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衮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也是一个很有志气的行商。
他经常说:“我在村里是首富,在县里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可是我一点都不自豪,因为我知道还有郡城,还有都城,甚至圣都。我能看见多远,就要走上多远。”
我能看见多远,就要走上多远!
凌纵对此深以为然。试想自己再世为人,选择离家出走,何尝不是有这样的心态?
渐渐的,他对这个行商产生点儿愧疚之情。
因为自己和白婷的原因,乐衮的牛车逐渐落后于其它行商。
时间运输,团队关系,对行商这个群体来说非常重要。
乐衮对此不以为意,甚至用打趣的口吻对凌纵道:“看客人你们非等闲之辈,乐某倾尽家财也觉得奇货可居啊。”
他就是这样顶着嘲讽的目光,继续驱使牛车。
……
随着东行的时日与气候逐渐回升,地上的积雪也越来越薄。
凌纵终于有时间入虚神域了。
门还是那扇门,书房还是金砖铺地的书房,王先生一如既往的坐在蒲团之上,而凌纵,也扮演着求学者的角色。
“请问先生,气运虚神域是何物?”
王先生反问道:“何为虚神域?”
凌纵第一次面对王先生反问,正不知如何回答,忽而感到气运减去了一点,继而便听到王先生自顾自的解释道。
“万物有虚,正奇两面,由实而虚,因虚而全,犹似灵魂寄身魄,可为庸俗,可为神国……”
王先生表示虚神域的存在并非唯一,世上仍然有某些人拥有虚神域,至于是什么类型的人,他没说。但不同的虚神域有各自的用途,成长起来的虚神域多有妙用。而其中,气运虚神域最为神奇。说到这里,他又反问一句:“何以承载气运?”
凌纵泪流满面,刚才又被强行扣除一点气运。他终于明白,上一次王先生说那么多是开业大酬宾,现在要连本带利了。
王先生道:“万物恩怨无有差别,道似承负,梵如因果……”
他大概的意思是说,万物都在一片土地之上,所以但凡有思想的种族,都会有恩和怨,你让他感动了,让他共鸣了,他就会动用有限的力量去帮助你。如此,双方建立起互通的渠道,这就是运道。而气运虚神域的作用就是把这些‘运’截流下来,蓄积起来,让你能够更灵活发挥,说白了,气运虚神域里面的气运,就是自然世界给你货币。
王先生说的非常简单,许多都是凌纵早知道的东西,但偏偏此刻听来又是如此合理。只是不知为何,凌纵总觉得王先生有些很核心的东西没说出来,但究竟是什么,却不清不楚。
不过这并非重点,重点是他终于明白获取气运的途径之一:施恩。
由于上天至公没有感情,所以也没有对种族的歧视和愤怒,那么好比手头上的妖族绝版功法,只要自己承诺保存下来,妖族一定会感恩戴德,只要自己传承下去,必然又会有另一番收获。至于最后会不会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
对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恩将仇报也是有的,像故事里白素贞之类的善妖可是很罕有的。
不过转念一想。
“遇到那样的白眼狼,打杀抢回来就是了!”凌纵恶狠狠的想着。
王先生并没有放过凌纵的意思,他又反问一句:“既知有运,何以区分?”
王先生直接道:“知运者争大运,大运者争命运,命运者争世运。”
凌纵虽然心痛又失去一点气运,但无奈王先生的内容太过吸引,他不自觉的对比起来。
自己目前的状态是‘知运者争大运’。
大运!
这岂不是说,王先生刚才对气运的解释只针对大运?
难怪总觉得欠缺些核心部分!
凌纵思索至此,立即回复了状态,他连忙打断王先生的下一个‘反问’,转而道:“请问先生,何为神灵与神明?”
王先生道:“神灵拥有强大力量,按照天地规则运作,因职而施法,故神而灵之。神明自虚中塑,挟平衡之道襄助信徒,故曰神为奉己者明。如此,乡间供奉多为神明雕像。”
“土地爷是神明,没有名字的神明,但我凌纵有,土地爷消失了,祂的虚神域被自己的气运虚神域吞并了!”凌纵若有所思,但已经不想再问了。
已经五点气运了。
凌纵退出书房,忽而一丝危险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冥冥中的示警。
现实中,一群衣着单薄的人正围向牛车,围住车上的白婷和凌纵。
劫匪?
凌纵张开双眼,第一个念头。
乐衮呵斥道:“你们是谁?”
他的反应比凌纵更加激烈,锵声拔出腰间佩剑,站在车上转了个圈。
这群人乱糟糟的,扬起了手中的‘兵器’。
木棍加锄头……
附近的农民?面有菜色,衣着单薄!
