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又遇复婆婆
盛夏的夜，乌黑如泼墨的画。窗外嗤啦作响的风团团转转招呼着酣睡淋漓的睡梦人，又是一个惊魂夜。
“家乐，家乐......”林雨馨口中痴痴呢喃。她蜷缩在被子里，任凭梦中的黑暗席卷。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手心里抓着被褥一个劲儿的死拽。“家乐啊，家乐啊......”声声嘶喊透着无边无尽的唏嘘无奈。她一直在寻找，她一直在等待。寻找关于那个小孩支离破碎，残破不堪的记忆，等待一场关于和那个小孩又一次邂逅的梦中团圆。可是来来回回数来数去十多年，她心灰意冷了，失望痛心了，可是却从未放弃，哪怕这一刻没有重逢，她还有一生一世可以等待。
林雨馨是个执着到顽固的人。十年不算太长，可是她却可以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一个习惯，拥有一个姿势。谁说等待苦熬着岁月，她却执念一个结果，从不去知晓过程种种。
“家乐，家乐......”喉咙里传来嘶哑的呻吟，她却心如刀绞。她不怕黑，不怕空空洞洞的黑蔓延，只是黑里没了她的家乐，梦里没了她的家乐。眼角有清泪滚滚热热的落下来，湿了一片。
“家乐啊......”林雨馨微带哭腔，断断续续抽噎。
袁紫木本是一个浅睡之人，轻微的动静都能让她敏锐的察觉。她被林雨馨这断断续续的呢喃惊醒，看着身边的丫头，眉头紧锁，身体颤栗，脸色苍白的似她第一次看见睡梦中的她。
“雨馨，雨馨，快醒醒......”袁紫木声音里透着滚烫的焦急，“丫头，醒醒！”袁紫木将哆嗦的林雨馨抱在怀里，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慢摇慢晃地安慰着她。她心疼地看着怀里这个十年来都被这个梦境折磨的女人每晚如何声嘶力竭的鏖战，她心疼这个丫头。
袁紫木用手捋了捋林雨馨额头被汗水沁湿的刘海。不知过了多久，林雨馨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透着月白。她看了看把她搂在怀里清浅入睡的紫木，感激之情漫上心间。往事勾上心头，又是一番离愁。牢里第一次发病也是这般痛苦不堪，梦魇的席卷让她根本没有办法摆脱。是紫木，是她，对她伸出了温暖的手，呵护着她小心珍藏却又无法自拔的梦境。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离不弃。
“紫木姐，谢谢你......”林雨馨嘴角一抹笑意，往袁紫木身上撸了撸，复又沉沉睡去。袁紫木眉头动了动。这一夜才这样安然而过。
窗外的风还在呼啦啦的滚跑着，一个昼夜没个停息。
复婆婆。林雨馨看着昨天跟她叫嚣的老人走进由街延伸而去的一条小巷子，一时好奇却并不放在心上。路过巷子口，另一条街没准儿就会有更多的垃圾在等着她。
“啊哟”不大不小的一声叫唤引起了她的驻足。她寻声望去，离巷子不到三十里的地方复婆婆跌坐在地上。她赶忙跑过去，伸手扶起复婆婆。老人的臂弯结实有力，温暖舒心，一个瞬间就让林雨馨想到了阿庭。不禁挤出了笑意，这还是她这么久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笑容。她低头把复婆婆腿上的泥轻拍，然后说道，“婆婆，没摔到吧。”
复婆婆看了看寻声而来的林雨馨依旧是那副风雨欲来，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你叫什么名字？”老人慈祥的话语传到林雨馨的耳朵，她不禁身体颤了一秒。
“婆婆的声音真像我家乡的一位老人。”东婆婆！林雨馨心头闪过东婆婆的相貌。十年了，总共十年没见过东婆婆了吧。林雨馨哭笑。当年年少，她可是湾里最怕东婆婆的丫头呢。林雨馨看着眼前这位老人，昨天两人剑拔弩张，也没来得及细细瞧瞧。林雨馨一边扶着复婆婆往前走，一边观察着老人。虽然沟壑爬满她的脸，显出岁月侵蚀的痕迹。但是一股没由来的气质却贯通她的全身，虽然也是一个捡垃圾的老婆婆，但是威严气息却逼人不敢小觑。
