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后山传来寺庙撞钟的声音,悠悠荡荡的,让人有一种提神醒脑的感觉。瑞轩循声望去,只见彭家别墅旁边有一条小径,掩映在一片小树林之中,估计这条小径可以通往后山。瑞轩朝着小径走去,穿过了小树林,眼前又是一座的山谷,群山环抱,平缓的山坡上种满茶树,一陇一陇的看不到边,笼在稀薄的雾气中,非常的壮观。
穿过茶园往东北方眺望,在一座较高山峰的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寺庙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瑞轩朝着寺庙的方向寻路而走,大概走了一个小时,绕过直耸的山石忽然遇到一湾水潭。潭中的水是幽幽的绿色,一眼望不到底,山崖上一棵老树斜斜的生长着,树干几乎探入了水中,沿着水面划了一个弧形,如美人探腰出来,临潭顾影。
水潭旁边的天然石凳上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衲衣的年轻和尚,可能是走路走累了,坐在这清幽的潭水边休息,待体力恢复后继续前行。
如果是遇到一般的人瑞轩可能不会去主动攀谈,可是这和尚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这青年和尚生得眉目非常的端正,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简直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两个耳垂又厚又长,和如来佛差不多。这么帅的男人为什么要出家呢?是不是为了逃避残酷的现实生活,躲进了虚空的时光里去?瑞轩来到和尚旁边,和他攀谈了起来。年轻的和尚叫戒痴,在山上大悲寺出家,今日下山游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湾水潭。
聊了一会风景之后,瑞轩就问戒痴和尚:“你为什么要出家?”
“你为什么不出家?”戒痴反问他,像讨论佛理一样逻辑严密。
瑞轩也拉开架势,安坐于磐石上,谈经论道般问戒痴:“家是什么,出家和在家有什么不同?”
“出家是为了方便修行。”戒痴正襟危坐,从容应答。
“为什么要修行?”
戒痴和尚双手合掌,恭恭敬敬的说:“为了像佛一样智慧如海,普度众生。”
“佛是什么?”
“众生的心都有佛性,明心见性了都能成佛。”
瑞轩以为找到了漏洞,刁难戒痴道:“这么说众生都是佛了。”
“佛是觉悟的众生,众生如果觉悟了,也就成佛了。”戒痴和气的笑着说。
瑞轩一直以为宗教都是眼高手低的空谈家,便继续追问道:“觉悟和不觉悟有什么不同。”
戒痴依然和颜悦色的说:“佛是正遍知,了知宇宙中的一切深奥妙理;人是性颠倒,错把变灭的色身当成自我,忘记了真如自性。”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佛是客观存在的个体呢,还是人们心中的信仰?”经过一番没有头绪的追问之后,瑞轩以科学的逻辑来向戒痴和尚提问。
戒痴和尚解释道:“俗话说,精足成人,气足成仙,神足成佛;这精气神每个人都有,修足了就能成仙成佛了。佛是对所有遍知宇宙一切妙理的最高觉悟者的尊称。”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瑞轩望尘拜伏道,“我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原来咱俩还差着境界呢。”
戒痴谦虚地说:“佛的境界才是最不可思议的,是真正的宇宙妙理。”
“佛是什么样的境界?”瑞轩好奇的问。
“佛是无所不知无所不通的。”戒痴说着双手合掌恭敬如来。
瑞轩认为自己掌握的空心大法才是最彻底的,于是回到了最开始他所感兴趣的话题。“你是怎么出的家,跟我说说。”他兴致勃勃的问戒痴。
“我只是觉得人生无常,生死变幻很没意思,于是就到寺院出家了。”
“难道出家了,生死就不无常了吗?”瑞轩问他。
“修行到了,就能超出轮回,了生脱死。”
“你是说人能不用死吗?”瑞轩惊讶的问他。
“是不用入轮回,生死是在轮回中才有的,出了六道轮回就没有了。”戒痴耐心的解释道。
瑞轩越听越觉得奇怪,继续问道:“出了轮回后是怎么样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估计是佛菩萨的世界了吧。”戒痴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也是个学生而已,懂的不是很多。”
瑞轩觉得这里面有玄机了,也许能找到想要的终极答案,于是他更坚定了要去寺庙学习的决心。“寺院里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好不好。”瑞轩问戒痴。
“读诵佛经啊,练习打坐啊,没事就扫地、浇花、挖茅坑——就是一些平平常常的事而已。”
在愉快的聊天当中,瑞轩了解到出家人并不是要刻意去压抑内心的性冲动,真正出家修行的人根本对性不感兴趣,因为他们认为离开六道轮回,进入佛的境界更有意义。这倒是出乎瑞轩的意料之外,而且与科学大相径庭,年轻人既然能完全对性不感兴趣,那是什么境界。
瑞轩担心到了寺院后太晚回不来,于是就问戒痴:“从这里到寺院要多久?”
