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
次日,胤祯来向德妃请安,德妃听了他的描述,心里宽慰不少。无论如何,彻查总是有希望了。盼晴此刻正和凝砚在院里说话。
“昨天,皇阿玛说会彻查此事,那爷出来是不是有希望了?”盼晴拉着凝砚问道。
“一定有希望。盼晴姐,你放心吧,十三爷吉人自有天相,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凝砚只能如此宽慰道。
“我哪还想着以后,眼下这关能不能过,还不知道呢。”自从胤祥被囚后,盼晴便唉声叹气的。
“说起来,是很奇怪。我不明白,三阿哥为什么要诬陷十三爷?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凝砚想不出这中间的关卡。
“是有过节的。当年,爷的额娘殡天时,三阿哥不敬,被皇阿玛削了爵,他心中不服,所以才处处和爷为难。”盼晴解释道。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三阿哥看着挺斯文的,又有学识,竟能做出这种事。”凝砚想,真应了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太子一倒,谁不看准这个机会?皇家的斗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爷最讨厌这种事,所以一直远离这些纷争,可偏偏还是搭了进去。”盼晴叹了口气。
凝砚轻拍盼晴的手,安慰道:“盼晴姐,我想十三爷不会有事的,就算三阿哥记恨十三爷,可皇上对十三爷还有父子之情,加上四爷、十四爷又都去求了情,皇上迟早会把十三爷放出来的。”
“但愿吧。只是你看大阿哥的下场,我真的不能不害怕,我现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盼晴无助极了。
凝砚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过。宫中风波不断,康熙病倒了。康熙召见胤禛,胤禛奏请选择太医及皇子中稍知药性的胤祉、胤祺、胤禩同他检视方药。康熙服药后,病渐痊愈。经此一事,又因他在太子拘禁期间屡次保奏胤礽,康熙赞胤禛“性量过人,深知大义,似此行事居心,洵是伟人。”
十一月间,康熙对胤褆有了新的处罚,下令撤回他所属佐领。但谁都没想到,康熙却把胤褆原有佐领、浑托和人口的一半以及上三旗所分佐领全部给了胤祯。
又过了半月,康熙让满汉文武举奏皇太子,阿灵阿、鄂伦岱、王鸿绪及诸大臣举荐皇八子胤禩,康熙驳回。两天后,康熙说胤礽是被鬼魅附身,被人震魇所致,下令释放废太子胤礽,诸王大臣终于看清康熙的心意,都纷纷奏请复立胤礽为太子。是月末,康熙为减轻皇太子和诸皇子之间的嫌弃,平定诸皇子的不满,便不再追究前事,复封胤禩为贝勒,解了胤祥的囚禁。
今日,凝砚当值,见德妃多日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德妃想在屋里添几束新开的菊花,便让凝砚去御花园里摘。
凝砚来到帝后苑里菊花开得最盛的地方,正准备俯身剪花,只见胤禛和四福晋走过来。虽然在胤禛府上居住时,未见四福晋,但来到宫中,凝砚见过她来给德妃请安。
凝砚请安道:“奴才给四爷、四福晋请安!”
“起来吧。你怎么在这儿?今日不当值?”胤禛问道。
“该奴才当值,娘娘想看这园子里的菊花,命奴才来剪几束,剪完奴才还要回去伺候娘娘。”凝砚答道。
“那你还真忙,额娘怎么不再找个人来剪?”四福晋和气道。
“你有所不知,额娘一向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打理得十分精细。凝砚摘得花,无论形态、色泽都最合额娘心意,所以这活一直都是她做的。”胤禛夸奖道。
“那就难怪了。”四福晋附和道。
“四爷过奖了。”凝砚不好意思道。
胤禛转向四福晋道:“你先过去向额娘请安,我稍后就到,你在那儿等我。”
四福晋有些迟疑,但看了眼凝砚,很快就笑道:“好,那爷你可快些。”说完便转身离去。
凝砚见胤禛支开四福晋,知道他要和自己说话,故意道:“恭送四爷!”
