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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桎梏枷锁(下)

但下一刻,念平的双眼里神光暴涨,全身散发出一股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本来凉气嗖然的空气,忽的变为炽热难当的滚滚热浪,席卷着街道两旁的招旗窗扇呼呼作响。这份真力修为狂暴霸气,似要将这街道摧毁才罢手!

他竟在短瞬间改变如此大,完全不似他平时温和淡然,相反强横凶捩,完若天上执掌杀伐的魔神!

“门外是何人?”一个爽朗浑厚声音响起。

念平心中一凛,忙收起全身真气时,就听吱呀一声开了一扇门,一个身穿白衣丰神俊朗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正是赵风。

两人四目相投,目光深湛交错纵横,好似要将对方看透。赵风细细打量着念平,道:“阁下并非龙城的人,不知在我门外有何见教?”

他虽贵为将军,却没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语气也很和气。

念平扬了扬手中的挂铃道:“我刚刚在买这个,并无意在将军府前逗留,在下就不打扰将军休息了,告辞。”

“你从万花楼跟到我将军府并非只为了买一件小物件吧。”赵风目光灼灼盯向念平道。

念平刚要转身闻言一愣,暗道看来这龙城守将果然不简单,竟然察觉了我的行踪,不过我并未刻意隐匿行藏。但转念又想到,赵风刚刚也一定发现他情绪上的波动,如若对他有恶意,刚刚趁他黯然神伤时下手,定然要了他的命!而他刚刚买挂铃的经过,想必也早被他了然于胸。

“在下却非龙城百姓,只不过路径此地,听闻将军英明神武诸多事迹,故而一心想要结交,不知可否?”念平的真实目的自然不便明说,但这番话却也发自肺腑。他到将军府自然是想保护这龙城守将,这样的忠勇守将,乃是稳固江山的长城,自要好好保护!

赵风微微一笑,侧身做出请的手势道:“请进”

念平也不推辞,迈步走进。偌大将军府,布置竟然极简单,院子里空空荡荡,除了一个练武场旁陈设些刀枪棍棒,院墙下几株矮树外,竟然不见半点景物陈列。而屋宇也很少,除了一间正厅,几间偏房外便再无其他房屋。

更令念平吃惊的是,放眼望去竟不见一个下人,但院子里却很干净,没有一点拖沓。

两人在正厅廊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廊下还有个金丝挂钩可能是上任主人挂鸟笼场所,念平随手将挂铃挂了上去。廊下有一木架,上面摆着一杆丈二长的银杆红缨枪。不用想也知是赵风的兵器!

赵风瞥了一眼,看向念平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念平道:“在下念平”

赵风沉吟道:“心念太平,江山之下,莫非乐土,从流如之,幸甚幸甚。”语气豪壮,但神情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悲凉气馁。

念平心中也是随赵风话语一阵感慨。太平盛世谁不期待,但天下争权夺利者趋之若鹜之辈层出不穷,致使杀伐不断江山遍地狼烟,百姓居所十室九空恍如人间炼狱,怎不令人唏嘘感叹!念平未出江湖前,充耳早闻天下巨富之辈横征暴敛致使暴乱不断,朝臣昏聩只知安逸享乐才不管这些琐事!而赵风身为边陲守将,肩上重担可想而知,对于现下时局的担忧,及朝廷的不作为感慨颇多,故而刚刚话语间露出悲凉气馁意味。

“偌大将军府竟没有一个下人,未免有些寒酸吧。”念平目光四扫道。

赵风不答,此时夜风吹过廊下,挂铃轻摆发出叮当清脆声响,将人神思引入空灵至圣之地。

“陪我喝一杯。”赵风不让念平回答,身形一转闪过正厅,须臾间折身而回,抱来了两坛酒,径直将一坛酒放在念平面前。

拍碎泥封,一股沉郁清香飘入鼻孔,这酒香竟如寒冬腊月里,傲立枝头的梅花般香气淡雅脱俗。

“这酒名为寒梅节。”赵风话落仰头灌下一大口。

念平并没有喝酒,一脸平静看着自顾自喝酒的赵风。在他看来,赵风绝非好酒之徒,而他奇怪的举动必然会有下文。

“梦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赵风一口气灌下三大口酒,猛道。

念平惊呼出声,饶是他历经多少辛酸苦楚,自问凡事已不能令他震惊,但听到赵风的话,他还是吃惊不小。但眼瞧赵风神情,绝不是作假,于此才感诧异惊异!

