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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围着围裙,右手拿着一把扫把,静静的站在楹联廊园的入口处,右肩上搭着一块抹布。这时夕阳正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腼腆的挂在千山最高峰的天柱峰上,只露出半边黄橙橙的脸蛋。每次看见那半张脸蛋,我就会想起爷爷,想起爷爷给我煎的鸡蛋饼子,不知道爷爷在天堂里过得好不好!

我每天都会站在这里,直到那半张鸡蛋饼子脸完全看不见。我发誓不是被我吃了,是被天柱峰吃了,或者是被黑夜给吃了,总之不是被我吃掉了,虽然我很喜欢吃鸡蛋饼子。我唯一害怕和恐惧的就是黑夜,它是如此的庞大和厉害,只要它的到来,必定吞没一切的天光和明朗。可我又是如此的期待着黑夜,因为只有在夜里我才能看见那明亮而灿烂的星斗。面对着黑夜,我是如此的矛盾,在矛盾中我日渐长大,学会如何的生活。

当那个鸡蛋饼子完全不见之后,我会习惯性的向它挥挥手,说声再见。这时候来爬山游玩的人们也陆续开始下山去了,我也习惯性的向每个下山的游人挥手说再见。

有人也会很有礼貌的微笑着对我挥挥手,说声再见。也有人用一些很奇怪很特异的眼神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还有的人会轻声嘀咕疯子,傻子,神经病。我知道他们这是在骂我。我一般是不会生气的,从小到大爷爷就教导我做人要懂礼貌,不要轻易跟别人闹气,人生气的时候不但会变得丑陋难看,脑袋还会变笨。所以我几乎从来都不生气,因为我不想变丑变笨。

每天,我不记得我要说多少次再见,挥动多少次手。要真算起来,恐怕有天上的星星那么多。等整个楹联廊园里只剩下我,天色已阴沉昏暗,楹联廊园上那三十盏灯都会在19点整准时闪亮。一瞬间,整个楹联廊园都会被一片光明给笼罩,一如白昼。这时候我的工作又开始了。

我习惯从回廊入口处的右手边开始打扫游人们扔下的纸屑、包装袋、烟头等等各种杂碎垃圾。还要把回廊上那120张木横椅子一一擦拭一遍。这个工作大概需要花费掉我40分钟。然后我会把楹联廊园里面的锻炼场地清理一遍,把那什么跷跷板,秋千,双杠等等锻炼身体的器具擦拭一遍。做完这些事加起来一般需要一个小时,之后我就可以下班休息了。

这工作不累,有点脏,有点琐碎,但是我很喜欢。我喜欢这里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爷爷总跟我说,每个人都要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就算做不到最好,但也要努力做得更好,那样才做能大事,才能做成事。对于我的工作,我可以很保证的说我从没有怠慢过。

我跟往常一样一边清扫垃圾,一边擦拭横椅,当我正要擦拭右边第九张横椅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女孩,看起来年纪与我相仿。我稍微透露一下截至今日我23岁还差2个月零18天。今天是2013年10月27。

那个女孩就躺在我右手边的第九张横椅上,一动不动的。我停下手头的活儿,一旁静静的看着她。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体恤,外加一件蓝色的小外套,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的细腿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小高跟鞋。她侧着身,弓着腰,蜷缩在那张横椅子上,双手紧紧的环抱着自己,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什么。就在她躺着的椅子下面有一个酒瓶子,瓶子已经见底。

女孩那长长的直直的黑发垂散下来,半遮半掩了她的半边脸,就这样看去有几分凌乱几分颓败几分忧伤。透过那细腻的黑色发丝,我看见了她那柳叶一样的眉毛,双眼紧闭,露出黑色向上卷曲的长长的睫毛,像两只可爱的小刷子。鼻子小巧而精致,有两颗细小细小的不细看都看不出来的痣。她的嘴唇微闭,线条柔和而优美,嘴角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和忧愁。在我看来,她是个美丽而动人的女孩,可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回家却睡在这里。

我想她可能是喝醉了,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本来想叫醒她的,可又不敢,觉得这样十分不妥。打断别人睡觉是件很讨人厌的事情。环看四周,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楹联廊园除了我没有其他的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人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等下她说不定就会醒来,到时候自然会下山回家去的。