胤禛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凝砚,微微笑道:“不要想赶走我,我有话和你说。”
“四爷请说。”凝砚只得赔笑道。
胤禛略静了片刻道:“凝砚,不瞒你,皇阿玛最近对我一直褒奖不断,我想趁现在,向他请旨娶你。”
虽然知道胤禛的心思,但凝砚还是被这一句吓着了,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吸引这位冷如冰霜的四爷了,他至今还在盘算着娶自己。凝砚躲开胤禛的目光,身子也向后退了退,忙打马虎眼说:“四爷,四福晋刚走,你别拿我寻开心了,若是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是个想攀龙附凤的丫头,到时准保惹得一身祸。”
“你何时这么循规蹈矩了,难道是额娘近日里成天训你,把你训得长记性了?”胤禛取笑道。
“原来四爷也这般喜欢用言语捉弄人,倒颇像十四爷,难怪是亲兄弟。”凝砚听胤禛这话,想起胤祯屡屡笑她,随口就是这么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胤禛好奇,问道:“十四弟取笑过你什么?”
“他说我再不嫁,就不好嫁了。”凝砚一想这话就来气。
“那他说得对。我也是这么看的。”胤禛点头赞同道。
凝砚想自己才十七岁,没有必要着急。凝砚无所谓地瞅了眼胤禛,不说话了。
胤禛趁热打铁,接着说道:“你若想嫁,我这就去请旨。到了我那儿,你还可以和裕如作伴,岂不美哉?”
凝砚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和胤禛说话太随意了,竟又让自己面临这样的问题,顿时严肃了不少,清清嗓子道:“算了吧,我不想和妹妹争一个丈夫。”
“怎么叫做‘争’?上古舜帝的娥皇女英就是姐妹共侍一夫,这是美谈。”胤禛引经据典,想说服凝砚。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心里别扭。四爷,我倒不明白,我有什么好,你为什么总想着我?”凝砚很难接受这种“美谈”。
胤禛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当年我请旨要你时,皇阿玛也问过。当时我对答如流,可是如今我却拿不准了。我越接触你,越觉得你和我想的不一样,我一点儿都摸不透你的想法。真不知是我太愚钝还是你藏得太深了?可是,你越是这样,越让我好奇,让我不舍。”
凝砚看着胤禛的表情,听着他所说的,她才发现,胤禛对自己的感情原来比自己想象的还深,她矛盾了。凝砚打断胤禛道:“四爷,有机会把裕如带进宫,好吗?我很久没见到她了。”
胤禛见凝砚转了话题,明白了她的意思,听了会儿,叹了口气道:“好,有机会,我会的。说了好久了,我也该去看额娘了,先走一步。”
“四爷慢走!”凝砚行礼,目送胤禛,知道自己又伤了他一次,心中满是愧疚。
胤禛离开后,凝砚也无心剪花,剪了几束便决定回去,正往永和宫方向走去,却碰巧遇见臻玉,她身后还带着两个宫女。凝砚上前问安道:“公主吉祥!”
