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天祭祖完毕,众人起身,贺其思已携杨一凡走至殿前高台。
“:本宗今日第一次收徒。”贺其思昂扬道,“:杨一凡。”
“:弟子在。”贺其思身后站立的杨一凡立即上前跪立。
“:望汝承师门气运,做同门表率,宗门楷模,从今日起你是众弟子大师兄。”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杨一凡高声应道,脸色平添几分红润。
贺其思满意的点点头,“:赐灵宝灵术。”
“:哇,那剑居然在自行发光,一看就是通灵之宝呀!”
“:瞎说,咱们这小门小派的,哪来通灵之宝!”
“:要你管?!”
……
“:哇!快看快看,那剑自行飞旋起来了!”
“:哇,那颗小石子刚才瞬间变得如同巨盾,又瞬间变回小石子。”
“:瞎说,那可不是小石子,那是灵盾。”
“:要你管?!”
……
看着灵宝一样样的变幻,灵术一件件的进入杨一凡的怀中,再听着身旁传来阵阵掩饰不住的羡慕惊颤声,凌生不知不觉就没了那份火热,反倒变得忧虑起来。
如今杨一凡身份地位已定,成为宗门弟子里的第一人,或许这段时间杨家七兄弟不会寻自己的麻烦。但保不齐哪天他们想起来心中有气,就改变主意来寻自己的麻烦,到时只需从杨一凡那儿求来一件灵宝就绝不是他能应付的。
想及此处,心中难免生出烦躁,这些人终究是他的同门打不得杀不得,惹上却又会有黏人的麻烦,蓦然生出想要逃离一心宗去追寻刘北的念头来。此时的凌生哪还有心思理会这风光的收徒大典,干脆寻了一处后方偏离人群的地方,盘膝吐纳起来。
不知不觉大典结束,众弟子相继开始下山,唯有凌生依旧在盘膝冥想。并非凌生没有发觉众人离去,只是山路狭窄,同门太多,凌生懒得去争挤。
“:宗主请看。”欧阳景指着盘膝的凌生说道。
贺其思凝神一瞧,端详片刻,而后感慨道,“:想不到我一心宗门下不仅有凡儿这般天骄,亦还有如此刻苦之人,他日宗门大比定可一雪前耻。”
贺其思所说的宗门大比,就是芒山剑派主持的每年一次的弟子选拔。要知芒山剑派下辖南三州,一心宗所在的南开州正是芒山剑派的州属之一,因而一心宗也在这个选拔范围之内。
只是这个选拔于每年开春之际在各州展开,届时只择胜出弟子十人,这十人一旦选定可直接进入芒山剑派。而且这个选拔还只限在芒山登记造册的那些宗门的弟子才可参与,这相当于是芒山对自己所辖门派的特别优待。
至于南三州的那些野宗野修,或者别州前来的修士,则必须在立秋时参与正式的入试选拔才能加入芒山。
因而芒山的宗派弟子选拔也就成了州内宗派的排名赛,若有弟子能侥幸成为那十人,以及最后通过芒山剑派的三年试练成为正式弟子,那么他曾经所属的宗门也会得到相应的赏赐。到时他曾经的宗门自然就多了未来,多了底蕴,也就相应的会水涨船高。
可惜一心宗已经十来年未有一人参与这次选拔,说来实在尴尬,选拔弟子的最低条件必须是二十岁之前辟海境,结果一心宗至今无一人达到这个标准。这不曾经还算辉煌的宗门转眼已经没落至斯,随时有被他宗取代的危险。
对于一心宗的宗主来说,他看到了这种危机,所以他也时常忧心如焚,但凡遇到稍有希望的弟子他都会倾心培养,而今总算是杨一凡让他看到了希望。这不今日正式收杨一凡为徒心中喜悦,又偶然看到凌生这般努力的弟子,只道天无绝人之路。
欧阳景飞落到贺其思身旁,眼睛不经意瞥向远处空落落的石柱,苦声道“:想我一心宗本是附近州府的大派,如今却沦为众宗门口中的笑话,怎不令人心伤。我观此子性情坚毅,若他日能在门内大比拿下名次,我定全力栽培。”
贺其思开怀大笑,“:欧阳,你能有此心甚好!”
凌生看见远处殿前两人神色似乎有意无意的在打量自己,不禁开始害怕起来,难道杨一凡已经将那点破事说与两人,难道他们准备替杨一凡出气?
想及此处,吓得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心中却在暗自思量今夜是否偷黑逃命?!
若是凌生能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又不知会作何感想,有时候自己吓自己,那才叫吓死个人啊!
随着贺其思与欧阳景的对话,跟随在贺其思身后的杨一凡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凌生,这番神情落入凌生眼底,更令凌生惶惶不安起来。
就在此时,山外云端传来了一道响彻整个一心宗的声音。
“:不曾想今日路过贵宗,倒是见了一桩奇闻。区区纳灵九重,竟能被一宗之主收为亲传弟子,真是笑煞我也!”
