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和诚意伯近几日天天与朱混混在一起,知其言谈举止与时人颇有差异,时时有杂谈怪论、阴腔阳调,说他老于世故,可接人待物犹如这青楼里的雏,说他油腔滑调,人浮于世,可有时又像个历史的老人,一语中的。故不以为意。
可这秦淮二艳与侯公子与郑公子却与朱混乃初次见面,甚是尴尬。诚意伯刘孔昭知朱混似乎又有惊人之语,当下唯恐天下不乱,道:“朱先生是否对二位公子有何见教?”
二位翩翩佳公子借坡下驴道:“是啊,请朱先生指教,提点。”
朱混似乎这才回过神,身子向椅背上一靠,莫测高深地道:“魏国公与诚意伯可能听说过,在下曾随家师习了些看相摸骨识人的伎俩。今见两位公子,有所感罢了。”
卞玉京近日与郑建德正在闹别扭,欲将自己的使女送与他,自己绝尘而去,只是今日说是要见虽千军万马,吾往矣的传奇人物,才相携而来,故而问道:“即先生有此奇艺,何不指教一翻。”
朱混道:“即如此,我就先说说郑公子,郑公子者,世家子也,一副好皮囊,与卞大家应是郎貌妾才之配,然眉毛松而软,无精武之气,额窄而短,双目陷而阴,当是重已轻人之人,卞大家毕竟是风尘之人,是故三日新鲜劲,半生怨与仇。而卞大家乃是家道中落,心中有颗树,本已属意才子吴姓者,奈何吴公子有色心无色胆,辜负美人恩,心中树已参天,可现实中却飘渺无影。”
郑建德脸现忿忿之色,道:“家父郑鸿逵,正在扬州前线,在史尚书账下听用杀敌。”
朱混听言,心下暗惊,掐着手指,故作神棍状,半晌道:“郑氏有英才,不过不是仁兄你,当是郑成功。”
郑建德哈哈大笑:“先生不过如此,家父兄弟四人,子侄辈中未闻有郑成功者。”
朱混微笑道:“其父当叫郑芝龙,乃与倭国一女子所生。”
郑建德笑声未歇,道:“先生所指确有,不过名唤郑森。而非成功。”
“名不可改么?”
卞玉京起身道:“先生所料甚是,先生可能算知妾身此时所想?”
“出家!”
卞玉京拜伏,道:“请先生教我!”
朱混起身将卞玉京扶起,闻着那身清香,这一刻心都醉了,道:“今日会面,即是相识,救是肯定的,只是一切随缘。”
李香君与卞玉京是闺蜜,彼此相知,见朱混所言句句皆中,急切道:“请先生指教妾身与侯公子。”
“我这人说话直来直去,易伤人,诸位谅解。侯公子,有才,却无大才,咋说呢?诗词歌赋他精,治国安邦却无。虽说是复社俊杰,但空谈误国,实干方能兴邦,金陵城破之日,即是侯公子投敌叛国之时。”
侯方域小白脸涨红,道:“先生何以如此武断?”
朱混道:“不是武断,是历史。侯公子自个扪心自问,汝有羞耻之心,可曾有家国之念?华夏与蛮夷之辨甚否?强否?明否?当然金陵城不破,你是不会投敌的。”
魏国公徐弘基闻言大惊,道:“先生,金陵城破?会破?”
朱混道:“有哪座城不可破?破不了的是人心。看我大明满朝文武,几人有家国之念、华夷之辨?”
这几句可是振耳发聩,李香君道:“先生既知国之积弊,不知有何良策?”
朱混道:“若单就人心这事,倒好办,就像鸡蛋一样,不破不立。可如此百姓遭殃,下下策也。在下向陛下进言是强军、立民、清官、开言路。只有四维一体,齐头并进,方可。”
“何谓四维?”
“这可是一种新学说。世无定论,有的认为有五维甚至更多。”朱混道:“世间万物,无不以长、宽、高、时间几个要素而存在。”
诚意伯刘孔昭见好不容易扯到正题,又要引歪,插话道:“朱先生此四维一体兴国论世无所闻,不知……”
朱混笑着摆摆手,诚意伯与魏国公之所忧,在下还是知道的。打从陛下南归后,励精图治,实施一系列新政,马士英任交通部长,与工部尚书相似。阮大铖亦被启用,任文化部长,类似于翰林编修,史可法任军委副主席,相当于兵马大元帅。唯有他们这些公呀伯呀还有王呀什么职务也没有,还听说要废除什么分封制、世袭制,心里那个担心呀,可以用夜不能寐来形容。
朱混难得严肃地对在坐众位说:“大明北有清,西有大顺与大西,今日之大明,最多只能称之为南明,今日之疆土也就太祖为吴王时相差无几,汝等何以称王,何以称公?就算有王公侯爵,那也是留给那些复国兴明的贤达备用的,断不会是汝等坐吃祖上荫德者。”
魏国公徐弘基道:“先生差矣,我等爵位那也是祖上……”
“中华五千年,可曾有长盛不衰,久吃不空的爵位?北京城破日,就是大明亡国时,各位大人,大明其实亡国了。今日之崇祯皇帝只是靠着祖上荫德起兵兴国的义兵而已,汝等王公伯,乃太祖朱元璋的王公伯,而非崇祯的王公伯。不削汝等之爵,即是崇祯之仁慈,若是我,早削了。就算如此,想得重用除非拿出才干,政绩,否则断无可能。”
大明亡了?!
众人犹如梦中,一个个瞪着眼,张着嘴巴。此语可不能乱说呀,杀头抄家灭九族大罪。况且那金陵城中,那皇帝可还是姓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