真是牵扯上了米家了?”
着明黄蟒袍者唇角牵了牵,细看之下是个略带善意的笑,他也不开口,只随手把文书递了过去。待男子看过,主人家笑面上带调侃之色,只问:“如何看此事?”
蟹青蟒袍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故作无事状将文书搁置茶案,道:“大哥自有思量。”
主人家真真笑了,举目望了望厅堂外明媚的天,喃喃自语似得道:“如此甚好。”
堂外自有侍卫下人守着,闻言自觉出了院子回话去。
半晌后,望着那一格子蔚蓝的天的主人家也不知对谁,玩味笑道:“听说米爹又带孩儿们跑马去了。”
蟹青蟒袍男子正举茶待喝,闻言手上一滑,茶碗盖子磕了个趄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