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劲,雪絮卷。
旋舞的落雪降在凌纵头上,刚被热气蒸融,又有寒风吹过,转即成霜。
凌纵气喘如牛,一轮交锋竟然占不到丁点便宜。
刀疤脸速度比不上他,但却有着闻风而动的本事,还没近身便已经远远躲开,滑溜如泥鳅。
身体已经快之撑不住了,频频使用真气刺激,抽痛的神经是如此难捱。再看刀疤脸,气定神闲,连大气都没喘一个,俨然是炼气中期无疑。
方士有独到的属性真气,只是凌纵还没达到外放的层面,加上无实战经验,无术学基础,每个动作都充满破绽,让刀疤脸占尽了便宜。
战时越拖越长,不利的天秤将会彻底倾倒。
当凌纵明白到这个道理的时候,他长剑横胸,摆开防守姿势。
见此,刀疤脸发出嘲讽并彰显胜利的声音。
“对付你,无须动用蛊虫。等你脱力之后,囊中洞天就是我的啦。”
听到这话,凌纵的手下意识紧握剑柄。他虽然没有战斗经验,但却不是没脑子,对方在自己摆出防守姿态的时候,竟然道出关系所在,如果不是心理诱导,就是另有目的。
凌纵隐隐觉得,刀疤脸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既不愿意在自己身上浪费力气,又舍不得囊中洞天。
然而,拖延时间不是一个好办法,因为防守带来震荡也会致命,躲闪腾挪又跟主动进攻没两样。
防守只会死得更快。
于是,凌纵斜剑随身,只把真气灌注双腿。
刀疤脸双手抱胸,摆足藐视姿态,他眼珠随着急速变换位置的身影而转动,时而转身,出言嘲讽。
“以为这样就能迷惑我了吗?你太嫩了。”
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在等,等少年气力不继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出现了,只见少年站在一丈开外,拉开弓步,手中长剑当做标枪,马上就要投掷过来。
“破绽太大!”
刀疤脸忍不住心生狂喜,扭身踏步,迅捷地飙到少年近前,一拳捣出。可是当出拳之际,又倏然一顿,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有种难以名状的违和,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却又不清不楚。
忽而这个时候!
尖锐的呼啸从身后传来。
后面袭击!
前有剑光,后有呼啸,被夹攻了?不,不对,剑速与啸叫声完全吻合。
为什么会这样?
刀疤脸忽然生出不辨前后,天地易转的错觉。但是他强悍的实战经验又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下意识挥臂转身,并斜斜踩出一步。
剑光如水,穿过了挥动的手臂,在肋间一刺而过。
“刷”
棉絮反卷开来,间杂着丝丝血红。
这一剑虽然只是划破表皮,但随着寒冷的北风吹入,仍然让刀疤脸感到刺骨的寒,以及一股无可抑制的愤怒。
“该死!”
刀疤脸猛地后跃,同时展开双臂,横扫千军。
砰的一声脆响,手臂撞碎了什么,在雪映昏暗之间,折射出微弱的光。
琉璃镜!
刀疤脸顿时醒悟过来,双手护胸,警惕盯着竖剑支撑的凌纵。
凌纵抬起头,脸上充满懊恼和不甘:“镜子术,无论我对角度的掌握有多精准,始终在实战上略输一筹。”
“你没机会了。”刀疤脸状态疯狂,犹如饿虎扑食,双手十指如钩,用尽平生大力。
含恨一击,使飘落的雪花因此一顿,在狂暴的劲力之下化为粉屑。
然而……
砰~
又是清脆的声音,琉璃的光片在双爪之下碎成米状。
“怎么又是琉璃镜。”
刀疤脸双眼一凸,如同惊弓之鸟。他也不顾强行挪动手臂所带来的力度反噬,马上就转身格挡,生怕再被偷袭。
身后空无一物!
与此同时,脑后风声大作,有势大力沉之物强悍袭来。
怎么又是后面?
刚刚才承受力度反震,现在又强行转身,已经无法再躲开这沉重一击。
他下意识抬起手臂。
手臂剧痛,喷洒的鲜血染红雪地。
一截手臂在空中晃了半个圈,啪声掉落在雪地之上。
“啊额~”
刀疤脸惨叫一声,便死死压抑住霍霍的神经,他盯着手持斧头,于身前不过一丈的少年。
少年脚下,有些透明的碎片。
“不是镜子,是通透的琉璃。”
刀疤脸的脸庞狰狞而且扭曲,他想到了答案,但失去手臂。一时间怒火中烧,什么都不顾了。
“你该万虫噬咬~”
他颤抖地抖出一个个竹筒,正要揭开。
谁料到,狂喘大气的少年忽然仰起脸,露出一抹愉快的笑。
“我、我也有术。”
然后,他见到少年猛地跃起,左手五指如钩,却向着天空。再然后,还没来得及揭开竹筒的刀疤脸感到脖子一紧,一热,有炽热的东西破体而出。
就像喷洒的小雨,鲜血在雪地上勾勒出狰狞的半圆。
下一刻,刀疤脸意识模糊,寒冷侵袭全身……
嘭!