臻玉用手扶她,说:“凝砚,快起来!我闷在屋里好几日了,实在难受,出来逛逛。”
臻玉病时,凝砚时常去永和宫偏殿看她,见她已经病好,自然欣慰,道:“公主痊愈,就是最好了。对了,这是娘娘让我剪的菊花,公主若要,我回头给你也送些过去。”
“不用了,我从来不在屋里插花。好好的花,正开得旺,剪下来没几日就要蔫了,真是暴殄天物。”臻玉摇着头叹息道。
凝砚回想臻玉的住处,这才发现屋里还真素净的很,没有插花,便道:“公主果然是真正惜花之人,为了花能开盛,宁愿放弃观赏它的美丽。”
“我没有那么高尚,只是觉得赏花未必一定要把它弄到屋子里来,来园子里亲自瞧不就行了,何苦为了饱眼福,非要累它没了性命?”臻玉捡起花篮里的花,瞧着断了的枝叶,叹道。
凝砚点头笑道:“公主说的极是,可我是受人之命,不能不剪。要不,我把这番话也和娘娘说说,兴许她以后也不让我剪花了。”
“你可别,要说我早说了。只是未必人人都如我所想,我是和你投机,才平白无故说了这些。德母妃那么喜欢菊花,还是不要搅了她的兴致。”臻玉摆手道。
凝砚笑笑道:“我向公主推荐一花,水仙。栽在盆里,只要有水,就能成活。那花美若仙子,正配公主的气质。”
臻玉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是吗?那赶明儿我叫他们帮我栽上两株。”
“好,我还赶着给娘娘送这些,先回去了。”凝砚说完,俯身行礼后离去。
废太子风波过后,胤祯经常被康熙叫到养心殿,父子俩一起探讨国政大事,因而胤祯很少得空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凝砚也不常见他。在永和宫里,除了凝砚,还有一个人时常记挂着胤祯,那就是德妃。德妃知道胤祯前朝事忙,不便来看她,也不去打扰他,只让绛菊送些新鲜的橘子到乾西五所。
凝砚独自一人在屋,端着一本书,这是她在永和宫里找到的唯一一部诗集。凝砚记得在草原时和胤祯的那番对话,想研习杜诗,看看胤祯喜欢的东西。凝砚小声念道:“《才调集》。”翻看了许久,只见此书多是秾丽蕴藉的闺情诗,虽不乏其他题材,边塞、咏史、怀古等,只是可惜这《才调集》竟一首诗都没选杜工部的。
绛菊出门时崴了一脚,踉踉跄跄地最后站稳了,但是花盆底鞋却坏了,绛菊只好拿着水果回到屋里,准备换双鞋子。一进门,就见到凝砚在看书,绛菊喊道:“你倒是清闲,快来帮我提篮子。”
凝砚应声跑到绛菊身边,接过篮子,扶起她道:“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就是出门时,没走稳,脚崴了,鞋也坏了。”绛菊在凝砚的帮助下,走到桌边坐下。
“脚没受伤就好,我去帮你拿双鞋。”凝砚走到柜前,打开,拿出一双花盆底鞋,放到绛菊脚旁,站起来,看到桌上的水果,道:“从哪儿弄来的橘子?挺新鲜的,我最喜欢吃橘子了。你知道吗?吃橘子时不要去除橘络,橘络有顺气活血的功效……”边说边拿起一个闻了闻。
“贪吃鬼,别动,橘子是娘娘让我送给十四爷的,娘娘说他最喜欢吃橘子。没想到,你和十四爷的口味一样呀。”绛菊边换上鞋边说。
“天下好吃的东西都有人喜欢,不足为奇。”凝砚也很惊讶,但还是忙打马虎眼,她想去看看胤祯,便试探性地说:“绛菊,你才出门就崴了脚,八成是冲撞了路神,出门大不宜呀。要不我帮你送吧。”
绛菊嗔道:“你要找个由头出去,也不用拿冲撞神灵来吓唬我,再说只听过财神、雷神、雨神、灶神的,哪里来的路神?你这样信口胡诌的,才会冲撞神仙!我看还是不好,娘娘吩咐给我的事,你帮我做,岂不显得我偷懒?”
