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瑞轩不是他爸爸亲生的,这也是日后导致他爸妈离婚的主要原因。当那个男人最初追求瑞轩的妈妈的时候,并不介意这个女人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他全心全意的爱着她。瑞轩出生之后,这对夫妻为了忘记往日的遗憾,特地将瑞轩的出生日期改晚了五个月,改为1990年8月28日。随着新婚夫妻的热情日渐淡去,生活变等平淡琐碎,孩子的问题就成了那个男人的一块心病,慢慢的他们的婚姻就走到了终点。
当瑞轩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还在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他脸上戴着氧气罩,周围是一大堆医疗设备,感觉好像又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他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肢体,将身上的设备取掉,慢慢的准备着下床。这时脉搏监测设备的警报响了起来,透过面前的玻璃墙,他看到有个瘦瘦的女护士匆匆往他的房间跑来。
女护士进了病房后就要求他躺回病床上去,重新将他和机器连接起来,又把氧气罩戴到他脸上。
瑞轩拿下氧气罩,问那护士:“我真的回到人间了吗?”
护士面无表情的将氧气罩按回去,匆匆忙忙的转身出去叫值班医生。“什么人都往这里塞,真是烦死人了”她在过道里偷偷抱怨道。
瑞轩心里很迷惑,难道他又回到了被活埋的那个世界吗?也许有可能只是另一个相类似的世界而已。他依稀记住,在被活埋之前他也是住过院的,可场景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那次住院是在2006年高考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撕心裂肺,刻骨铭心。那时,当他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眼皮非常的沉重,苍白的强光刺得眼睛难受,于是把头扭到一边,此时映入眼帘的是没有尽头的米黄色幕帘,耳边还传来沉闷的锤击声,很像用拳头狠狠的捶打在床上发出的声音,咚、咚、咚……他觉得仿佛还在梦中,可是刚才明明是从梦中醒来的,难不成是梦中的梦。
刚才他梦见了自己还是个婴儿,被遗弃在狭小的竹篓子里,而爸爸就坐在不远的地方。爸爸从不回头看他,让他好孤独,好难过,无助的哇哇啼哭。他的两个小手攀在篓子口边缘,拼命的蹬腿想往外爬。他拼命的蹬啊,哭啊,就是翻不出竹篓子。可是爸爸就是不来抱他,不来看他。他在无尽的孤独中,无助的哭着,等着……直到被妈妈叫醒。
“瑞轩,瑞轩。”
瑞轩寻着声音将头转到了另一边,看到了妈妈眼角噙着泪,嘴角挂着微笑,脸色很憔悴。妈妈的背后也是一瀑米黄色的帷幕,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
医生查房的时候幕帘被拉开了,这时瑞轩才知道他住的是个大病房,总共有六张病床,分两排靠墙对称放置着。每张病床上方天花板都装了U形窗帘滑道,滑道上装了垂到地面的长幕帘,必要时可以将病床三面围起来,形成了单独的“小套间”。
他左边的病床上的老头子好像痛不欲生的样子,咬紧牙关,用手不停的锤打病床来发泄痛苦。在一旁的中年妇女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他说:“你骂我吧,大声的骂出来。如果骂人能让你舒服,你就大声的骂出来。”
“他当了一辈子老师,从没说过脏话的。”另一个妇女说道。
老人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嘎咋声,像是从一个破损的喉咙里吹出来的一样。
“都这样了,您就别压抑了,想骂什么就骂吧。只要能让你心里舒服,想骂什么就大声的骂出来。我不会介意的。”
老人依然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嘎咋声,真的是参不忍睹。
瑞轩白天一直在打点滴,感觉不到伤处的疼痛,躺着还算舒服,总是昏昏欲睡。可到了深夜,药性渐渐消退后,人也慢慢的清醒起来。旁边时而响起病友敲打床垫的噪音,特别刺耳,搅得他心烦意乱,拉起被子蒙头盖脸,心想以后死也不想住院了。
那次住院直接的后果就是严重的创伤后遗症,高考咔嚓一声被中断了,他不得不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重读一年高三。
现在他又在医院里,竟然还挂着氧气罩和脉搏监视器,生活就像在毫无意义的重复着一样。别人一生难得经历一次的事情,他却反反复复的经历了好多次,如此的人生怎么能让他不去苦苦追问。
不一会,一个男医生进来了,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之后,他问瑞轩:“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哦,你说的是普通话。”瑞轩笑了笑,问他,“这是哪里?”
“重症加护病房。”
这时候,又有一个穿黑西装的壮实青年走了进来,表情严肃的对值班医生说:“你可以出去了,这里不要随便进来。”
“你是什么人?加护病房是不能进来的。”医生严肃的对黑衣人说。
黑衣人架着他的胳膊强行把他送到外面去,然后站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你再胡闹我要报警了。”医生威胁道。
刚才的女护士也跑了过来,指着黑衣人说:“你是哪个精神病院来的,赶紧回去,不要在这里闹事。”
黑衣人依然面无表情,挡在门口岿然不动,就是任何人都不准进来。这拨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又进来一个穿着笔挺黑西装的年轻人,他把医生拉到一边,低头和他嘀咕了几句,医生也嘀咕了几句,然后离开了。
看到医生走了,站在门口的黑衣人就转过身来面对瑞轩站着,手里亮个牌子给他看,牌子上写着:不准说话。另一个黑衣人则在门外守着,就像木门外再加道铁门一样,苍蝇都别想进来。
这种排场,估计彭宏才不久就要大驾光临了。瑞轩独自在病床上活动身体,在黑暗的隧道里呆久了,什么都能习惯。
显然生活在逼着瑞轩去反省,记得当他上了高中之后,渐渐的发觉许多女生和他对视的时候都表现得很羞怯,甚至擦肩而过之后还会忍不住悄悄回眸。这种环境的频繁暗示使他变得十分自恋,接着就被孤傲重重困住了,无法将感情从自己身上移开,投射到别人身上。想起他和杨琳的互动也是一种缘分,当时他在上楼梯,而杨琳则下楼梯,上课铃已经打响,楼梯就他们两个人。擦肩而过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痴痴的望了对方一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人说每一种似曾相识都是轮回里的久别重逢,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从那以后,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回眸了几次,直到杨琳主动找他搭讪才渐渐熟悉起来。那种感情很朦胧,好像只是互相欣赏而已,高考一结束就各奔前程了。
高考出了状况后,瑞轩被迫重读高三,于是悲剧的人生就拉开了序幕,身体和精神都时常处在崩溃的边缘,面对巨大的苦难自己就像个弱智一样,茫然不知所措。直到遇到周德全,他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可是彭宏才立即就跳出来,直接把他送进地狱去。都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天上地下几乎没有一处片自己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