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赵轩的父母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据当时的目击者说肇事司机当场逃离现场没有丝毫停留。
而更残忍的是,当时赵轩逃课出来看到了那悲惨的一幕。
那时候赵轩只感觉一道红色的大幕在他眼前缓缓变大然后把他裹住让他不能呼吸,他想大声喊可是咽喉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死死地掐住,声音只在喉咙那里徘徊。
然后赵轩看到父母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眼睛,天,好像塌了!摇摇晃晃地来到父母的尸体旁,一双手像是触到了电。
“小轩要好好学习啊,考上大学才能有出息……”母亲平日让他觉得厌烦地唠叨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怀念与亲切。
“嗯嗯,知道啦,知道啦,能不能不要那么唠叨!”赵轩挣脱了为他整理衣领的母亲的手。
灵堂上,赵轩狠狠地扇打着自己,原本俊秀的脸庞已经有些发肿,旁边的叔伯流着泪拉住他,可是赵轩就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打着自己。
“小轩啊,这是你要的玩具。”父亲笑着对他说。
“啊啊啊,爸爸最好了!”赵轩拿着玩具又蹦又跳地来到邻居孩子面前炫耀,完全不知道父亲为了这么一个玩具得努力干多少活。又或者他知道父亲的辛劳与不易,只是他刻意地忽略罢了。在他看来自己还是个孩子,任性是他的权利,所以他就理所当然的忽略了他的任性是父母生活压力的事实。
“我还小。”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父亲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唉……”二叔重重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赵轩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紧紧地拥抱,几个姑姑也是在一旁红着眼抹泪。
也就是从那以后赵轩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本就聪明的他在那一次的期末考试成为了班级第一,有人说他作弊,他没有解释,老师怀疑他抄袭,同样的赵轩也没有解释。他像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谁也不理会,什么也不在乎,当然,除了他妹妹。
赵轩的妹妹叫赵笑笑,原本很爱笑,可是自从父母去世后就再也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而且她变得很敏感,变得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更是对自己的哥哥十分的依赖。
“哥……”
“哥……”
她像突然变成了盲人,整个世界全都是黑色,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让她感到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整日地做恶梦让她变得日益消瘦,终于她病倒了。
那一天晚上,屋外狂风化作凶恶的野兽冲着屋子里的两人发出恐怖的嘶吼,从梦中惊醒的赵笑笑紧紧抓住哥哥的手,哭着说天好黑她好怕。于是,赵轩点起了灯陪着她一直到东方露出了白。
可是第二天,妹妹病了。
再一次的赵轩感受到了生活的惨烈,那是一种不可言喻的如肃杀的秋风,冷冷的毫不留情地把那最后一片树叶吹落。
“是一种致命的怪病。”
苦难轰地一下把赵轩打趴下,一抹有些神经质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开来。
学校让学生买报纸,买练习册,买复习资料,赵轩从来不买。因为对于借住在二叔家的他来说,钱是命,是妹妹的命。每一次的治疗都是二叔出的钱,可那是二叔的钱。他要把钱花在需要钱的妹妹身上。
同学只惊叹赵轩的天才,可是不交作业不代表不做作业,他的努力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然,她妹妹也知道。
终于周围的同学已经开始习惯赵轩的第一名,又羡慕也有嫉妒。
二叔家的孩子是一个胖胖的戴着一副厚厚眼镜的男孩,以前经常跟着赵轩胡闹,可是自从赵轩改变之后他就变得有些处处敌对赵轩,特别是当赵轩和赵笑笑搬到他们家以后,那份敌意就变得更加凝重。
那一次,二叔家的儿子赵钰抢走了妹妹的铅笔,惹得妹妹痛哭而犯病。怒极的赵轩拿着手指粗的竹子就要狠狠地打一顿他这个弟弟。二婶出面挡在赵钰身前,像护着鸡仔的母鸡一样,张开翅膀守护着身后的孩子。然后,赵轩扔掉了手中的竹竿,一种黯然在心中泛滥。
他知道自己在打架这件事上永远赢不了那赵钰,因为没有人可以为他撑腰,而赵钰有。狗仗人势这种事原来并不是只有狗才会,人又何尝不是呢。
原来自己以前胆子之所以那么大是因为自己知道不乱发生了什么还可以往父母身后躲,而现在,现在他赵轩连跟人打架的勇气都没有了。
事后,赵轩向二婶认了错,尽管他认为自己没有错。那时候他在想的是以往母亲还在,父亲还在的日子。自己和这个弟弟闹别扭的时候,若是这弟弟的错二婶总会先数落一顿赵钰然后当着母亲的面作势要打这赵钰,当然自己的母亲会拦住二婶,随后便是一团和气。若是自己的错,母亲也会打自己,当然这打也不是真的打。母亲说,谁会舍得打自己的孩子,哪怕他真的做错了,那也是她们做母亲的没教育好。
“原来”赵轩看着轻声安慰因被赵轩吓到而哭泣的赵钰的二婶不由得轻轻一叹,“没妈的孩子果然是根草。”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入妈妈的怀抱,幸福少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橡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不知道。要是他们知道,梦里也会笑。
那一天,呼啸的西风吹落了最后一片杨树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惨烈的肃杀。
“哥。”
笑笑的眼睛红红的,吞吞吐吐有些犹豫不定。
“怎么了?”早就察觉到不对的赵轩握着妹妹的手轻轻地在她的手心哈了一口气接着用自己不大的小手搓了搓妹妹的手为她取暖。
妹妹笑了笑,“哥,我们搬出去住吧?回我们的家,我们自己的家。”赵笑笑的小脸上写满了恳求。
没有问为什么,赵轩点了点头说:“好,我们明天就回去,回我们的家。”
见到哥哥没有问为什么赵笑笑明显松了一口气。
可是赵轩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又怎么会忍心拒绝妹妹这明显是犹豫很久才下定决心说出来的决定?
