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老师真能喷!唉,冇法儿弄!”尽管畏惧老胡的威严,还是有人禁不住小声抱怨。
不曾想,刚上课没多久,老胡忽然话锋一转,说道:“这样吧,为了使大家尽快熟识,以便在今后紧张嘞学习生活中更好嘞相处,咱们进行个互动。现在我已经自我介绍完了,就请大家分别自我介绍一下吧!好,就从第一排开始吧!”说着伸出右手指了指第一排窗户边的一位女生,然后很自觉地退到了教室门口,倚门望着那位女生。
那个女生先是一愣,旋即恢复了正常,微笑着站了起来,在大家的目送下大大方方地走上了讲台。只见她身穿一袭米黄色的连衣裙;圆圆的脸蛋,像三月半初开的桃花般粉嫩;长长的刘海儿斜斜的遮住了左面半只眼睛;而她那淡绿色的指甲在荧光灯下显得分外耀眼。她竟毫不怯场,先做了个迷人的微笑,然后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
“大家好,我叫冉奉娇。很高兴能够分到1023这个大家庭,也很荣幸能够做胡老师的学生。佛好像说过:‘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今天我们能够相聚在一起,这是多大的缘分啊!我会好好珍惜的,也希望大家能够和我做朋友,我这个人的人缘可是很好的哦!谢谢大家!我介绍完了。”
话音未落,掌声四起。不管讲得如何,鼓掌毕竟是对人最起码的尊重。当然,这掌声中也有起哄的成分,如石宙、沈烨煊之流拍桌子捶板凳的大声叫好,未必就是出于真心。然而只要捧场就有面子,中国是一个重面子的国度,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亦不会例外。
“先等一下!”
斜靠着门框的老胡突然大喊一声。正欲转身下去的冉奉娇一下子愣住了。老胡往前走了几步,抱着胳膊的双手也放了下来,转过身对着全班学生厉声喝道:
“我刚才已经讲过了,以后女生不准涂指甲油,不准佩戴耳坠、项链、戒指、手镯等各种首饰。男生头发不准过耳朵,不准穿背心、裤衩、拖鞋等等。凡事不过三,我再强调这最后一次,下周来喽我检查,谁要栽到我手上,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都记住了冇?”
“记住啦!”同学们齐声答道。
见这个下马威的效果不错,老胡回过头摆了摆手,说:“中啦!你先下去吧!别给那儿傻站着啦!”
冉奉娇如蒙大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快步走下讲台。脚跟还没挨着座位,她邻座的那个女生已经自觉地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显然十分熟识。
邻座女生登上讲台后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伸手从粉笔盒里拿了一根粉笔,转身的瞬间轻轻拗断了粉笔的前小半部分,抬起右手在黑板上写字的同时,左手则很随意地把那半截粉笔扔到了地上。
“乐莫乐兮新相知”有人小声地念了出来。
这名女生轻轻转过身来,淡淡一笑,说:“相信大家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我就不过多解释了。大家好,我叫林筇筠。很高兴……”
“松哥,这妞可比刚才那个还正点!”石宙拉了拉薛松的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上的那位女生。
“啊?哦!”刚埋下头的薛松又抬起了头,并未作答,反而仔细端详起来讲台上的这个女生。
只见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体恤衫,上面绣着一只可爱的小宠物图案;一袭乌黑的披肩发显得恬静淡雅;齐齐的刘海儿刚好遮住眉毛;高高的鼻梁上面架着一副黑边眼镜;镜片在灯光下不时地闪着蓝光;一双美目盼兮的眸子婉转灵动,仿佛初春的早晨摇曳着露珠的紫荆花,万般风情惹人怜爱。尤其是她那独特的嗓音,像大明星周迅似的,声音略带沙哑,而沙哑中又透着圆润,似乎这炎炎酷暑下的一杯冰镇饮料由胸及腹,沁人心脾,整个人顿时清凉通透,舒服极了。
“林筇筠?林筇筠!哦,对了,原来她就是林筇筠呀!果然名不虚传!那次期中考试就是她拿的年级第一!”
