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芙的加班在继续着，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三，又是小年了；北京的年俗有“二十三，糖瓜粘”一说，这一天大家会吃形似小瓜的麦芽糖；离春节假期没几天了，大寒时节，室外的气温是格外低的。
陈东今天早晨意外地给团队里每个人都发了糖瓜，他是个老北京，逢年过节就喜欢这些传统的东西。文化事业科的同志们很震惊，陈东一向都是以严肃形象示人的；今天却亲切温馨起来，大家一个劲儿地“谢谢领导！”Iris还开了陈东的玩笑，她拉开办公室的窗帘说：“我得看看，今儿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弄得一屋子的人大笑起来。
接着大家谈论起各自家乡的年俗，以及各种过年习惯来，“我们小年是在农历二十四！”赵冰说，“据说还有些地方二十五算小年。”
“嗯，反正年前的几天，天天都算小年，老传统的东西，现在很多人都弄不清了。”陈东说。
大家将陈东发糖的消息在朋友圈传开了，一个个都来找他要糖吃；陈东忙里忙外发糖，显得格外高兴，办公室里一时年味十足；行政部也商量着要装饰办公室了，到了下班时分，前台已经贴上了春联和大福字；其他各处的墙上挂上了中国结和红灯笼，办公室和会议室的窗户上贴上了喜庆的窗花；同事们都争相着拍照，分享在社交网络和公司的内网上。
李晓芙今天的工作实在很多，也是为了春节后不会积压太多的工作，因此她决定尽量多完成一些。这会儿已经快11点了，她依然在工位上忙活着。
赵冰怕打扰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位，随意浏览了一些网页，心想：左右无事，不如更新一下自己的简历吧！
他做过人力资源实习生，对于简历再熟悉不过了，可是他自己只是在3年前找实习工作的时候写过简历，之后顺利留用，相关信息就没有更新了，这一番重新再写，可花了不少功夫。中英文的全都写完，看一眼时间已经是11点40了，“乖乖，这都赶上做项目加班了。”
他将简历发到自己的私人邮箱，又将电脑中的文件删除，然后走到李晓芙的办公室，却听见一阵音乐声，果然是她在播放歌曲，她大概是忙得有些累了，因此这会儿嗨起来提提神。
“忙好了吧？”赵冰问。
“嗯，差不多可以走了，嘿嘿，我今晚不回呼家楼了，我去你那里吧？”
赵冰瞪大眼睛看着她，“这不废话嘛！你要说回呼家楼，我等你到现在，我傻呀！”他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李晓芙打开他的手说：“哎呀，别让人拍下来，好了，那我们走吧！不过你就是傻，不傻你喜欢我干什嘛？”
两人收拾了东西，一起离开了公司；一路上没有叫到车，叫车软件里也没人应答；还好今夜没有风，气温虽低，体感没那么冷，赵冰说：“反正打不着车，跟我走，我带你看个地方。”
“什么呀？”她跟着他走去。
走到公司大楼北约二多米的一座Soho大厦附近，赵冰停下说：“你看，这里就是威尔逊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他警觉地看了看周围，“那天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他们的。”
“诶，那是Cathy的车呀！”李晓芙惊讶地发现，然后拉着赵冰闪到一棵树后。
赵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马路对面不远处停着一辆运动型轿车，车里不像有人。赵冰笑笑说：“宝贝儿，咱们快走，不然又碰上她了，那样咱俩要倒霉了。”
“嘿嘿，你不是也有她的把柄么。”说着，她将羽绒服上的帽子戴起来，跟着赵冰走了；走了一会儿打上了车，出租车绕过Soho大楼时，他们又看了一眼，却也纷纷将头低下；Cathy的车还停在那里，俩人一路讨论并推测着，都觉得自己有做侦探的潜质。回到燕莎桥的家里时，已经过了凌晨1点。