“天黑前就能到。”戒痴对他说,“要不和我一起回去。”
“太晚了,夜里路难走,就怕回不来。”
“这没关系,在庙上找个地方住就行了。”戒痴建议道,“在庙上住的居士很多的,和他们住一起就行了,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还是改天吧,这阵子还有点事。过两天我就来找你,和你学习佛法。”
戒痴有点受宠若惊的解释说:“我们有专门讲授法理的老师,到时你也一起听课就可以了。佛寺本来就是要弘扬佛法的,任何人想来学都是欢迎的。”
于是瑞轩决定改天一定去寺庙里看看,今天就暂且在这水潭边休息,和戒痴聊聊天。
戒痴听瑞轩说了西边山谷中茶园和梯田情况,就决定不再前进了,休息够了就掉头回去。瑞轩一个人在水潭边静坐着,也懒得回去吃午饭,听戒痴说寺院里很多和尚一天就吃一顿饭,于是他对吃饭的问题就更看淡了。
此时半山云雾缭绕,远处的山峰若岛屿般的浮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恍如海中仙山一般。
不久,有一个影子出现在瑞轩旁边,是彭宏才的影子。和影子们的多次接触中,瑞轩知道了影子的离开,通常意味着主人精神状况不佳。于是他问彭宏才的影子:“出于什么原因,你要离开彭宏才呢?”
影子忧伤的说:“他的心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变得像野兽一样凶残。”
“为什么?找到凶手了吗?”瑞轩问。
“他认为你可能就是凶手,你出现在这里是有预谋的。”影子忧心忡忡的对瑞轩说,“你还是赶紧逃离这里吧,不然恐怕会有危险。”
“他怎么知道我当时在现场的。”瑞轩疑惑不解的问道。
影子向他解释道:“当时警察调取了现场附近各个路口的监控,希望能找到熟悉的面孔,正好里面就有你走过的画面。因为你的动作最怪异了,像受了刺激后失去理智一样,所以大家都留意到你。彭宏才今天见到你就想起了监控中的画面,于是又调出来反复看了几遍,他认为你肯定和他儿子的死有关系。”
瑞轩确实很难摆脱嫌疑,当时巷子里灯光很昏暗,他只看到凶杀模糊的侧影,和逃跑时的背影,凭这点线索很难找到凶杀。再者他为什么没报警,人家会相信他被彭浩泽的鬼魂附体的事实吗?这风云突变的形势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如果他现在离开了,凭彭宏才的个性,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揪出来的。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遥望这山中的云气,忽聚忽散,仿佛这泰然的山峦也在飘摇动荡着,直欲将人揽入那飘渺虚幻的云雾深处。
“哎,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别人爱怎么胡闹,就随他去吧。”瑞轩无奈的自嘲道。
“这些人天天就知道追名逐利,护爱寻仇,什么时候能放下这些狂乱的念头,让心灵在宁静中休息一下。”影子抱怨道,“这样狂躁的精神电波,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一种摧残。”
“庄子说,神好静而心扰之,估计就是这个意思吧。依我看,如果确实受不了,那你就离开算了。”
“影子怎么能离开主人呢,那他很快就会精神错乱的,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谁说的,我也没有影子,也没怎么样啊!”瑞轩反驳道。
“那肯定是有别人的影子在偷偷给你力量,你不知道而已。”
“谁啊?”听到影子这么说,瑞轩有些不服气。
“肯定是心神力量非常强大的人才有这个能耐的。”
听影子这么说,他第一个就想起周德全,试想一下,没有周德全的照顾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不过也许影子的见解也不全对,反正他遇到的人基本都是观念颠倒的多,所以谁也不可轻信。
忽的,瑞轩身上感觉到一阵凉意,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果然是山中有四季。他恋恋不舍的离了这湾水潭,从原路折回去。
经过茶园的时候,瑞轩忽然就知道这漫山遍野的茶树都是彭宏才的,应该是彭宏才的影子让他知道的。瑞轩问影子:“彭宏才的儿子为什么那么恨他,这种憎恨都传染给我了,搅得我心烦意乱。”
“怎么会呢,彭浩泽怎么会恨自己的爸爸呢?明明就是你自己在恨他的。”
“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恨他?”瑞轩不解的问。
“那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影子也不知道原因。
“他是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厌恶的人。”
“绝对不是。”影子肯定的说,“他只是不能容忍别人侵犯他而已。平时还是很和气的。”
瑞轩心里想,自己一见彭宏才就很厌恶他,可能是预感到他会给自己找麻烦吧。不管怎么样,还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这地方又不是他的家,随时一转身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