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办公室里，昏暗的光线下，女人一直紧抱双膝，头搁在手腕上，看着眼前的茶几，述说着她的过往。
“可有一点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女人的音调略微提高，“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陷得这么深，深到连前途都不顾的地步了！对于男人来说，有比前途更重要的事吗？……没有吧？反正我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人。男人是一种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之物贪婪地永无止境地想往上爬的生物，没有这样做的男人不是不想，而是没有能力而已。你原本也是这样的吧？一心想独立，一心想成功，所以才去打工，所以才想要进研究小组，想继续求学深造的吧？可你的人生却被我给毁了！你个傻瓜！你的人生都快被我给毁尽了，你却向我说什么‘你喜欢我’‘你想和我在一起’！等我想弥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研究生你今年是铁定上不了了，就在我考虑如何让你重新回到正路上时，你却说你要进丰华！——”
女人的音调明显变高，语气变得烦躁起来。
“——丰华有什么好进的？进企业是你原本的想法吗？你原本是想和你父母一样当老师的吧？——”
女人的情绪重又低落了下来。
“——但我还是答应你了，因为你说这是对你的一种负责。所以，孩子——尽管你不愿意我这么叫你，但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孩子，一个不懂人间疾苦，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孩子——你听懂了吧，我对你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只是在弥补擅自闯进你的生活并对你造成了伤害这一错误而已。现在我把什么都向你说明白了，我们就让游戏到此结束吧！我停止把你当成别人的替代品，把你当成给我解闷的对象，你也停止把我幻化成你喜欢的对象——”
“我没有幻化，我是真的喜欢你！——”
现在不是幻灭的时候，不是沮丧的时候！
——去什么地狱？谈什么放弃？我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的？就算那个人对你再重要，那也是过去了呀！高中时候的恋情，那才是幻化，才是想象吧？
“——而且，你也是喜欢我的吧？尽管你口口声声说对我没那个意思，可为什么危急关头你想到的人会是我？你都断片了，为什么？”
“就是因为断片了，才会叫你啊！”女人的音调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很高，“如果我是处在清醒状态，我怎么可能会叫你？怎么可能会把我一直想甩开的你叫到身边来？叫你只是因为在我的意识深处，从来不想让公司里的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状况，而我的世界里唯一和工作、和公司无关的人就是你啊！——噢，现在连你也和我的工作挂钩了！”
女人揉了几下自己（女人）的脸，转而把手盖在了眼睛上。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上床？对一个只把他当孩子的、急于甩开的男人，你为什么要和他上床？”
“……我以为，那样你会对我幻灭得快一些！”女人没有马上回答，片刻后，自语般地话才从双手空隙间溢出来，声音的高度刚好够自己听清她在说什么。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自己喜欢的人想和自己睡，这怎么能成为让人幻灭的理由？这是明明白白的感情回应好不好？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谈什么幻灭？”
“所以，我失败了！所以我逮不着狐狸反惹得一身骚啊！”
“怎么就所以了？”
“我想让你看看，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啊！我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个完美无瑕的人啊！我以为让你看到我擅于应对男人的一面，你就会对我幻灭呀！”
——靠！这是什么神逻辑！
这就是对自己这一个月来不停思考“那夜到底算什么”“那夜到底算什么”的回答？
“你过去也靠这样让别人对你幻灭过吗？过去不可能没有像我一样对你执着的人吧？你都是用这一手把他吓跑的？”
“怎么可能？——”
——你还惊讶呢？觉得不可思议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就是因为没试过，所以才不知道这一招不管用啊！没有谁对我执着过！我没有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我刚才说过吧，我的世界里只有一种人，那就是与我工作相关的人。这样的人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没有谁会对利益相关者动真感情。就是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所以才不知道自己仅仅只是老跑去见你这一个举动就会把你害成这样。如果我早知道的话，就不会接近你，不会把你拉下水了！”
“什么叫拉下水？什么叫把我害成这样了？你把我害成怎样了？我现在怎样了？有那么糟糕吗？况且无论我做什么那不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吗？你怎么就害着我了？”
“是我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我的意志力就那么薄弱吗？——”
——对！在你面前，我的意志力从来没有坚强过！
“——就那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吗？——”
——是啊！我总是被你牵着鼻子走，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是这样！
“——我就那么没有人生常识吗？我做的决定是我经过沉思熟虑的结果！是我多方衡量的结果！对！你说的对！是你让我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就是因为对象是你，所以我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做决定的人始终是我啊！就算我被你抛弃了，就算我失业到流落街头的地步了，那也是我自己做决定的结果啊！也不是你逼着我做的呀！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揽呢？”
“你现在说得轻松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等有一天你反应过来，你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你就知道我那天在车里和今天在这里对你说的这些话的意义了！我已经害了他了，我不能再害了你！”
害了他？
“你害了他？什么意思？”
难道这就是阻止自己接近女人的症结？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知道我们之间完全没有可能，只要肯放弃我就行了！”
涉入女人稍深一点，女人就闭嘴，一涉及那个男人，女人就闭嘴，这让自己很恼火。
“我要知道！我要知道自己是在替谁背黑锅！”
“背黑锅？”
“你说你害了他所以不想再害我，那意思不就是他是前车之鉴，你不就是因为觉得他因你怎样了所以才不接受我的吗？所以我想知道他怎么了，我想看看这个‘怎么了’是否足以让你放弃我，足以让我放弃你！”
“孩子你听不懂吗——”
“不要叫我孩子！我说过吧，不要叫我孩子！”
女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了’不是我们之间的重点！我们之间的重点是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怎么一谈这个你就开始胡搅蛮缠呢？那天是这样，今天又是这样！所以我才不想见你，不想和你交谈，因为和你谈这个就只能是像这样不停地在原地绕啊绕啊，就和鬼打墙一样。”
正如女人所言，打从自己告白后，与女人之间的对话就总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但也正因为每次对话都如出一辙，所以自己已经知道了女人这样说其实只是在转移话题，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关于那个人的事。
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住了女人的说话技巧了——能应付的就应付，无关痛痒的就答一下，不想应付不可能回答的就转移话题。
自己也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不够爽快，不像个男人，可就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就放弃女人吗？那怎么可能！
况且就算现在恢复女人所谓的理智，抛去感情不谈，谈实际利益，自己已经为了得到女人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现在无论是考虑机会成本还是考虑沉没成本，自己都不能放弃啊！
——没那方面的想法又怎样？我一直在做的不就是让你有那方面的相法吗？否则我干嘛追着你不放啊！
——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放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