凌纵如同板砖一样拍落在雪地之上,心情却无比舒畅。他左手五指仍然缠住透明的丝线,而丝线的另一端则缠在刀疤脸的脖子上。
为了准备这一记绝杀,他先后从琉璃镜和普通琉璃上下了不少功夫,所布置的丝线也不止这一根。
“这种术,挺适合搞暗杀。”
他走到刀疤脸的尸体上一阵摸索,摸出了八个竹筒,脚颤颤的转身离开。
主干道的打斗并没有惊扰到呈村的村民,时值深夜,只有呼呼寒风,以及卷缩在床榻的暖和。凌纵就像一个雪人,静悄悄的走过呈村,曾经的汗水曾经的霜雪经过数次融化,已经有如薄薄的冰片装嵌在肌肤之上。
仰望压抑昏沉的天空,凌纵忽然觉得心间是如此宽广,宽广到能够容纳下任何东西。
包括……天空。
迎面,十数人的队伍举着火把直奔而来,听声音,是凌家的家丁。
凌纵松了口气,正要命人去主干道那头带回尸体。可突然正在这个时候,身后蓦地传来奔雷之声,势浩大得惊天动地,随后风雪狂暴,席卷全县。
风暴稍息,凌纵定眼一看。
只见主干道那边已然大变了模样,两则山体脱落了白色的外衣,就这样毫无节操的丢在脚下。厚入半山的积雪彻底封堵了主干道,隔绝了东南方向。
凌纵暗暗兴庆,若走迟一会恐怕就变烈士了。
回想刚才打斗的情景,虽然没有激烈碰撞,但对山体造成的破坏也明显,那岂不是说,自己是罪魁祸首之一?
凌纵早前还准备带刀疤脸的尸体去县衙刷存在感,但现在只想封住所有家丁的口,别说自己来过呈村。
封堵东南主干道,等于断了行商的财路,他们在入冬之前运送御寒等杂货去偏远地区,无非是想在冬至之前赚一笔,现在自己把路给堵了,他们的心情会何等激愤啊。
一想到张牙舞爪的行商,凌纵就不寒而栗。
还刷个屁的存在感,回家睡一觉当没事发生最实际。
他当即下了禁口令,一众静悄悄的返回土地庙。
翌日,零邑乱作一团,呈村的村民仅仅受到一点儿波及,但都呼天抢地的跑去县衙喊冤。而那些行商更是欲哭无泪,纷纷递贴拜见凌老爷,请他老人家想个办法。
这种时候,凌大少自然当仁不让,他在自家大门的石墩上一站,义正言辞道。
“凌纵明白各位的烦恼,但是大雪封堵乃天灾,实在无可奈何。现在只能等来年春雪消融,或者等哪位强人大发善心,前来打通。”
一瞬间,众行商乱作一团。
他们愁眉苦脸的央求凌家想个办法,好比号召大伙儿一起清理积雪之类。
“雪只会越下越大,先不说清理积雪的工钱,就是能不能清理也难说啊。清理的速度还比不上下雪的速度呢,一个不好还会把工人都埋在雪堆里,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老凌家是绝对做不出来。”
好多商人都沉默了,考虑从另一条主干道回家。
零邑地区一共两条主干道,中间连着零邑县。其中一条在呈村村头,通往邻县,继而通往邻国。而另一条则在县城西向,通往周地的临都,算是进入周国腹地。
此刻听到凌纵的说辞,小部分行商都放弃了继续东进,算算时日,他们也耗不起。但是,仍然有许多行商不满现况,纷纷叫嚷起来。
“工人死了就死了,难道你们凌家还怕这个么?”
“我不管,凌老爷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大伙儿说是不是?”
“你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凭什么指手画脚,喊你老爹出来。”
“我们饿了,快弄些吃的过来。”
……
他们越发气焰嚣张,有些更是在门前坐下,大呼小叫起来。
老管家凌福当即就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打算让这群家伙知道,什么叫做贵族门庭,什么叫打扫门庭。
凌纵挥手制止着他,反而露出温良如处子的笑,有如春风般吹遍人心。
“我凌纵虽然未及冠礼,但也是贵族家的儿郎。这样吧,我向各位购买手头上的货物,各位就能安心回去了吧,或者在零邑渡过寒冷冬天也不错啊,各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