后来妹妹告诉他说,二婶的目光里有一种让她害怕的东西,那种目光很冷。
那种目光赵轩也曾感受到,而且不止一次,以前二婶还略有掩饰,可最近那种冷彻骨髓的目光便再也不加掩饰变得多了一种刀剑的锐利。
“从没想到那一年的冬天会那么冷。”破屋里,坐了起来的赵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叶敏坐在他旁边轻轻地握住了赵轩发冷的手,对着赵轩柔柔一笑。
赵轩家的屋子早就被二叔家用来放置杂物,满满的随处堆积着。寒气挟着一种铁锈味在房间里一点点泛开。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妹妹,赵轩摸了摸赵笑笑的头。赵笑笑好像是很依恋这种抚摸,甜甜的笑了笑。
妹妹身子弱,赵轩便让她在一旁歇着,他来打扫这已经废弃的家。
“再也没有能够跟着我过那种日子都能过得甘之若饴的人了。”赵轩的声音显得很虚弱目光飘离在窗外。
叶敏看着窗外的天空,白云几朵点缀在其上,阳光像金粉一样洒了下来,目眩神离。
“将来会有的。”叶敏轻轻地说道,“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你身边陪着你,即便是苦难也会甘之若饴。”她把目光从远处收回,笃定地看着赵轩。
“两个孩子,而且一个孩子还得着病,生活又怎么会容易?”邻居是个中年汉子,讲到这里也是不由得抹了一把眼泪:“这孩子太倔,他二婶心也是够狠,就真的同意让那两个孩子搬出去住!”显然对于赵轩叔婶的做法也是看不下去。一般来说,农村里邻里间一般都是以和为贵,即便讲点什么别人家的闲话也是关起门来和自己家的人唠叨两句,断然不会和一个不相熟的人说出一些批评别人的话来。一旁,这汉子的媳妇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自家男人一下,露出嗔怪的目光。
“咋啦?”男人有些生气了,“他们敢这么做就别怕别人说!”
女人不再说话,而是给自家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回头一看,发现是赵轩的二叔。
“哼!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个怕媳妇的怂货。”那男人低声骂了一句,却也不再说话,被自家媳妇拉回了家,只是临走前他指着自家媳妇说:“如果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就休了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故意提得很大,虽然是在呵斥自家媳妇可目光却停留在赵轩二叔身上。
赵轩的二叔也是一个精壮汉子,双目炯炯有神,只是脸色却有些阴沉,看着那男人离去的方向脸色变幻不定,紧攥着双手,最后却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双手也是无力地松开。
看到赵轩的班主任在那便赶忙从怀里掏烟,又为自己点上了一根。烟雾弥漫,双眼微眯着看向天空,露出一丝怅惘。
“我对不起小轩他爸。”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又是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似是有些激动而被呛到了,咳了几声之后又把烟掐灭,在地上踩了踩。
“我没什么本事,以前日子过得实在是不怎么样,多亏大哥接济,日子才能过下去,那一年孩子他妈生病,我没钱……”说到这儿他似乎又回到那个揭不开锅的日子,声音有些哽咽,“也是靠大哥砸锅卖铁地帮我,可现在,我却连他的孩子都照看不了,更让笑笑她病死……”此刻这个中年男人竟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班主任拍了拍赵轩二叔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班主任安慰着他。
可是,我们都没错,到底是谁错了呢?
赵轩成了这个世界上一棵孤零零的草,在寒风中痛苦地,绝望地,挣扎!
有时候他不敢哭,因为他怕自己止不住眼泪,因为没有人会来安慰他,他怕自己的眼睛会哭瞎。可是,他还要去看这个世界呢,他还要所有的人匍匐在地,卑微地绝望地看着自己,体会自己曾经体会到的痛苦,他,不甘心啊,因为他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