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长着黑痣的中年人，此刻正混在行商的队伍之中。
与行商们的鼓舞，以及将要脱离苦海的兴奋不同，他的兴奋源自于即将到来的机会。
“他们一定会趁乱逃离零邑。还有那个叫凌纵的家伙，杀他轻而易举。”
黑痣中年有强烈自信。
他人到中年，却只有炼气后期的修为，这不是他天赋有多糟糕。而是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无法弄来足够的修炼资源，毕竟炼气士可是高消费的职业。所以他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某个术学上面，他认为，只要完成的任务越多，资源就会越多，到时候推高境界也就水到渠成了。
“干完这一票就回去闭关吧。”
他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双眼在人群中穿梭，有如觅食过冬的毒蛇。
……
凌纵没有乔装改扮，带着一大一少两个祸害，悠然淡定的来到拥堵的东南主干道。
就这样大摇大摆。
他一身贵族深衣，走到哪里都是如此鲜明如此出众。特别那些行商，早就死死瞅着，怒视这个险些让他们倾家荡产的混蛋。但这个时候，行商却不敢对他怎样，除了目光，不敢有它。
因为他身边围满了零邑的乡民。
“凌少爷你准备去游历？”
“哎呀，以前是咱们不好，凌少爷其实不用走啊……”
“凌少爷素有大志，他要出去闯荡也是应该的，可是……我们不舍得呀。”
“以后记得回来……”
……
白婷对白毅得意洋洋道：“看到了吧？离开零邑之前，我们都很安全。”
“离开零邑之后呢。”白毅反问。
白婷神秘一笑，抬手敲了敲白毅的脑袋瓜：“姐比你聪明，放心好啦。”
白毅扁起嘴，愤愤道：“都是被你敲笨的。小爷以后一定……”
“以后怎样了？”白婷沉着脸。
“以后一定好好孝敬老姐。”白毅憋屈地低下头。
姐弟俩已经没有被困的烦扰，此刻心情大好的跟着凌纵，只等离开零邑这个鬼地方。
凌纵深知这是乡里们的一次性热情，因为自己要走，才爆发出来的热情。
但这样也挺不错，起码能感受到融入人民怀抱的爱。
他走得非常慢，因为只有今天了。
然而再眷恋的感觉也会有消退的时候，再热情的笑容也有僵硬的一刻，当踏入主干道，凌纵只能很潇洒的挥手告别。从此一去关山万里，乡里人能否再饮家乡水？
离别愁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凌纵见到需要‘邂逅’的人。
他的嘴角再度勾起，温和如春风的微笑，正对着冷笑如霜的黑痣中年人。
“等你好久了。”
黑痣中年有些意外凌纵的反应，但很快他就明白，对方也打着同样的主意。
杀掉对方，依靠混乱迅速离开零邑县。哪怕因此产生了拥堵，可拦不住修真者。
黑痣中年同样张合嘴巴，无声的，以唇语说道。
“杀了你，引发村民和行商的矛盾，我就能顺利带走这两姐弟。”
凌纵笑了起来：“还真的不谋而合。”
要想离开，要想走得更远，这一刻的开局无比重要。
二人的距离就这样逐渐拉近。
距离三丈……两边车夫和壮丁搬运货物，间杂着行商的呵斥。
两丈四尺余……车辕架上黄牛。
一丈六尺余……
莫名的，凌纵感到恍惚，那些从身边经过的人和物都变得不真实了，它们变得是陌生，提不起半点印象，甚至不辨男女。这感觉……就好像重感冒引起的精神恍惚。
炼气境修士会感冒吗？
凌纵心底警惕骤升，无奈对外的感知依旧模糊，无论他多努力，一切都犹如梦幻。
似乎被什么屏蔽了五感。
有些像《深幽》！
从庄良手上在得到《深幽》之后，凌纵曾经接受过一次传承，他败家的个性从来不把用一次少一次的传承印记当事。现在情急之下，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类似的东西。
“生灵均有气场，在生灵越多的地方，气机便愈发紊乱，若以秘术将之集中放大，可屏蔽五感。”
《深幽》是一部属于方士的传承功法，而且是非虚神域出品。所以里面有着传承者对这部功法的感悟，其中就有借气机扰乱对手的手段。凌纵搜肠刮肚，在海量的资料中回忆到一些关于气机的描述。
这种手段其实并不高明，只要明白其中奥秘，不难做出针对性破解。只是修行尚浅的凌纵还是不太确定。
然而生死在即，容不得半点思考。
