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声来自那几只高大威猛的骆驼,而骆驼之上分别坐着两人,一个一身黑衣,另一个……也是一身黑衣。
苏小落站起身来,看着那个双眼呈放空状态的黑衣女子,喜道:“嘿,还记得我不?”
黑衣女子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根本没打算搭理她。倒是旁边的黑衣男子主动同她打招呼:“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之前一直注意到的是那黑衣女子,黑衣男子突然跟她搭话苏小落还有些纳闷,她仔细看了看,有些犹豫地道:“你是?”
黑衣男子表情像是受了莫大惊吓,对苏小落道:“你不认识我了?”
苏小落再次仔细打量了他,黑衣男子现下的衣饰苏小落在暗域倒是见过,他的头顶裹着一块同色系的流苏布,五官端正还算俊秀,肤色么,夜里也是看不大清楚的。不过左看右看,还真是没有见过,于是苏小落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认出了她都没认出我来?”黑衣男子觉得自尊有些受打击。
“我在瑞映寺见过她两次,自然是认得的。至于你,等等,瑞映寺……”苏小落像是突然想起一般,又细细瞅了瞅黑衣男子的脸,有些不置信道,“莫非,你就是那个打败十九金人的大师兄?”
终于被认了出来,黑衣男子觉得圆满了,笑眯眯地一甩袖子,道,“正是在……”
“走了。”话还没说完,黑衣女子一记冷眼扫过去,黑衣男子不得不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骆驼一直在慢悠悠地行走,等他们这几句话说完,那几只骆驼已经从沙丘一边走向了另一边,眼看就要同他们擦肩而过了,那个黑衣男子忍不住再说了一句:“小姑娘,你再不走的话,今晚的沙尘暴会把你们统统活埋的。”
“沙尘暴?”
黑衣男子同黑衣女子各自乘坐了一头骆驼,除此之外,还有托运货物和托运粮水的骆驼,加起来一共有十头。由于黑衣男子好心的一句话,苏小落率领一行人迅速赖上他们,然后各自也坐上了骆驼,一起逃离这场夜间的风暴。
黑衣女子显得十分不耐,却也只是皱眉,并未出言驱赶。
而苏小落就是属于别人对她好就是朋友的类型,同黑衣男子欢乐地聊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今晚有沙尘暴?”
“那个商队领头说的。”
“哪个商队?”
“运送这些货物的商队。”
“那他们人呢?”
“死了。”回答这句的不是黑衣男子,而是前方的黑衣女子,她转过头来,盯着苏小落的眼神格外幽冷,“所以你也给我老实点,不然就是同他们一样的下场。”
不知怎地,苏小落却全然不怕她,冲她吐了吐舌头,又转头问黑衣男子:“对了,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黑衣男子反问她:“你们呢?”
想到被迫沦落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还差点被渴死,苏小落就内心各种郁卒不平衡,可是这话又不知怎么对黑衣男子说,毕竟印象再好也不过是才见过两面的人。于是只得叹息一声,道:“一言难尽啊。”
黑衣男子很体贴地没有追问,自然也没有回答之前苏小落的问题。
没了他们的说话声,场面一下子显得有些安静。只有越发强烈的风声在四周盘旋不息,听上去还真有几分骇人。
黑衣男子见苏小落身上穿得单薄,他们在花海之中已过月余,现下早已是初冬时节,而苏小落还是那一身舞瑟宝衣,黑衣男子便好心道:“小姑娘,你冷不冷?这骆驼上有各种毛皮衣物,你可拿来御寒。”
舞瑟宝衣之所以称为宝衣,至少还是有些冬暖夏凉的功效,苏小落自然是不会觉得冷的,只是觉得那些风沙都灌了好些在衣领里,这对于向来爱干净的她来说可是个不小的灾难。净身术刚下去,又灌些进去,完全就是没完没了。她正心中烦着,本来想一口拒绝,想了想还是道了声谢,从货物中找到黑衣男子所说的皮毛衣物,她还特意挑了件高领带帽的,披在身上直到把自己裹得只剩双眼睛方才罢休。
黑衣女子回头看了看,苏小落现在的活动及其不方便,于是便毫不客气地道:“我要加快速度了,掉下去或者跟不上概不负责。”
苏小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现下坐在骆驼上感觉还好,要是再加快速度肯定是稳定不好身形的,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先把皮毛衣物脱下渡过这段时间才好。哪知她刚准备脱,身后木子衿就道:“无妨,我扶着你便是。”
