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色照在两人身上,生生给喜庆增添了不少青霜,举杯痛饮,却显得那样凄凉。
”黛黛,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是谁了.“鸠红仰头灌下一口烈酒,低下头来笑吟吟的望着亡囍,人沉浸在酒的芳菲中,尘世,似乎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亡囍闷闷喝酒,听到他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抬头愣愣的望着鸠红,鸠红停下酒来,深情散醉,也深深的望着她,似乎要把她埋进心理,送入骨中,到底何时?眷恋贪妄已经纠缠了他这么深了......
过了半响,亡囍嘴角一抹苦笑:”鸠红,我嫁给你,除了报复他,什么都没有,没有情,没有爱,这样的我,你不觉得很讨厌吗?“她似乎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悲凉,低下头去,就这渐渐暗淡的月光,微吸了一口甘甜的酒,酒可真是消愁,却又使人更愁。
鸠红并未说什么,眼神似乎醉的迷乱,又似是故意装醉,斜倚着茂盛数目,随风吹过,静静舞起一身属于新人的红衣,许是他的动作太大,惊奇了树上缠绵的一对鸳鸯,它们异常不称景的互相扶持的飞过......
鸠红呆呆的仰头望着它们,黛黛,哪只是我?哪只又是你?
眼中目光闪动,似要把亡囍的心绞碎。
亡囍只剩掺杂了酒的苦笑,她同样眷恋的望着那对鸳鸯,她宁愿只是生命短暂的鸳鸯,师父,哪只鸳鸯是你?你身旁的那只可是我?
美景衬良人,此刻却衬错了人。
”明日,我要杀了他.“犹如滴水落石,凄冷冰凉。
然后,她便已红衣染酒,徒留泪低落脸颊。
他手中酒杯,应声落地,跌碎不少缠绵。
亡囍同样倚在树旁,笑望着那对逐渐离去的鸟,其实,我不羡慕你们,因为明日,便可手刃了他,我定要他痛不欲生!
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鸠红仍旧不语,望着鸳鸯离去的方向发呆。
已经是春天,樱花又开了,天又亮了,樱花美的让人恨不得永远揣在兜里。
亡囍脚步很慢,很慢,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早已生锈了的剑。
徒然,你是否还记得这把剑?
多少次,它生生的刺入我温热的心......
今日,它便换人饮血了。
鬼界书房,一切,静谧的吓人,徒然旁一女子,浓妆艳摸,叽叽喳喳的笑个不停,一边手里不停研墨......
徒然并未理会她,手里窝着书卷,淡然望着那书,心思却不知飘散到了哪里。
当一把剑,散发着熟悉的气息落在他的身后,他竟然还浑然不觉。
师父,这隐身术法,这一招,这一式,可是你教我的呢!
剑忽的刺入他的胸膛,亡囍痴傻的笑,不知竟然笑出了泪。
徒然依旧是静静的,他缓缓闭上了眼眸。
她终归是来了。
鬼族公主被吓的不轻,她刚想大叫,却不知亡囍已显出身形,眼里阴测测的貌似修罗:“我怎么会杀师娘呢?”
徒然这时才感到撕心裂肺的痛,他唇角勾笑:“师父的乖徒儿,这么好的一把剑,生生的糟蹋了,都生锈了,为什么不擦擦呢?”
“只因师父不在,黛黛笨手笨脚的,万一伤到自个儿,师父大人该多么心疼?”亡囍深深吸气,一把将鬼族公主抛出门外。
徒然拔出早已贯穿全身的剑,不管身上多么的血流成河,依旧笑的美的耀眼。
“徒儿,剑脏了,去洗洗吧,都不好看了......”
“师父,这怎么会呢?这么美的剑,透着蓝光还涂抹着断魂毒,一沾既魂飞魄散呢,如今又增了不少的血,呵,师父可喜?”亡囍歪着头,撩过一丝白发,抬眸笑着,却不达眼底。
徒然叹了口气:“这毒,配上这把青黛剑,挺美的,挺美......”
亡囍看到,他在说话的时候,身子已经逐渐透明,她笑了,笑的不知是喜还是悲,你死了?死了好,死了,我便报仇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还会有淡淡的伤感,淡淡的后悔,残余的情愫试图雨后春笋一样滔滔不绝的冒出来?
亡囍闭上眼睛,终于,忍不住的泪水滴滴掉落,徒然的身子渐渐消失,逐渐透明。
临死前,他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了.”
......
亡囍猛然睁开血红的眼眸,恨恨的望着他已经死去的将近透明的尸体,她突然仰头便大笑了出来,声音逐渐凄厉,她耗尽几生,终于得到了一次圆满。
身上却渐渐好像又什么东西在逐渐松动,断断续续的裂开,她猛然一阵,停止了大笑,原来,她也有封印......
