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凌生立在原地仿若失去神魂般一动不动,在他的身旁环绕着三个石猴。
“:门主,你就饶了他吧!”
卓文青再次跪下磕头不止。
“:卓文青,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水晶棺里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卓文青缓缓站了起来,看着水晶棺冷笑一声,然后道“:纪冥,你复原我的伤势让我重新修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早就在我的身体里种下了蛊虫。你之所以不杀我,是蛊虫还未成熟吧!”
“:哦,原来你已经知晓,那你为何没有逃走?”
“:逃走?你太小瞧我卓文青了,既然是你救了我让我复仇,这条命给你又如何。只不过他是个好孩子,你不能杀他。”
“:你能拦住我?”
“:不能,但我会试试。”
卓文青袖袍骤然鼓起,随着他的抬手,无数黑紫色的流光从掌心涌出,在前方交织出一簇华丽的繁花,绚烂若彼岸花开。
承载他瞬间所能调用的全部灵力凝聚出的花,飞向了其中一只石猴,不知可否拯救深陷虚无的凌生?
死亡之花,不为死亡,为生机而绽。
彼岸花在石猴三尺处停下,然后重新化作一条条暗紫色的流光,同时撞向石猴身体的一处。
一串密集的凿石声伴随着火星四溅,石猴的头被那些流光给凿出了一个洞,然而没有撼动石猴分毫。
“:有趣,居然有人跟石头过不去?”水晶棺里传来纪冥的奚落声。
“:纪冥,收回你的三不猴,不然我就不是跟石头过不去,而是跟你过不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你的脱胎到了关键时候,一旦出手之前所有心血都会付之东流。”
“:你若是打断我的融合,你们即刻便死。”
“:等你脱胎好了,他只怕死得更惨,所以我再问一遍,收不收回石猴?”
卓文青真的有些着急,他这十余年来,也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人命在他眼前真的与蝼蚁没有区别,哪怕是方云复被杀,他也无动于衷。
况且他知道方云复从一开始就是纪冥培养的脱胎蛊,这个人在他收为弟子的那刻,已经是一个死人。对于一个明知必死的人,哪怕是他唯一的弟子,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丝毫倾注过感情。
可凌生不同,他与荀林和欧阳景都有很深的关系,那可是他唯一的两个老友,若是对凌生见死不救,他死后如何有脸去见两人。
而且凌生刚才的那句话也深深触动了他的心,短短的几个字,以后我照顾您,却如一记重拳砸得他老眼泛泪。
哪怕他与凌生只有短短的相处,却已经看出这是一个心善的少年,对这世间还没有多少恶意,真诚,无畏,善良与公道皆在心中。
这些或许都是看上去可笑的品行,都是稚嫩与不成熟的标志,可等到你真正失去的时候才明白它的可贵。人与人没有真诚,只有戒备与算计,那就不仅是可笑,更是可怜。
所以它必须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而且还是初心不改,矢志不渝的活下去。
卓文青太了解纪冥,这是一个真正的无情之人,因为他根本不是明人,他是一个荒人。
一旦他脱胎结束,绝对不会与他们再多说一个字,荒人的世界容不得明人的触犯与忤逆。
不能再拖延,石猴的恐怖不在于杀人,而在于让人生不如死,那瞬间而至的无光无声无言,可比幽禁在小黑屋要窒息得多。
凌生的脸已经惨白,呼吸急促,可双眼却始终紧闭,手脚也没有丝毫动弹。恐惧,无助已将他的神魂一点点拖进深渊。
卓文青一步步走向水晶棺,“:你还有五步的时间考虑。”
四。
三。
二。
一。
“:好,你赢了。”
三只石猴回到水晶棺的上方,凌生失去石猴的控制软软倒在地上。卓文青见状飞向凌生,可一只石猴却悄无声息的紧随其后。
到了凌生身旁,卓文青蹲下扶起他,放出灵力探查,确认凌生境界无碍,赶紧一边叫唤一边摇晃身体。
就在这时,紧随其后的石猴忽然撞向他。
“:噗!”