“我叫林雨馨，双木林，雨季的雨，温馨的馨。”林雨馨仔细解释，生怕婆婆不明白。哪知本来好好扶着的老人猛然仰头，一个横眉顿目，立即说道，“别当我是不识字的老太婆，不就是双木林，雨季的雨，温馨的馨嘛。”复婆婆说完继续拉着林雨馨往前走。林雨馨被刚才老人的猛然一个回身，有些不知所措。这个老人很要强，总是给她一些不一样的出乎意料。林雨馨第二次哭笑。看来这个老人和东婆婆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复婆婆牵着林雨馨的手也有些颤抖，“林雨馨”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可是意识里却模模糊糊。她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前面一扇老旧的红漆木门，缓缓说道，“前面就是我家了。”
推开门那吱呀吱呀的响声，让林雨馨想起了她和紫木租的房的窗。
“婆婆的家真宽敞。”一走进院子，林雨馨就目瞪口呆。从外面看破破烂烂的红木门，本以为这也应该是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才对。哪知道里面不仅宽敞而且干干净净，全然不像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婆应该有的住所。
“应该出乎意料吧。”复婆婆丢开林雨馨扶着的手，径直走到院子中央的一个石凳坐下来。
“嗯”林雨馨沉闷地应允了一句。“婆婆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林雨馨想到已经将这个老人安然无恙地送回到家里了，自然也就没有她的事情了，还是先走要紧。
复婆婆一见林雨馨要走的样子，立马心里不是滋味。这个女人真是奇怪，她老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牵引着她，让她对这个女人格外的留心。
“等一下再走。”复婆婆心直口快说了出来。“家里有些雨前龙井，是我的孙儿前些日子从美国给我带回来的，你尝一尝。”
雨前龙井？孙儿？美国？林雨馨脑袋上连打三个问号。不好听的说，都是捡垃圾的，家里何必喝茶，还是中国十大名茶之首的雨前龙井。另一方面，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孙儿，又是怎么一回事。况且咱中国的茶，干嘛从美国带回来。
复婆婆说完一时间也发现自己说的有些不符合实际情况，她清了清嗓子，一双老眼闪烁片刻，复又说道，“瞧我人上了岁数，记忆力就不顶事了。”她偷着眼瞄了一眼林雨馨的表情，见林雨馨好像丝毫没有反应，便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一个捡破烂的老太婆，怎么会有雨前龙井这样好的茶，况且我哪有什么孙儿从美国带回来，不过是一个年轻一点的侄子，见我老太婆孤苦伶仃，可怜可怜我，才时不时来看看我，给我带些东西。”复婆婆一时有些蒙，她都不知道自己干嘛解释这些有的没的，在林雨馨这个女人面前她总觉得她自己有些气馁，可是却又总想去招惹这个女人。难道是她的名字和孙子梦里的名字一模一样，还是绮东当时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这个女人的名字。她总觉得这个女人应该是和她的家族有些联系的，但是一时半会儿她又无头无绪。
“不用了，婆婆，”林雨馨的眉毛动了动，刚才在她心里的疑惑被这个老人一两句话就给搪塞过去了，可是她选择了毫无条件的相信她，“今天我真的还有事，有时间我一定回来看你的。”林雨馨不想再耽搁了，刚刚走过的那条街好像有一家公司，一家好像还挺不错的公司在招工，虽然只是清洁工，但是总比她和紫木这样没头没脑的捡垃圾强。她对复婆婆笑了笑，转头就走了。
复婆婆有瞬间的恍惚，刚刚那个女人笑了吗。那张死人脸上冰霜肆意，哪里知道还会有笑这个表情。复婆婆扭了扭眉毛，心想道，她不喝我家文杰的雨前龙井，我自个儿喝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