张狂的笑声蓦然从宗门广场外的空中传来,伴随着嘲讽的话语一道身形从云端显露而出,继而如闲庭信步般从空中悠然走来,直至落在广场的石柱上站立。
此人浓眉大眼,其一眉尾稍缺一截,观之颇为古怪。且他的额颊宽阔如方形,眉眼在整张脸的比例就略小,肤色也蜡黄成病态,加之语态又狂妄,令人没由就生出几分反感。
“:小儿休得放肆,宗门长老之地岂容你来落足!”
欧阳景怒吼一声,手指掐诀,指尖出现一柄碧绿的三尺木剑,而后朝着那人遥遥一指,碧绿木剑如受到指引般朝着那人疾刺而去。
那人面相老成,但年龄并不大,略显稚嫩的脸庞顿时神色敛去,手指飞快掐诀,一片土黄色的壁罩顷刻显现,化作一面门扉大小的盾牌遮挡在他的身前。
同时那人整个身子从圆柱上飞起,竟向碧绿长剑迎面直冲而去,这是盾与剑的直面碰撞。
在那冲出的途中,土黄色盾牌却是急剧缩小,眨眼间便化作手掌大小,更是色泽由黄转金,在日光下闪亮着的光芒令人不能直视,仿若凭空生出的一只金乌。
此时山路上的弟子早已惊呆,纷纷凝神看着那冲向碧绿长剑的张扬身姿,宛若不可一世的朝阳。
凌生因为盘膝沉思一直还在宗门广场,此时战斗一起反而是离得最近的人。感受着头顶交汇的凛冽锋芒,竟被这灵威压迫得再也无法站立起来,更是连灵力运转都变得极为艰难。
心中一片苦涩,这便是辟海境的实力吗?看那人年岁不大,竟是这般强者,若我如他,又何须忧虑杨一凡,原来终归还是自己实力差了!
“嘭”
一道震颤的声响从剑盾交锋处传来,那交锋处的灵力刹那爆发,扩散成一股圆形的灵力波纹向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那人借着这股灵力冲击,身形居然轻巧的再次回到了圆柱上。
可凌生受到这股灵力波及,身子顿时不受控制的向后翻滚了几圈,也顾不得胸腹气血翻涌,一股比啸天虎更强烈的生死危机浮现在心头。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哪还敢迟疑,狼狈的爬起身子趔趄的向着山路奔去。
“:好一个青木剑术,这便是一心宗的待客之道吗?堂堂一宗大长老竟对后辈弟子大打出手,真是羞煞我也!”来人对着欧阳景直言嘲讽,更是直视着贺其思,轻蔑的神色溢于言表。
欧阳景瞳孔微缩,刚才那一剑绝不是纳灵境所能抵抗的,之前还一直以为此人是掌握了某种飞行宝物,没想到此人如此年纪居然已经辟海。
听他这么一说,欧阳景也不好再次出手,眼神不经意偏向贺其思,发现贺其思紧皱眉头,面色冰冷。
“:若我没有猜错…刚才那道灵术应是化土凝金!”
欧阳景的脑海传来贺其思的声音,这是传音入体,只有被传音之人才能听到传音者的声音,而且是唯有到达辟海境才能修炼的一道实用性很强的辅助灵术。
听到“凝土化金”,欧阳景顿时面色苍白,这是万山门的绝学,而万山门早已与一心宗争斗不休,那么这个人来此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
说实话,欧阳景至今都还没弄明白万山门与一心宗的仇怨因何而来,只知道八年前突然就冒出一个万山门,或许是一山不容二虎,没事找事也要和一心宗死磕,打压的一心宗易发式微。可现在知道了来人的身份,贺其思,欧阳景却不知怎么对付这个万山门的弟子。
在宗门宗主收徒当日前来闹事自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可宗门弟子却无一人辟海,如何是他对手,比斗不过徒增羞辱罢了,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便有些许没落。
贺其思看着高高矗立的九根圆柱,脑中不禁想起自己刚入门时曾经的宗主以及八大长老,那时的一心宗何其强大,谁人敢来冒犯!
可现在再看石柱,仅剩沉寂的如同死去的两位长老,一股悲凉悄然充斥心头,宗门难道真的要没落下去了吗?