卓文青的身体猛然前倾,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手中扶着的凌生重重磕在石板上。
凌生后脑剧痛,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待看到双手撑地,呕血不止的卓文青后,整个人瞬间清醒。
“:火甲。”
凌生大喊一声,手中乾坤塔的光芒一闪,火甲出现在大殿中。
“:叫小老儿干嘛?”
“:替我杀了水晶棺里的那个人。”
“:我可不是你的奴隶,没有理由听你的。”
“: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个条件。”
“:你的条件好像不怎么珍贵吧!”
“:我才十七岁,你觉得按照我的修行速度,多少年后会超越你?”
火甲沉默片刻,然后道“:成交。”
“:等等!”水晶棺里的纪冥急忙开口道,“:你们走,我放你们走。”
凌生道“:抱歉,是我不想让你活下去。”
纪冥的声音骤冷,“:你若杀我,卓文青必死,只有我能驱除他体内种下的蛊虫。”
凌生赶紧对着火甲喊道“:火甲前辈,先别出手!”
随即又对着水晶棺道“:交出驱除之法,我们自会离去。”
“:很好,此法需寻三药三虫熬制,这三药三虫分别是……”
“:小子!”
卓文青擦去嘴上的血,望着护在他身前的凌生,欣慰的笑了笑,“:我叫卓文青,还没问你姓名呢?”
“:前辈,我叫凌生。”
凌生没有转身,只是侧着头匆匆看了一下卓文青,看到卓文青神色正常,吐血止住,伤势应该不重,赶紧继续去注视水晶棺。
“:凌生啊,好名字!”
“:是荀叔给我起的。”
“:这家伙经常让我们笑话,没想最后还起了个好名字。”卓文青说着停下,追思了一阵,然后继续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些年做了很多昧心的事,造了很多孽,活下去对我也是煎熬。而且我的活还需你的妥协换来,这不值。”
“:前辈,你是荀叔和师父的好友,值得的。”
“:孩子,听我说,修行便是逆天,你要走的路我也看出个大概来了,你不仅要逆天还要逆人,不过人心可比天意还可怕。这条路我们曾经想走,也试着走过,结果落得那般下场,于是我们妥协了,屈服了,但我并不认为那条路就是错的。很庆幸你没有放弃,也希望你能一直走下去,可我的存在已经给你的路造成了很大的阻碍,我不能做那个阻碍。”
“:前辈,路都是曲曲折折的,我再绕一圈一样可以走下去。”
“:若是别的路绕一圈又何妨,可你的路太难走,多走一步可能就是生死劫难,我不能做那自私之人,况且那两个家伙也在地下想我了。”
“:前辈……”
“:切记,遇事多三思,交友宁缺毋滥,还有勿忘初心,别像我半途而废。”
卓文青说完,突然一掌震碎自己的灵海,灵海碎,大口大口的鲜血止不住的从嘴里流出。
他将手搁在凌生的肩上,生机的流失让他的手在不断颤抖,好在勉强还能支撑他的身体不至于倒下。
“:孩子……能不要叫我前辈吗?总感觉……听不顺耳。”
凌生感受到肩上传来的颤抖,慌忙转过身,一把扶住卓文青,看着他胸前的伤势,听着他打趣的声音,眼泪欲出。不能哭,凌生紧紧闭上眼,止住眼泪的落下,两息后重新睁开眼,颤抖着声音喊道“:卓叔!”
卓文青灿烂的笑了,像个得到玩偶的孩子。而后他缓缓合上眼,向着凌生迎面倒来,带出一阵细风夹杂着一句自得的傲娇声。
“:欧阳景,你看,我的自碎,可比你……有用得多……”
声消,人已去。
卓文青死了,倒在了凌生的怀里,但他死得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