能跟这么强的高手分到同一个班级,薛松不禁心下暗喜。忽然瞥见老胡右肩斜靠着门框,面带微笑,频频点头,一只脚还在不停地打着节拍,薛松赶忙收回心神,也认真倾听起来。
“另外呢,我还比较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化,尤其是那优美的古诗词。当然,现代的一些优美诗歌我也可喜欢。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以后我们可以共同探讨。由于时间关系,我就先说到这儿吧!谢谢大家,我介绍完了。”
“好!”老胡突然率先鼓起掌来,跟着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筇筠偷偷瞥了一眼门口的老胡,然后以一个甜甜的微笑退场。
老胡依旧斜倚着门框,不等第三位女生上台,插口道:“咳咳,额,我说一下啊,我看咱班女生嘞头发大多都可长,为了节省时间,我建议女同胞们还是‘断发明志’。就这一年而已嘛,等到了大学,恁想咋打扮都中。当然,这不过只是我个人嘞建议,听不听由你们。好,你上来吧!”说着目光转向了第三位女生。
“大家好,我叫林雪原!因为俺爸可喜欢看《林海雪原》,所以嘛,大家都知道了,呵呵!谢谢大家,我也介绍完了。”
林雪原寥寥几句便已结束,不过大家一定能够记得住她的名字。接下来的同学大都是简单一介绍便下去了,虽然寥寥数语,但几乎都可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倏忽之间,已经轮到了薛松前面的两位女生。
见她俩携手登上了讲台,薛松不禁紧张起来,顿觉心慌意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冥思苦想,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可越是紧张越想不出来,攥得手心都是汗。
只听讲台上的一位女生说道:“我家就在学校附近,如果同学们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哦!”
另一位女生也接着说道:“我家也在学校附近,如果大家有啥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呦!”下面一阵哄笑。
沈烨煊似乎看出了薛松的窘迫,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说:“松哥,不用紧张,要不我先上?你再好好想想!”
薛松大是感激,毕竟是老同学,沈烨煊知道他生性腼腆,性格内向,最怕在众多生人面前发言,所以决定先把气氛调动起来。此时那两位女生正好介绍完,沈烨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了上去。
“大家好,我叫沈烨煊,俺妈也是咱一高嘞老师,俺家跟咱学校只有一墙之隔,如果大家以后有啥需要帮忙嘞话”沈烨煊故意顿了顿,接着说:“请不要找我。”
下面哄然大笑,老胡也禁不住开颜一笑。正在冥思苦索的薛松也不禁莞尔,心想沈烨煊真会调节气氛。可他毕竟撑不了多久,薛松最终还是红着脸低着头攥着拳头走了上去。
“大家好,我叫薛松。我,我……”
薛松突然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几句开场白此刻竟全飞到了九霄云外,支配语言的神经却要间隔很长时间才收到大脑发出的命令,一急之下,变得期期艾艾。
“薛松,不要紧张,实在说不出来嘞话就给大家背诵一段古诗词吧?”老胡见他胖嘟嘟的脸憋得通红通红,突然发话,替薛松解围道。
薛松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颗救命稻草似的,感激地看了看门口的班主任,脑子飞快地想着刚看过的《毛主席诗词》,不料波光潋滟的记忆罢工得十分坚决,竟一句也背不出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灼痛,看着同学们都默不作声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仿佛是在瞧一个小丑表演似的,薛松愈发惶急了。
此刻教室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薛松心如撞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忽然灵光一闪,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假期里偷看的《三国演义》,心里顿觉踏实了许多。于是结巴着说:“我,我给大家背一段《三国演义》吧?‘白帝城托孤’中不中?”见同学们仍是屏气凝神,并无反对,薛松认真背了起来:
“……先主命内侍扶起孔明,一手掩泪,一手执其手,曰:‘朕今死矣,有心腹之言相告!’孔明曰:‘有何圣谕!’先主泣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邦定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为CD之主。’孔明听毕,汗流遍体,手足失措,泣拜于地曰:‘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言讫,叩头流血。……”
“好!好好!再来一段!”下面一个男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大声叫好,同学们也纷纷鼓掌喝彩。
薛松定睛看了看他:一米八几的个子,穿着一件灰色的体恤衫,下面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粗犷的脸庞上流露出惊奇激动的神色。
“松哥再来一段,再来一段!”不等薛松回过神来,又有几个男生附和道。
看到沈烨煊也在其中,薛松笑了笑。顿觉挥洒自如,恢复了自信。于是不失幽默地说:“那……好吧!既然盛情难却,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就再来一段‘赵子龙单骑救主’吧!”