“宝贝儿，我哥哥结婚了，看来他还是向家里妥协了，也可能是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赵冰躺在沙发上，搂着李晓芙，电视随便调了一个频道放着，也没有认真看。
“你哪个哥哥呀？”
“大伯家里的赵子豪，就是30多岁那个，去年过年他呗轮番轰炸，现在他结婚了；接下来，家里就得轮番轰炸我了。”
“嘿嘿，那你怎么办呀？”
“你跟我去上海呗？再过一两年，我们也可以考虑结婚啦！”
“嗯，时间好快呀！我有时还觉得我是一个小孩子，当年刚出来实习时，什么都不懂，一份表格都得做半天，现在一天做十个表格，都跟玩一样。工作越来越熟悉，可是人却越来越不可爱，总觉得自己缺少很多，有时候心累，有时候空虚。”
“有我你还觉得空虚？”
“哎呀，那不一样的，就是感觉不充实，觉得缺少什么。”
“所以你就不停地买买买咯？”
“嘿嘿嘿，我已经不买很久了。”
“哦，没事的，人都得经历这些的嘛！懵懵懂懂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长大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过几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你呀有时候说话就是老气横秋的，活像上一代的人。”
“又像你爸了？”
李晓芙笑笑，她又说：“有点儿，他也老是说什么人生三阶段的。那我们现在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么？”
“嗯，应该是吧，总之我们的生活看上去变得无趣，我们的疑问越来越多，我们感到生活充满了困难，然是这其中也蕴含着无穷的快乐，反正很矛盾吧，而且这个阶段也总会过去的。”
“哪里有快乐？总会过去的，可那个时候我们就都老了。”
“哎哟，我的好妹妹，哪里至于就老了？再说现在人都长寿，三四十岁的人看着都跟二十多岁一样。”赵冰捏住她的脸，亲了一口。
她转过来抱着他，也吻了他一下，两人现在的亲密已经没有那么频繁；也可能觉得亲密行为虽然带来短暂的快乐，但随后漫长的失落感、空虚感也是叫人难受的；因此倒不如少享受一些，而一些深入的言语交流，却更拉近彼此的心，这是爱情升华吧，无怪乎人常说，爱情到最后会变成友情和亲情。
不过他们的心越拉近，却越发现对方心底里有本能反抗和防御的东西，就像有一块空间，对方无法突破，赵冰的空间留给了沈晴，不知李晓芙的那部分是留给了谁。
一天以后，李晓芙休假了，王欣也要回老家，她送了王欣去火车站；然后自己回家收拾了回沈阳的行李就来到了燕莎桥，赵冰叮嘱她一定要把呼家楼那里的电器关掉，将大门锁好，她临走前检查了半天。
赵冰今天是休假前最后一天上班，今天是少有的李晓芙独自呆在赵冰家里，她一个人四处看了看，将洗衣机里的衣服也洗了就坐着看电视。
一小时后衣服洗完了，她晾完了衣服，便在主卧里停留了一会儿；她又看了看桌子上沈晴的全家福，在那张全家福照后面还有几张她各个时期的照片，有些已经显得很久远了。其中还有一个木制的相框，却没有嵌着玻璃，里面放着一张单人照，照片看上去质量还好，显然也是时间并不久，只不过没有玻璃罩着，上面有一层灰。上次看照片时李晓芙没有注意到，这次她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她擦干净灰尘，看到照片里的沈晴穿着一身纯白的毛衣，正坐在一张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窗户外的阳关打在她身上，影子盖住了书写的纸张，背景里的书架上还放着几本书和一个花瓶，似乎是在一个咖啡馆里拍的，拍摄者一定是抓拍，因为女主角的神态、体态的确是在认真地书写，没有丝毫被打扰的样子。
李晓芙看着，总觉得有什么异样，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吧；她把相框转过来，背面果然有一行小字，写着：生日，赵冰赠。字体秀颀，不是赵冰写的，看来是照片主人自己的记录了。
