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站在车厢外的落脚板上也不出声,也没了动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何常远变得分外急躁。
毕竟两府通道还堵塞着,时间拖得越久他所要承受的风险越大。芒山剑派啊,那可是压在南三州所有人心头的一座巨山,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凡俗势力。
何常远硬着头皮道,“:敢问苏先生,可否改日去小府作客?”
何常远态度诚挚,示好的意图明显,苏定依旧沉默不语,何常远无奈扭头看向毒蛇老妪,两人相视一阵却也无可奈何,可就在这时,苏定突然出声。
“:待此间事了,我自然会去贵府的。”
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何常远听个明白,当即心头一喜,吩咐府卫抓住赵嫣如,开始收拾混乱的战场,一时之间府卫们变得忙碌起来。
小半时辰过去,崖间便被清理的差不多,杨府所有的货车都被搬离,唯有苏定站立的马车无人敢动。此时他并未关注忙碌的众人,只是远眺着清河府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来了……”
他呢喃一声。
很快一通狂乱的马蹄声直冲崖间而来,不过几息出现在众人眼中,只见来人鲜血染红了衣袍,一道割裂的长长伤口翻卷着不停淌出鲜血。那人驱马直奔众人,待离众人四五步远便勒马而下,脚间不稳一个趔趄,整个人便扑倒于地,想要试图撑起身子却有气无力的再次扑倒。
那人是何常远府上的主事,何常远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跑上前扶起那人,急道“:大宝,发生了什么,是谁伤了你?”
大宝艰难的喘息几口,“:老主……何府……没……了!”
何常远不敢置信的盯着来人,双手只是使劲拽着他,口中近乎声嘶力竭的吼道,“:什么,你说什么,不可能,这不可能……”
蓦地又是一骑飞奔而来,直奔齐姓老者而去,告知的内容与何府仆人大宝惊人一致。
“:李大召,我要将你挫骨扬灰。来人,给我砍死他,砍死他……”
齐姓老者疯狂咆哮起来,可声音却突兀的中断了,众人疑惑看去,齐姓老者额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血洞,血水涓涓的流了下来,继而轰的一声砸到地面,再也没有动弹一下。
崖间一阵凉风吹过,众人只觉一股冷意直透心窝,所有人恐惧地睁大眼睛四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甚至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怎不让人胆寒。
李大召趁着何府府卫愣住之际走出包围,笑眯眯的来到苏定的马车边,然后望着何常远说道,“:我说我有援手你们不信,现在可信?”
何常远先是不敢置信,片刻后惨淡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李大召,你好深的算计。杨府不过是你抛出的诱饵,引出我们两家的所有力量,而你则在清河城留下府卫,趁我们两家空虚一举铲除。好一个引蛇出洞,好一个釜底抽薪,好一个一石三鸟,我恨啊……想不到我何某人精明了大半辈子,终究还是着了你李大召的道。”
何姓老者咬牙切齿的盯着李大召,那目光仿佛要择人而噬,而后猛然回过头对着毒蛇老妪道,“:吴前辈,我府上有一块沉西木,我只求你替我杀了李大召,我必告知你此木藏匿之处。”
毒蛇老妪眼中贪婪一闪而过,她之所以替何府办事,就是偶然间听到何常远醉酒后说有沉西木起了贪念。可翻遍何府一直没有找到,之后忍不住劫持了醉倒的何常远一番虐打折磨,也没有从他口中套出一句实话,便以为这是何常远的酒后胡言。
日子一久,何府又一直奉她为座上宾,尽可能的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她那点贪心也就在日复一日里慢慢淡去。
这时突然听到何常远的话,贪心忍不住再次冒了出来,这么多年了,她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越来越显衰老,若是再不突破纳灵,只怕也熬不过几年。可只要有了沉西木,她就能换来想要的丹药灵物,到时迈入辟海境自然变得轻巧。
观那苏定刚才的灵术虽然精妙,却更像是故弄玄虚并未对自己造成伤害,想来也是奈何不得自己。
“:好,我替你杀了他,不过你必须先告诉我沉西木藏匿之处。”毒蛇老妪斩钉截铁的道。
何常远沉默稍许,最后俯身在毒蛇老妪的耳边低语几句。毒蛇老妪眼神微亮,心中顿时恍然,原来藏在那儿,难怪自己未曾找到,也不疑有假,当即笑道,“:看我替你何府报仇雪恨。”
毒蛇老妪纵身一跃扑向李大召,掌心一团幽绿同时飞快凝结起来,瞬息在掌间形成了一个鬼面。跃动间鬼面的嘴眼溢散出丝丝缕缕的幽绿,在风的拉扯下扭曲狰狞,看上去就像是鬼面在吞噬亡魂。
“:幽冥掌。”
苏定见之惊呼一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护在李大召身前,手臂同时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一面晶莹剔透的雪白壁盾静静凝聚在他身前。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苏定见毒蛇老妪的幽冥掌与他还有一段距离,竟饶有兴致的用手指在壁盾上刻画起来,不一会儿一朵鲜艳的梅花悄然绽放于盾面。
毒蛇老妪神情微变,心中隐隐生出一些不妙,苏定的一举一动实在太过淡定,难道之前错估了他的境界?