观察至此,凌纵觉得大脑特灵活了,马上蹦出‘农民起义’四个大字。
但乐衮显然不是这么认为,他长剑抖动,没有明确目标,似乎非常紧张。
“客人或许不知道,边陲地区多有凶险,他们每到冬季就会成群外出,猎食落单的行商。”
凌纵终于知道沿路的行商为何露出嘲弄之色,因为落单的行商迟早会被附近的饥民‘猎食’,他们并非强盗,但很多时候却比强盗更加难缠。
看了眼乐衮的业余姿势,凌纵忽然有种菜鸟变老鸟的成就感。他扫视十来个饥民一眼,自己无限接近炼气后期的修士,对付他们很轻松。
凌纵如同大鸟一样飞下牛车闯入人群之中,撞、推、绊、摔,顷刻就把这群饥民放倒在地。
他下手极有分寸,心中也有着打算。
看着倒地不起的这群饥民,凌纵露出如沐春风的招牌笑容,正要开口。忽然,危险感再度迸发,而且出现之后是如此强烈。
刚才的危险并非来自饥民!
凌纵醒悟过来,当即左手扬起,并高举过头。
雪地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拱起一个土包,就在凌纵举起手臂一瞬间,土包嘣地炸开,并有一条白色的身影电射而出。白色的光影分化两股,一股带着凛冽寒光射向白婷,另一股则是白色的本体直取凌纵。
此人精通隐匿,精通杀戮,对机会、角度、力度,把握得细致入微。他此刻正从凌纵左则后方突袭,手中一柄长剑直指腋下,若是被刺中,必定能从前胸透出。
这是一个盲区,是习惯使右手之人的盲区。
峨嵋刺已经没有时间发动,闪避更无充裕的准备。
千钧一瞬之际,忽然,电射而至的长剑蓦地一抖,似乎被什么绊住了剑身。然而,刺客面色不变,老练淡定,手掌一紧,转动剑柄继续刺向腋下。
电光火石的瞬间,凌纵已捕捉到机会,他狼狈的往后一躺,同时右手刺出。
砰~
峨嵋刺点在剑刃之上,火星四溅,打偏了轨迹。
失手了!
刺客目光一凝,闪过刹那犹豫,一击不中缠身决斗非刺客所为,他最终选择抽身飞退。可是,他后挪的身躯还没退出半步,竟又是诡异的顿了顿,一如刚才的长剑般,被无形的东西牵扯住。
他满眼惊诧,然后见到躺下的少年如同不倒翁般嘣地站直,就像一头僵尸。他踏出一步,手中的峨嵋刺,如电如光般刺了过来。
光影入眼,一切都已经迟了。
好快!
就跟铁牌刺客一样的快。
念头一闪而过,刺客便感到全身满满的力量都从咽喉喷薄而出,腰挺不直了,脚也站不稳了。
他无力倒下,也永远爬不起来。
凌纵吐出一口雾气,短暂交手惊心动魄,杀术与杀术的较量刺激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是兴奋,是劫后余生。
他看了白婷那边一眼,只见白婷身前布满黑压压的虫子,此刻正啃食一柄匕首,人,自是安然无恙。凌纵露出欢愉的笑,蛊术士自有强大的保命手段,若非如此,白婷姐弟俩也不可能奔走万里而安然至此。况且刺客的主要目标是自己,只要自己不倒,刺客就再无机会了。
凌纵探手摸向白衣刺客的尸体,摸出一个上书‘绯衣’的木牌。
“木牌刺客!”白婷低呼一声,透露别样情绪。
凌纵晃了晃木牌,问:“什么级别?”
他已经习惯了在白婷面前当小白,反正就她一个,等掌握知识之后,自己在外人面前,还是无所不知的凌大少。
唯独以后很难在白婷面前抬起头就是了。
白婷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笑道:“木牌刺客乃绯衣楼的正式成员,要成为正式成员必须成功五连杀,而且刺杀对象都是比自身更高等级的人物。可以说,木牌刺客在同境界中鲜有失手,甚至越级刺杀见虚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此,凌纵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白毅撇嘴道:“今天来一个刺客,明天可能来两个,你们还笑。”
接着,他见到白婷的手掌从天而降。白毅吓得一缩头,但头上传来轻抚的感觉,并非疼痛。他奇怪的看着自己的野蛮姐姐。
凌纵呵呵笑道:“无论是捕捉还是刺杀都已经摆上明面,闹得天下皆知,难道这还不能说明很多问题吗?”
凌纵一边把玩木牌,一边走回牛车,忽然,他脚步一顿,只见手中木牌莫名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