“不会的,你的脚不是崴了吗?还是小心些,在这儿多歇一会儿。好绛菊,你就答应我吧。”凝砚拉着绛菊央求道。
“好好好,知道你和十四爷熟惯,他八成也是乐意见你去的,你去好了。”绛菊笑道。
“不许胡说,你最坏了,就会取笑我。”凝砚不好意思,假装生气地说。
“对,我最坏,那你不要去了。”绛菊故意逗她道。
凝砚一听,立即急了,便道:“不行,你都答应我了,我走了。”说完,便抢过篮子要走。
绛菊看着她轻盈快步地踏出门去,似笑非笑地摇摇头。
凝砚盈盈步伐迈向乾西五所,到那儿后,门口的小太监出来迎,听明来意后,便引凝砚进前殿,自己去后面通报主子去了。
凝砚候着,这时一位女子走了进来,那是胤祯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平春,凝砚陪德妃来乾西五所时见过她。凝砚问安道:“侧福晋吉祥!”
平春上下打量了一番凝砚,坐下,皱眉问道:“你不是额娘身边伺候的那个宫女吗?额娘让你来的?”
“是,娘娘让我送些橘子给十四爷。”凝砚从平春的口气中觉察到一丝不满,不知自己怎么得罪这位侧福晋了,为免麻烦,小心恭敬地回答。
“你把橘子放着,可以回去了。”平春一点不客气地说。
凝砚没见到胤祯,自然不想回去,但又不知怎样才能留下,正愁着,突然听到胤祯的声音:“凝砚!”
“十四爷吉祥!”凝砚看到胤祯笑着迈过门槛。
平春见胤祯进来,上前挽着他,一改刚才严肃的表情,亲热地叫了声:“爷,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要在书房里写奏章吗?”
凝砚此刻真恨自己来错了。其实,平日里凝砚很少来乾西五所,一则没有德妃的命令,作为宫女的凝砚不能随便在宫里乱走;二来凝砚也不愿意见到胤祯的福晋们。这次要不是她多日没见胤祯,实在想来见他,她断然不会来的。
胤祯没有注意到凝砚的不自在,笑着对平春道:“我出来歇息一会儿,你怎么在这儿?”
“妾身就是随便走走。爷,到妾身屋里歇息吧,妾身有很多话和你说呢。”平春甜似蜜的声音让凝砚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然凝砚看不惯平春这么撒娇,但大多男人都是吃这套的。凝砚这才想起以前就听人说,除了宝吟,胤祯最宠的就是这位姓氏是伊尔根觉罗的侧福晋。
“好。这样吧,你先把橘子拿你屋里去,我一会儿去你屋里陪你,咱们边吃边说。”胤祯未免凝砚尴尬,回头小声对平春说。
凝砚却听得一个字不差,看着眼前自己的心上人和另一个女人有说有笑的亲昵之态,心里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立场难过呢?
平春本不愿意,但见胤祯已经这么说了,只好点点头,让贴身宫女同夕从凝砚手里接过篮子,走出屋了。
这时,胤祯走到凝砚面前,问道:“额娘好吗?”
“娘娘很好,就是想念十四爷,你有空去看看她。”凝砚道。
“我明个儿就去给她请安。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烦什么呢?”胤祯觉察到凝砚的不对劲。
凝砚很想装得若无其事,可她想起刚才一幕,此刻就是扬不起嘴角,便道:“没什么,十四爷不用管我,方才说还有奏折要写,我先告辞了。”
“等等,奏折我快写完了。你随我来书房,我有东西让你捎给额娘。”胤祯说完,见凝砚不动,便一把拉着凝砚的衣袖,要领她向书房去,凝砚推开他的手臂,这才跟着走过去。
本章解读:
胤禛再次向凝砚求亲,此时胤禛在这几年间发觉自己并不了解凝砚的所思所想,他开始揣摩凝砚的心思。因为那个预言,所以胤禛没有放弃娶凝砚。
写公主惜花,其实是写她心肠软。试想连一朵花都怜惜的人,怎么会不珍惜别人的情?所以她是可以被感化的,多尔济在后来便是感化了她。
这一章写了凝砚和绛菊的对话,绛菊在这时已看出凝砚和胤祯之间的微妙关系,但她没有直接说出来。她在观察,这个人物在后期还有动作。
写了许久的其他事,该写写男女主角的情感互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