幽冥掌虽说歹毒,只要触及皮肤就足可致命,但苏定刚才的一声惊呼明显是对幽冥掌的特性颇为了解,此掌便难以再有奇效。
开弓没有回头箭,毒蛇老妪一掌狠狠拍在壁盾上,预想的碎裂并未出现,反倒一股巨力从盾面顺着手臂传遍全身。毒蛇老妪的身子瞬间倒飞出三丈外,那张毒蛇般的面孔更是憋的通红,嘴鼻缓缓流出血液,看来这次交手是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闷亏。
“:你是辟海境?!”
毒蛇老妪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到现在她依旧没有摸清苏定的境界,心底难免开始有了恐慌。
苏定嘴角上扬,低头瞧向自己的衣袍,“:你说了。”
说着苏定缓缓抬起头,一层白净如雪的灵雾渐渐在他身周显现,片刻后笼罩住他,让众人只能再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像。
“:周身聚灵,辟海境!”
毒蛇老妪惊惧出声,再也不做他想,扭身向着清河府方向逃去。
“:破!”
雾气中的苏定重重吐出一个字,奔逃中的毒蛇老妪竟是应声而倒,再也没有起来。
这场短暂的交锋,在苏定诡异莫测的手段下戛然而止,直到现在何常远及其府卫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不由相继连退几步,面色惊骇的盯着雾气中的苏定。
何常远忽然“噗通”一声向着苏定跪下,呜咽着哀求道,“:前辈,前辈,我有重宝,若你放我离去,我必告知前辈藏匿之处。”
“:哦,说来听听,是何重宝?”
“:是……是沉西木。”
雾气一阵抖动,苏定的身形顿时再次显现出来,一个飞身落至何姓老者身前,神色从未有过的激动,“:沉西木在哪?”
何常远低垂着头,但苏定的表情早被他偷偷看得透彻,心中有了计较,立即站起身言道,“:你,还有李大召,你们所有人必须以如吾的名义起誓,从今以后不许伤我分毫,不然我绝不会说。”
苏定眼中杀意一闪,区区凡人也敢要挟他,然而在得到沉西木之前他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杀心,只是冷冷瞧着何常远。
半晌过后,苏定眼眸一转,敛去杀意,硬邦邦的开口,“:我苏定以如吾之名起誓,从今日起不伤你分毫,如违此誓必散灵而亡。”
“:还有你们,每个人要要给我起誓。”何姓老者指向李大召几人。
方定扭头示意,李大召几人也在不甘神色中一一立誓,何常远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然而谁都不曾注意死去的毒蛇老妪突然动了一下,袍袖口一抹黑色悄无声息的游向何常远。
何常远只感觉脚踝莫名一痛,忍不住俯身摸去,顿觉手间似有冰凉在滑动。低头瞧去,一条黝黑的细蛇正盘绕上他的大腿,蛇头“嘶嘶”地吐着信子。
“嗬嗬嗬……”
何常远瞪大了眼,嘴唇张合几下,再也没有吐出一个字便倒了下去,满脸已是乌青,嘴唇犹自张合间溢出许多白沫。
“:该死,废物。”
苏定刚才受沉西木影响了心神,一时没有察觉到毒蛇的靠近。此时眼见何常远生死不明,不禁怒骂一声,同时袖袍拂去,只见白芒一闪,黝黑细蛇便被切割成几段,再凝神瞧去何常远已经毒发身亡。
苏定怒起,扬手又是几掌拍向四周的何府府卫,府卫们躲闪不及,纷纷被拍飞至空中,一个个的身体呈现诡异的扭曲状,显然是震碎了他们骨骼,摧毁了他们的内脏。
崖间再次陷入寂静,残余的府卫恐惧的看着苏定,居然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唯有赵嫣如被紧缚在一边,望着崖缝上的一线天,毫不理会崖间所发生的一切。
“:咳……咳……”
蓦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在这寂静中分外刺耳,众人寻声望去,倒在地上的毒蛇老妪竟撑起身子站立了起来。只是她神色萎靡更显苍老,而额间之前小雪球触及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血洞,血液流出渲染成一朵猩红的血花。
以雪开血花,傲雪独绽,如梅而非梅,这便是寒梅苏定。
“:受我一击,居然未死?”
苏定细眼微眯,也不知是在打量着毒蛇老妪,还是在揣度自己灵术的问题。
“:咳咳……辟海境,我却是输得不冤。不过世人只见我这老脸像是毒蛇就以为我的称号由此来,却不知我其实还是使蛇的,那么现在只有我知道沉西木的下落了,你放我离去我便告你。”
苏定扬眉轻笑,“:只要你告知我沉西木藏匿所在,我定放你离去。”
“:请苏前辈先许诺。”
“:我苏定以如吾之名起誓,自今日起不伤你分毫。”
毒蛇老妪站立的身子晃动了几下,气息虚弱,但是眼神却明亮起来。等到苏定许诺完毕,毒蛇老妪嘴唇动了几下,声音很小,见到苏定脸上露出笑容,知晓内容已经被听清,这便拱拱手转身离去。
“:且慢。”
毒蛇老妪才走出不远,听到身后再次传来苏定的声音,疑惑地停住。
“:其实……我不姓苏……我姓……李!”
苏定说完掩嘴而笑,笑声传遍山崖,飞身一掌就向着毒蛇老妪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