丹田蓦地沸腾，雷属性真气冲击四肢百骸，不顾一切地运转，真气肆无忌惮的拉扯神经，撕裂的疼痛汹涌袭来，一波接住一波，一浪猛过一浪。
疼！
常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大多会选择攻击自保或者躲避，再不济的也会被动防守。从来没有人蠢到刺激自己，来个伤害加深。正因如此，黑痣中年的这个术学才屡试不爽。
但今天，他失手了。
凌纵疼得额头冒汗，终于夺回对自身的控制。他庆幸之余，也对黑痣中年的术学产生浓厚兴趣。
炼气境就能勾引气机？
此刻二人距离不足一丈，已经是强袭的最佳范围。
凌纵左手五指如钩，掌心向天，如同虚托住些什么。瞬间，一点火光在掌心燃亮，幽蓝幽蓝，宛若鬼火。
飘忽不定的蓝光，把凌纵的面映照得阴森满布。
真气外放……见虚修士？
原本信心十足的黑痣中年面色大变，眼眸掩饰不住慌张。虽然众所周知，只有见虚修士才能够真气外放，但世上有没有列外呢？如果有呢……
炼气士和方士的最大区别，就是从见虚境开始。
能够真气外放的方士，开始懂得将领悟的所得，转化成为各种攻伐手段。他未必需要顶级的术学，因为本身的属性真气已经是一种术，跟自身最契合的术。
历史上，那些没有高级传承的炼气士，几乎都被方士压住来打，数万年来都是如此。
所以又有：百年方士，炼气万年的说法。
黑痣中年在短暂惊慌之后，马上稳定情绪。他虽然畏惧真气外放的方士，但不相信一个炼气境的小家伙能玩出什么花样。他能苦等十数年来累积资源，内心的强大自然不消说。
他停下脚步，盯着掌心那一抹幽蓝的火光。
凌纵有些意外，当初自己露出这一手‘磷火魔术’的时候，连凌福都吃了一惊，这黑痣中年竟然还能严阵以待？
他不由生出敬佩之情，但敬佩归敬佩，敌人是不能放过的。
左手五指一拢，紧握，幽蓝火光‘噗’的一声熄灭，与此同时，右手伸出袖筒之际，已然握住单支精铁峨嵋刺。
没有炫目的光影，没有强劲的破空，一闪即逝，如同横掠天空的闪电，去得迅烈，消失得突然。
黑痣中年一直注视“威胁最大”的幽蓝火焰，到了此刻，还依旧注视那个方向……
凌纵与黑痣中年擦肩而过。
噗！
黑痣中年的咽喉喷出鲜血，满是专注的眼睛飞速充斥恐惧和难以置信。
凭一手诡异术学横行十多年的他，就此毙命！
黑痣中年人的身体绷直倒下。
凌纵脚步一错，巧合的转身，手掌顺着倾斜的身躯，把所有‘外物’都摸入了虚神域。
他丢下尸体，大喊。
“死人啦，快喊衙差。”
说完他拔腿就跑。
白婷和白毅有些木木的跟着他跑，白婷也有自己打算，她打算释放蛊虫让牲口发狂混乱，创造逃跑的机会。但从来没想过凌纵也有这个想法，并且付诸于现实，还顺手杀掉一位凶威十多年的人物。
是的，顺手。
除了一闪而过的光芒之外，她什么都没见到，但黑痣中年的咽喉就这样被洞穿了。
大家都是炼气境的修士，差距怎会如此巨大？
白婷感到害怕，把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引在身边，是福是祸还真的不好说。
然而白毅与白婷不同，他双眼星光闪烁，充满崇拜之情：“也只有这样的恶棍才镇得住老姐，我一定要把老姐嫁出去，就嫁给他。”
他边跑，还不忘瞄了白婷一眼，眼中满是得瑟。
……
百庆居，凌福犹豫不决的在雅间外走来走去。
少爷出走这么大的事，能不第一时间告诉老爷吗？
等等吗，等少爷离开零邑再说出来？
可这么做对吗？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凌老爷发现了便秘一样的凌福。
他走了出来。
“什么事？”
凌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双手呈上书信。
“少爷离家出走，留下书信以及……”
“终究要走了吗？”
凌老爷长叹一声，打断了凌福下面的话，他接过书信收入袖笼，继而问：“他带的行李够吗？装了几个车子？还有，金子带够了吗？”
凌福摇头道：“少爷只带了一个包袱，很轻便。”
“什么？出门外起码也要带些金子防身啊？凌福，你快送过去。”凌老爷怒不可遏：“这么鲁莽的离家出走，你要我怎么放心哩。”
凌福刚刚离开，一衙差又跑了进来，他凑在县令耳边低语几句。
县令的面色立即就变了。
……
百庆居外，凌老爷苦笑道：“有劳庄先生。”
庄良笑道：“凌老爷言重，两家既为世交，岂有劳烦之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