而我的工作才刚开始,得继续下去。我朝她笑了笑,继续清扫回廊上的垃圾,擦拭那些木椅。我没有拿走她的酒瓶子,就让它一直静立在那儿。

平日里我一般都是一鼓作气打扫完毕的,可这会儿总感觉有点心神不宁,每打扫一会,就要回头看看她。她几乎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一如死尸,没有任何会苏醒的迹象。我的脑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她会不会跟爷爷一样突然就没气了?然后我又摇了摇头,刚才我明显能听到她那正常而强劲的心跳声呼吸声,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拍了自己的脑门一巴掌,好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深呼吸,开始认真工作。当我把回廊和那些锻炼器具都清理干净之后,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微的汗。我把垃圾都倒进垃圾桶里。

我那所平顶小屋就在楹联廊园最上端的中间,紧挨着我的小平屋的是公用厕所。公用厕所由刘妈妈负责清洁,一般只要我有时间我都会帮刘妈妈清理的。我的小平屋分为两间,大的是我的卧室,小的是我的厨房。我在厨房里将抹布清洗干净,搭在窗台上晾干备用,然后用香皂洗手洗脸,又倒了一杯山泉水,一口喝完。想想该做的都已做完,该做饭了。肚子有点饿,本来可以不用吃的。但爷爷在的时候一再叮嘱我一日三餐必须要吃,就算吃不下也要吃一点。所以每到时间,我都会准时的吃饭,准时的上床睡觉,准备的起床。正当我准备做蛋炒饭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躺在回廊上第九张椅子上面的女孩,不知道她醒没醒走没走。我急忙放下拿在手中的鸡蛋。开门快步沿着石子小路往那边直奔过去。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她,她依然和刚才一样躺在木椅上。我轻手轻脚的缓缓靠近她。她睡得还是那么深沉。只是天更黑,回廊上的灯显得更亮,风也渐冷。虽然这里的10月还不太冷,但毕竟深秋了,夜深露重,伤身伤骨。

大概风也奇怪她为何醉睡在这里,风也被她的美吸引,所以风偷偷拂开了她脸上的长发,露出她那张脸很像煮熟的去壳的鸡蛋,仿佛经过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成,完美无瑕,只是有点过于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我缓缓地在她的身旁蹲下身来,恬静而好奇的凝望着她的脸。

风停了,她的头发又散落下来,凌乱的遮住了她的脸和她的美,只剩下个颓废忧伤的画面。我伸出右手,想要去拂开她脸上的那些头发,终究有些胆怯。她突然挥出右手,傻傻的打了自己的脸蛋一个巴掌,又抓了抓脸颊,接着收回手抱住自己,又继续睡她的觉去了。被她抠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红点,我想肯定有蚊子看上了她。

我仔细的专注于她的脸,果然有一只很肥胖的大蚊子正盘旋着轻嗡着停落在她那雪白的右脸颊上,看样子它正准备要狠狠的咬她一口饱餐一顿,我急忙伸手用力朝那只蚊子扇去一股风,那只蚊子被惊动,仓惶逃走了,我并没有去追赶它。爷爷和山上的老和尚爷爷总是跟我说万物都有生命,都有存在的权利和意义,我们任何人都没有随意的去剥夺的权利。蝼蚁尚且偷生。人活在世,就是苦今生修来生。少作孽,多从善,方能得到上苍的眷顾。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只蚊子,看起来应该还是刚才那一只,我还真是佩服它的这种不成功不罢休的精神和毅力。不知道它享用过多少人的血液了,否则也不会这般肥胖。它盘旋着试探性的再一次停落在女孩的脸颊上,见女孩没反应,正准备动口好好享受一番的时候,我再一次出手了。这次我迅疾无比的双手齐出,轻轻合拢。感觉到有个小东西在手心里没头没脑惊慌失措的乱撞着,轻轻松开双手,就看见了那只蚊子。我有点生气的对它说,蚊子,你别老欺负她啊,她是女孩子,又那么瘦弱,你怎么忍心吸她的血呢?你看我这么强壮,肯定有很多血,你要吸就趁我睡着了来吸我的啊。我告诉你哦,你要是再欺负她,我可就要生气了。

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我的话,依循着亮光,展翅仓皇飞走了,很快就飞进了黑夜里,一晃就不见了。我笑了笑,我想它肯定听懂了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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