李晓芙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将照片放回了原位；她带上了门坐在客厅里，她觉得自己不该看，可是已经看了，这下心塞了。或许没什么吧？她不都已经结婚了么？可是上次赵冰不是说她又闹离婚么？她家这房子那么好，她就这么租给他？他俩到底好朋友还是好情人？至少他们历史上有过一些纠葛吧？莫非她就是他的前女友，那他们会不会还在这里睡过觉？主卧是她爸妈睡，那次卧是她睡的呀，哼！赵冰天天睡在她的床上。
嫉妒心就是这样，一旦起来了，就收束不住，这一下恐怕又要迎来一阵风波；很多事情都是不期而遇的，女人究竟不容易那么相信男人。李晓芙继续看着电视，做什么的心情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做饭。
晚上6点40分，赵冰到家了，他顺路去超市买了些食物，李晓芙给他开了门。他吻了她，她却没什么反映，赵冰脱掉了外衣，卷起了衣袖开始做饭，李晓芙一直在一旁沉默着，他偶尔撩拨她一句两句话，她也是很生硬地回答。
他觉得李晓芙今天有些异样，他记起微信里她说要洗衣服，那么可能是晾衣服时进了主卧，并看到了什么东西，弄得自己不开心，如果单是这样，他也有办法应对，毕竟他和沈晴没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东西，只不过是陈年旧账罢了。但现在他决定先保持沉默，直到她开始询问，再做应答。
李晓芙一直想开口问，可一来自己不该看别人的东西，二来她不确定赵冰会说实话，万一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信，那问了也等于白问，没准两人又因此大吵一架，干脆就这样先耗着，她打开了电视，正重播着一期跑男，她也是毫无兴致地看着，是不是刷刷手机。不一会儿赵冰的饭做好了，电视机依然开着，两个人坐着吃饭时，李晓芙总算忍不住了，“你那个同学离婚了吗？”
赵冰心想：猜的果然没错，她又看了主卧的东西。“嗯，不知道呢，可能还在办吧，别人的家务事，哪里好多管啊。”
“哦，你以前和她关系好么？”
“关系挺好的，我们一起在学校艺术团，经常一起搞活动。关系不好，她怎么放心把房子租给我呢。”他觉得适当的坦白，有助于打消她的疑心，因此很主动地透露了一些内容。
“哦，我看……你还送给她礼物了？”
“呀，你怎么又看别人东西呢。”
“哎呀，反正现在是你家，你的东西难道我不能看嘛？”李晓芙哼一声低头吃饭。
赵冰笑着，“能看，能看，你当然可以看啦，那是当时她过生日，同学们商量着送礼物，我也没什么钱，就给她送了张照片，加了个相框咯，仅此而已嘛，这你也吃醋啊？”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往事，沈晴的生日是5月18日，金牛座的姑娘，大一第二学期，就是她和陈笃行分手而他陪伴着的日子，他花了两天时间自制了一个木头框的相册，手艺有限，相框上装不了玻璃，一直也是他的一个遗憾。生日那天，她和室友、闺蜜一起去庆祝了，玩到深夜才回学校，赵冰去了家花店包装了礼物在宿舍楼下等着她，沈晴接到礼物的时候，眼里闪着泪光，只对他说了一句：“谢谢！”这两个字当时胜过了千言万语。
回到饭桌上，李晓芙听了他的话，脸一下子就热了，可是不好意思承认吃醋，只“嘿嘿”笑了两声，“我才不吃醋呢，你送的相框怎么连玻璃也没有，哈哈。好了，不提了，快给我夹菜。”
桌上也只有一碟咸菜和赵冰买的一份炸鸡，她几乎低下头就能吃到了，这时候撒撒娇，倒是证明她的疑虑已经基本打消。
“你怎么懒的像一只猪了。”说着他还说给她夹起一块炸鸡送到她嘴里。
李晓芙开心地笑笑，不想再计较照片的事情，心想：算了，他对我挺好的，就算真有些事情骗我，我也认了。不过，她忽然停下，脸色一板：“唉，不过你倒是天天睡着她的床上啊！”
赵冰一怔：“嗯，那你不也睡了。”
“切，算了，不和你吵，免得你说我小气，说我爱吃醋！”
“我可没这么说。”
“但你是这么想的，有没有？”
“嘿嘿，并没有！”
李晓芙不想再较真了，就随口换了个话题。赵冰心想：我倒也没刻意隐瞒，既然晓芙不多问了，我也不必再说，两人又谈了谈今天的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