“:若阁下诚心做客,我一心宗自然奉茶相迎。可阁下一言一行如此放肆,我不得不代你宗门长辈教训一番了。”贺其思压制住悲凉,厉声说道。
语毕,贺其思两指一动,一柄手指大小的木剑自行从腰间飞出,悬浮在贺其思的面前不停颤抖。
他默念几句,木剑直刺那人而去,同时迎风渐长瞬间变成十尺,一丈,直到三丈长木剑才止住变大。可木剑速度丝毫不降,仍旧在空中极速穿梭,形成了一长串撕拉的刺耳之音。
那人神色惊变,双脚一蹬石柱,身形倒飞而出,同时飞快从怀中掏出一件宝物护持在身前。似乎犹不放心,身前再次凝聚出一面土黄色光盾,光盾刹那被压缩成指甲大小,绽放出夺目的金芒来。
一切看似漫长,实则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巨大木剑已轰然砸在那人宝物上,仅仅几息灵宝光芒暗淡,倒飞而出。
木剑此时速度略缓,但却仍旧一往无前。
那人牙关一咬,退之已是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用手指向着木剑迎去。
指尖指甲大小的金盾咚锵一声撞击到木剑,居然生生止住了三丈木剑的攻势,一人一剑不可思议的僵持了起来。
片刻之后,那人已是脸色苍白,额间汗流不止,显然是灵力在超负荷运转。
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身子瞬间失去控制如流星砸进云端消失不见。
光华湮灭,巨大的木剑也散去凌厉之势,回旋了一个头儿,飞回到贺其思的身边,再次缩小成手指大小,被贺其思收入袖中。
停滞在山路的众弟子何曾见过这般绚丽多彩的战斗,早就忘记了下山,依然穷极目光凝视着那人消失的地方,心中自是好奇那人是生是死。
甚至就连凌生都忍不住直愣愣的盯着那片云海,这一幕多像曾经说书人故事里的片段,如何不勾动少年神往之心!
那人却也没有失众弟子所望,消失的身影几个呼吸后再次出现在云端,只不过少了飘然若仙之感,多了狼狈不堪之态。
他的衣袍破碎不少,发冠也没了,满头长发在风中狂涌似在不甘的狰狞怒吼,嘴角残留着一条血迹,神色更是显得癫狂。
“:一心宗今日之辱,我方云复记住了,来日定当厚报!”方云复咬牙切齿的说完便转身欲消失而去。
“:慢着,辱我宗门,如何能让你安然离去。”杨一凡怒喝道。
贺其思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拧头看着杨一凡,急声道,“:一凡,不要鲁莽!”
方云复听到了杨一凡的话,看着贺其思身后那个渺小的身影,不由耻笑道,“:先留下我再说吧,纳灵境的废物!”
山路上的众弟子听到这话纷纷愤慨起来,
“:名字倒是好名字,就是这人长得有点对不起这名字。”
“:还说别人是废物了,你不一样被打的像个废物?”
“:大师兄,把他打下来!”
“:有种你下来,我们保证不打死你。”
“:大师兄,让他跪地求饶,我等今后唯你马首是瞻。”
………
方云复听着那些杂乱的叫嚣声,戾色一闪而过,继而不屑地撇撇嘴。但他还是停了下来,站在云端饶有兴致的盯着杨一凡,让这一心宗的大弟子丢丢脸,何乐而不为!
杨一凡话一出口却是沉默下来,没有辟海境根本无法飞行,然而今日若自己不有所作为,如何还能在同门间立足,这场收徒大典岂不成了全宗的笑话。
他可以沦为笑话,但他的宗门不能沦为笑话。
“:师父,今日我不能退却。”杨一凡在贺其思身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随即他拿出胸前的乾坤袋,一件件从里面掏出刚才所赐的灵宝,当手抓到一柄木剑时,脑中不由浮现出贺其思赐予时的一句话。
“:此剑渡灵入内,可载空飞行。”
杨一凡紧紧抓住木剑,这便是他今日最大的倚仗。慢慢开始将灵力渡入进去,随着灵力的进入木剑逐渐增大,杨一凡不得不松开手,最终木剑保持在一丈长,一尺宽,静静悬浮在杨一凡身旁。
众弟子看到这时轰然叫好,神采飞扬。在他们想来,杨一凡这木剑跟宗主的木剑一模一样,虽然小了很多,但仅凭这块头给方云复一点苦头吃还是绰绰有余。
剑虽一样,但使剑的人已经不同,众弟子没有看清其中差别,所以他们开心不已,凌生看清了其中差别,所以也开心不已。
刚才他可是最直观的感受了辟海境的威压,这绝不是纳灵所能承受的,哪怕自己仅是纳灵四重,杨一凡已是纳灵九重,可这也终究是量变,辟海却是质变,如何可能与之争锋。
打吧,拼命的打吧,受伤越重自己也就越安心,等熬过这几月立马就出宗历练,惹不起你们杨家还躲不过么!
杨一凡卷起袖子,认真的对着云端的方云复行了一礼,继而奋力一跃,整个身子落到大剑上。大剑一阵晃动,牵连着杨一凡的身子也是一阵晃动,看的山路上开心打气叫嚣的弟子顿时哑火,但却看得凌生咧开了嘴,笑开了花。
“:稳住心神,用心神感应才能控制木剑方向,而木剑的速度取决于你渡入灵力的多少。两者相辅相成,切不可乱了方寸。”贺其思急忙提醒道。
杨一凡听清贺其思的话后,很快稳住了木剑的晃动,缓缓将灵力开始渡入木剑内,木剑果然在空中缓慢的前行起来。
“:嘿…这是乌龟在飞吗,一心宗的废物,若三息之内再不到我身前,我可就走了。”
方云复毫不理会杨一凡的行礼,看着杨一凡蹩脚的飞行,只觉心中畅快至极,他决定把刚才受到的羞辱加倍偿还给杨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