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尚漣再次走出茶楼是已是烈日当头，没想到和叶白这一聊就是一个上午。
想想今天的相遇，尚漣不由得摇了摇头，虽说是聊了一个上午，可是真正谈论到底事却是寥寥无几。
每一次话题到了关键的时候，叶白总是会不着痕迹的将话题扯开，然后淡淡一笑，让你再也无法继续。
叶白，一个以商人的身份游走于各国之间的人，他真的只是表面这么简单么？
不过从一个上午的交谈中尚漣倒是弄清楚了一件事，在轩辕国，不管是将军夫人柳浮云还是银面军师尚漣，都已经成了过去式。
一个死人，能具有什么意义？
其实，尚漣不确定叶白有没有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不过，既然他不提那自己又何须担心，一个自己不能把握的事情，即使担忧也不具任何意义。更何况，不知为何，尚漣就是有一种笃定，不管叶白在一副商人的面目下到底隐藏了怎样神秘的身份，他——都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至于这样笃定的原因？尚漣缓缓绽放出一朵微笑，也许，只是因为那一张和1号一模一样的脸吧。也或许—……还有那两个深深的总是泛着温暖的酒窝。
“咚。”正当尚漣发愣事，身上突然传来一股不大不小的撞力，条件反射的身手握住撞到自己怀里的人肩膀，尚漣低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张脸污黑一片，只有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异常醒目。
此时，这双如黑葡萄的眼睛正惶恐的瞅着尚漣，见尚漣朝自己看来不由害怕地缩了缩肩膀。
“不用怕。”看和这双纯净的眼睛，一句安慰从尚漣嘴里脱口而出，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害怕，尚漣朝他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或许是因为尚涟的笑容太过温暖，那孩子竟慢慢放下了恐惧与防备，睁大大眼睛愣愣的盯着尚涟一时忘了反应。
“主子。”一直跟在尚涟身后的丫头突然上前轻唤了一声，语气里有些担忧。
“没事。”说话的时候，尚涟依旧没有放开伏在孩子肩膀上的右手。
尚涟知道丫头在担心什么。怀中的孩子衣服残破肮脏，脸庞消瘦，犹如鸡窝般枯黄的头发还挂着一两个草屑，再加上他手上拿的那一个破碗，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个孩子是一个乞丐。
可是，他是乞丐又如何，在尚涟眼里，他只是一个孩子，或许他没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但是，只有他从逆境中走出来，那么注定所有人都会对他刮目相看。
这一番话尚涟曾经也对启说过，而事实证明启并没有让她失望。
尚涟注意到孩子在蓬乱的头发下有到刚刚凝固的血痕，心里不由微微泛疼。
“这些钱你拿去看病吧。”抓起孩子低垂在腰间的手，尚涟将钱袋塞给了他。
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尚涟放开了自己抓着那孩子的手，丝毫不介意那只本来洁净的玉手染上了污渍。
“走吧。”看了眼身后的丫头，尚涟与那小乞丐擦身而过。
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原本浓绿的树叶几乎全都变成了火似的艳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华。
“再过不久这些叶子也该落了吧。”扫了眼街尽头那一片绚烂的红，尚涟不由的发出一身短短的感慨。
“回主子，这叶子在十月就会开始落了。”听到尚涟的低语，丫头出声解释到。
“美吗？”回过头，尚涟看向丫头那双漆黑却空无一物的眼睛。
“美。”丫头如实的点了点头。
“的确是美，用最后一点生命开出的灿烂怎能不美。可是，值得么？”就为了那短短几天的繁华耗尽了自己的一生？那么人呢？能不能也如这叶一样，开过了，就算死也无谓了。可是，值么？
听了尚涟的话，丫头瞬间陷入了沉默，一双空洞的眼睛里染上了一丝茫然，值得么？不值得的么？可是这树叶不是千百年来都这样么？
将丫头的疑惑尽收眼底，尚涟露出了淡淡的苦笑，人有时候安于现状是最好的，平静如丫头，被训练成一个毫无自我的人也许对她自己来说是种好事，没有自我，便不会有渴望，从不会思考值不值得，安定，平淡。
“知道我为何会给那个小乞丐银子吗？”尚涟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因为我只是在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一个如何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这是一个没有对错的选择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尚涟懂，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渔”这个机会，真正的机会不局限于方式，而是在于如何把握再加以利用。
那一带银子并不能代表什么，却足可以改变什么。也许，今天过后那孩子依旧是一个乞丐，然后在慢慢的人生中将那双纯净的眼睛染上浑浊，再然后，也许在哪个冰天雪地的晚上静静的死去。但是，他也可以从近往后颠覆自己的以前的生活，走出去，顶天立地。不仅要做这一片红叶，那还做那主宰自己的人生永不落叶的红叶。
机会，在于如何选择。
“主子……”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尚涟意欲为何的丫头苦恼的皱紧了眉头。
“想不明还就不要想了，我们进去吧。”原来说话间，她们已经站在了月无玡的行宫门前。
“吱呀”一声推开气势磅礴的大门，呈现在尚涟眼前的是一个宏伟却又不失精致的宫殿。
美，却失了人气。
那一瞬间，尚涟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金光灿烂的阳光下，尚涟看到不远处斜对着大门的一棵大树上正静静的坐着一个红衣男子，男子翩然的红衣和浓郁的红叶相映成辉，一时间，竟分不出哪是叶哪是衣。唯有那一头银发异常醒目，微风轻荡间，忽而摇曳出千丝万缕比阳光还要璀璨的光华。
因为距离的原因，尚涟看不清那男子的眼睛，但是她此时却有一个强烈的感觉，那眼睛所投注的实现一定是这大门。
也许，他正在享受着红叶的风情，也或许，他正在等着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