于是也没等苏小落同意或是拒绝,木子衿就极其迅速地下了自己的骆驼,利落爬到苏小落那头上去,因为驼峰之间的空隙两个人实在是有些挤,于是两人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苏小落正想抱怨两句,偏偏木子衿还一脸严肃地道:“别乱动,当心掉下去。”
黑衣男子暗暗朝木子衿投去个敬佩的眼神,而泡泡则是哼哼两声恶狠狠瞪着木子衿。阿邑也是不懂人情世故的,见苏小落没有拒绝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想着自己也是第一次乘坐骆驼,所以也谈不上要去帮忙维持平衡之类的。
不管他们都是怎样的想法,黑衣女子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一皱,一声口哨想起,原本还不紧不慢的骆驼俱都像是受了惊一般,兀的加快了速度。只是骆驼天生反应就不怎么快,故而也不似马那样风驰电掣般,几人都还算受得住。
风声愈烈,苏小落被沿路的风沙迷了眼,干脆直接双眼一闭,身体微微向后倾斜,稳稳靠在木子衿胸口,含糊不清地道:“麻烦…你…了。”
木子衿眼中低头看了苏小落一眼,牵住头绳的双手往中间缩了缩,将苏小落牢牢锁在怀里,轻轻嗯了一声,一抬头,眼里全然都是笑意。
话本子上可没有讲神君要不要顾忌女孩子名节这样的话,不过若是苏小落想要同他计较,他也是相当乐意的。
漫天黄沙遮蔽了繁星,耳边风声呜呜叫唤着,听着也有几分渗人。苏小落长吁一口气:“总算是逃了出来。”
她倒不是怕被风沙掩埋,只是想想衣服内外都灌满黄沙,她估计自己会别扭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此时几人已经跑到了一个极大的山丘处,正好是背风面。黑衣女子从一头骆驼身上寻出一些干粮和水,还有一些粗壮的木棒,点了堆火。苏小落还算知道礼节,询问了黑衣女子是否可以食用,得到默认之后就招呼泡泡等人一同食用。之前他们相遇也只来得及喝了些水,连着一天没有进食,饶是修仙者的体质,也有些乏力了。
看在木子衿护送自己的份儿上,苏小落自动原谅了木子衿之前的冷漠。拿了一块牛肉干递给木子衿:“吃吧,就算你不会饿,也尝尝看。”
木子衿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接过,还故意往旁边挪了挪,示意苏小落坐。其实围着火堆四处都是毯子,也是为了方便他们睡觉。不过苏小落同样没有拂了木子衿的好意,挨着他坐了下来。也不管木子衿有没有吃,就着自己手中的大块牛肉干就一口咬了下去,然后松开嘴,龇牙咧嘴:“吖,好硬!”
木子衿被苏小落一系列动作惹得眼中全是笑意,只是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那边黑衣男子见苏小落解决不了,就再次好心提醒道:“小姑娘,你在羊奶里泡泡再吃吃看。”
苏小落果真将那一大块牛肉放进旁边的水袋里,水袋中盛着羊奶,也不知这水袋是什么材质做成的,这羊奶经过一天的暴晒居然一点腐坏的味道都没有,同她的乾坤袋倒有些异曲同工的妙处。原本打算趁机拿走等以后送给自家徒弟,反正都是人家商队不要的东西,不拿白不拿,可是看了看那黝黑的表面,最终还是放弃了,看起来还真是有些拿不出手。
一行人中,就黑衣男子跟苏小落两人话多。一会儿想起来又说上两句不着边际的话,一会儿又相视一笑好像认识很多年了一样。黑衣女子原本还在一旁事不关己地吃着食物,直到两人围着其中一只骆驼为什么颜色跟其他的不大一样这样的话题而说了许久之后,她站起身,径直走到木子衿面前,道:“你们要去哪里?”
摆明了要他们两个也聊起来的架势。
只是木子衿直接当做没听见一样,完全不搭理黑衣女子。黑衣女子也不恼,在木子衿身边坐下,却将对象换成了阿邑,她还是面无表情道:“你们要去哪里?”
阿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缓缓抬起头,看着黑衣女子,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黑衣女子不答,只是一双眼牢牢看着阿邑,不是问他又是问的谁?
阿邑看向苏小落的方向,却见她同黑衣男子聊得正欢,眼中几番情绪交织,半晌后,他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