同学们依旧敛声屏气,侧耳细听。
薛松搓了搓手,然后左右开弓,打了两声响指。模仿单田芳的声音讲道:
“……赵云怀抱幼主,直透重围,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前后枪刺剑砍,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员。后人有诗曰:‘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古来冲阵扶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
赵云当下杀透重围,已离大阵,血满征袍。正行间,山坡下又撞出两枝军,乃夏侯惇部将钟缙、钟绅兄弟二人,一个使大斧,一个使画戟,大喝:‘赵云快下马受缚!’正是‘才离虎窟逃生去,又遇龙潭鼓浪来。’毕竟子龙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薛松讲到兴头上,不禁手舞足蹈,忘乎所以。只听得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薛松得意地笑了笑,说:“谢谢大家,我讲完了。”跟着行了一个十足的绅士礼,然后快步走下讲台回到了座位上去。
一看薛松走下讲台,石宙霍地立起身来,迎了上去。两人在狭长的过道里相遇的那一刻,石宙忽然伸出大拇指,轻声赞了一句:“松哥真棒!”然后径直走上了讲台。
石宙一只脚还未立定,就开口说道:“大家好,我叫石宙。石头嘞‘石’,宇宙嘞‘宙’。我没有松哥恁有才,我只说一句话,很高兴能跟各位一起走完我中学嘞最后生涯。谢谢大家,我介绍完了。”说完扶着讲桌一角的那只手旋即撤了回来,迅速奔下了讲台。
下面掌声未息,杨鸿新便登了上去。
“大家好,鄙人杨鸿新!杨呢,自然是杨树之杨,鸿则是鸿鹄之志的鸿,而新呢,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新。《史记》里面陈胜以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流传千古的故事,想必大家早已耳熟能详了。下面就主要介绍一下我的这个新字,大家不要看我这个新字平淡无奇,里面可有讲究呢!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周易》曰:‘革,去故也,鼎,取新也!’;《礼记》云:‘天子尝新!’;《大学》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论语》曰:‘温故而知新!’。额,好了,由于时间关系,就先举这几个例子吧!不耽误同学们的时间了,谢谢大家,我也介绍完了。”
热烈的掌声过后,石宙不禁感叹:“还冇发现小新啥时候也镇有才咧!”
薛松随口接道:“那是,也不看看他老表是谁?呵呵!”
老胡也禁不住赞叹道:“小新果然博学多才!不愧是我老胡嘞学生!”
后来杨鸿新的几个老同学轮番上台,大都简单几句话便跑了下来。教室里一时沉闷下来,直到一位女生登了上去,境况才有所好转,气氛又活跃起来。只听那位女生自我介绍道:
“同学们好,本人苗蕾菡,刁家乡人氏,年已十八,尚未婚配。我比较喜欢高高嘞帅帅嘞阳光一点嘞男生,额,当然有才嘞话更好,不过最重要嘞是一定要有钱,尤其是要舍得为我花钱。还有……”
“停停停,你征婚启事啊你?”老胡哑然失笑,慌忙打断了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下面的同学们也早已笑得前俯后仰,直喊肚子疼,甚至有些女同学竟然笑得直抹眼泪。
苗蕾菡看把大家逗乐了,转过头望了望门口的班主任,嬉皮笑脸道:“老师,再让我说一句中不?就一句!”后面略微加重了语气。不等老胡默许,就开口说道:“还有,我男朋友一定要听我话。好,我说完了。谢谢大家。”话音未落就已经跑了下去。
老胡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妞!唉,冇法儿弄!呵呵!”说着便又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一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走到了教室门口,在门外跟老胡交谈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老胡进门挥了一下手,说:“我现在有点事儿,你们继续吧!”说完便又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