赵风与梦雪间究竟有着怎样甜蜜的过往,又有着怎样曲折令人唏嘘的经历,能让这天造地设的一对,竟会面临今天的境地!

赵风说得很慢,慢的好似要将过往的每一细节都要重温一遍!

他们的开始与大多数幸福的恋人无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个英武才俊,一个貌美如花,这样一对璧人结合本就是上天的杰作!

两人早早订下婚约,只待赵风进京科考,金榜题名荣耀加身,衣锦还乡洞房花酌岂不好事成双!

赵风与这如花似玉的梦雪作别,远赴京城科考。而他才学过人果然高中,连夺三甲后在殿试中一举夺魁及第状元。同时他还参加了武科选拔,一路过关斩将,力挫一众好手,武科称冠。一时间名动京城,成为千古以来唯一的文武状元!

文人奔走相告,朝臣亦不失时机上奏“此乃祥瑞吉兆,纵使秦皇汉武也不能有此奇人,足见我朝得上苍保佑,定可千秋万世永恒相传!”得见奏章,龙颜大悦竟赐婚赵风,将九公主婚配给他!

此等喜事自是皇榜张贴,早有快马飞骑去赵风故乡报喜去了!

赵风得知竟被皇上赐婚,心中不喜反忧!他忧的是家中尚有未过门的妻子,正在寒门中翘首以待,盼他早日归来成亲。如果被招为驸马,虽富贵鼎盛从此一登豪门,仕途更坦荡无限,然如此一来岂不让他成为见利忘义背信弃德的卑鄙小人!

赵风断不会做这种无耻小人,毅然想要逃离京城,宁可不要一切虚名富贵,也要与梦雪白手偕老。但皇帝钧旨,竟派了锦衣卫团团将他所住客栈护卫起来。

赵风就这样被困了十日,直到与公主成婚之日才被准许放出。那时宾客齐至,礼数全齐,赵风又怎能逃脱将公主舍弃,让她脸面扫地?!然他胆识过人,竟悄悄潜入内宫得见九公主,将他内心所想与现下情状一一说与公主听!

这公主也是性情中人,虽见这赵风一表人才风流潇洒,倾心不已但仍忍痛割爱,去父皇下哭闹说不喜欢驸马。这皇帝极是疼爱这公主,竟然允许了将这桩亲事废止!但皇帝心中有气,将赵风遣到西陲边关来做守将!

赵风毫无怨言,临行虽未见到公主,仍朝皇宫恭恭敬敬行了三礼。他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一连三日赶回家乡,却为时已晚,见到了梦雪的坟冢!原来,喜报传来确是他已被招为驸马!

梦雪虽触动极大,但相信赵风绝不是这种贪图富贵的小人,等了他十日,这十日间各种竖子浪徒出言相辱,侮她痴人做梦妄想与公主争夺夫婿!

而十日后,当地恶霸凤飞年强下聘礼,纳她为妾!梦雪虽能忍得众人闲言碎语,但不想清白之身被他人强占!于当晚跳进淮水,香消玉殒!而她自尽前,留下血书一封,以表她笃志为赵风守身,只恨平生未能相携到老的遗憾!

赵风握着血书独立淮水岸边,纵声力喊到心内泣血,却也无可奈何天人永隔!

没想到上天垂怜,竟会在西陲青楼里,再次见到了他的至爱——梦雪!

赵风絮说着,一坛酒竟在不觉间喝下大半,他的人双眼迷离已不胜酒力。而念平静听有感竟也喝了一半。

赵风所说的世间男女情爱或许真的是一件玄之又玄的东西:也只有这情爱能令一个人灿烂夺目如绽放的烟花,也能让一个人颓败荒芜的如一堆灰烬!念平在赵风叙说他与梦雪往事时,从他的眼神中便深深体会到了这两种极端的状态!

念平面上虽一如既往地平静,如古井不波,但他的目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难道他也曾为这男女爱怜痛彻心扉,深陷情伤?

夜已深,风又起,挂铃在轻摇,悦耳的铃声便飘荡在这夜空里。这位英武不凡的龙城将军,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冷傲洒脱,谁又看得到他身上的枷锁,已深深嵌入心里,前世今生牢不可脱!

念平在低低叹息,世上的每个人谁又没有枷锁!或卑微如挣扎在底层的穷困百姓,为了一顿饱餐尝尽辛苦;或如赵风这般年少有为,威风八面的权贵人物,还不是为情所困不能自拔?!

酒色财气何尝不是人世间熟知的枷锁,多少人醉心于此,到最后却方知身陷岐道,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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