往日记忆纷纷落入脑海。
那日,海浪波涛,微风徐徐。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她泪痕遍布的脸颊还余下伤感。
“我用残余的功力给你我下了封印,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这下,你满意了?除非我被你们伤的体无完肤!否则,这封印大概不会解开了!你们,可忍心伤我?”女子逐渐沉入大海......
亡囍泪流满面,过往的一切涌入脑海,她再顾不得其它,迅速抱起徒然未消失完的身体,朝着东方飞快赶去......
她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她只知道,师父并没有利用她,幻他们并没有利用她,没有!一切都没有......
她错了,错的最离谱的是她!
可是,为什么到头来死去的是他......
师父大人,马上!
不要死!千万不要死!你会活过来的!
黛黛的美人师父,你死了,我可如何是好?
不该恨的!晚了啊!到头来才明白何时对错!
西方早就听说是有佛的,她早就听说佛法力无边,一定可以救师父大人的!对不对?
她想哭,想大声哭,但看到怀中马上消失的师父时,一切的泪,一切的悔,都被生生压了下去,她不忍露出心中的绝望,只是拼命给自己找到一抹阳光,欺骗自己,他没死......
他还好好的活着,依旧每天能看到他,能和他说话,他依旧笑骂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梦境......
可惜,真的始终就是真的,成不了虚幻,拼命凑着心中没有希望的希望向前,不忍让自己的内心彻底崩溃,溃不成军的彻底被浪涛冲的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她只能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可是,那毒粘则魂飞魄散,在天地家剩的渣渣都不剩一点儿,尸体都不剩下!
她终于还是哭了出来,望着怀中可人的师父,大滴大滴滚烫的泪低落在徒然近乎已经透明的眼睫毛上,好似他也哭了。
前面出现了万丈的阶梯,每一阶都有半米那么长,当她根据指示踏进去之时,自己的法力尽数消失,剩下的只是普通少女的体力而已。
她心里清清楚楚,佛哪是这么容易就好接触到的?
可是,这太远太远了,自己登顶之时,他便彻底消失在天地家了......
可是,为今之计,只有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师父大人,倘若你还有意识,请不要心疼。
她重重的踏在金黄色的台阶上,才发现,压力竟然是地面上的一百倍,她只这一脚近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更别提前面看不到的尽头,她尽量让自己笑的不那么累,气喘的不那么厉害。
“师父大人,黛黛不累的!你可千万不要担心,倒是你哪,自个儿小心点儿,这里空气比较难吸点儿......”她重重迈上第二阶,膝盖一软,浑身汗水充满随着泪水啪啪落地,消失在台阶上,普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她连忙举起消失的差不多了的徒然,师父大人,怎么可以弄脏了呢?
佛,佛让我爬台阶,我爬就是了!但求,救他!一定要救他!
每上一阶,压力增大两倍,她的体力减少两倍,想要见到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大概佛太忙太忙,便给世人设置了这个永跨不过的鸿沟......
她几乎是在用意识在爬,她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却依旧紧紧的抱着他,看着他马上消失的身影,她心里比身上疼痛万倍,原来,这便是真正的疼痛入骨......
徒然一只手臂终于消失......
亡囍不敢哭了,她几乎在爬,蜈蚣一样在爬,带着血肉在爬,压力太大,她的身子几乎被压的扭曲,但她眼中的目光是那么的渴望,好像一切的伤痛都不存在。
昆仑山,徒然让她蹲马步时候,她总是坚持不住,倘若徒然知道自个儿的亲亲徒儿这么争气的话,会不会高兴的痛哭出来?
他终是消失了。
消失的一点儿渣渣都不剩......
彻底没有了。
亡囍只差最后一阶,便踏上成功,她惊恐的到处寻找徒然,师父啊!只差一秒!你在哪儿?
不要独自在天地间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她突然感到好冷好冷,这里好难受好难受......
是不是师父大人不喜欢佛......
所以消失了?她也不喜欢哪!师父大人,我们一起消失好不好?
“师父,你人这么好,不该好人短命!”她终于爬上最后一阶,却已经不成人样,好像一滩肉,没有形状的肉,立即感到软弱无比,趴在最上方望着第一阶,她迷惘的望着人世间,师父,人海茫茫,哪里寻你?
你这么强大,当初就不会躲开吗?
笨蛋,笨蛋,师父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她任留眼泪低落,不理不问,行尸走肉般的独舔伤口。
她想要从这里跳下去,从此,在空气中追随他一生一世......
她惊鸿一样,一身红衣,一头白发便跳了下去,万丈,来时那么难,去时,那么容易。
她笑了,笑的那么轻松,师父,黛黛来陪你,你可高兴?
当她落入水中,才知道,连天地都不让他们师徒一起死!
她只剩下哭泣,到了最后,哭也忘了,她已经泪干了......
“师父,你是否就在这里?”亡囍伸出血肉模糊的双手抚摸着空气,这是否就是你的脸颊?
师父,你是否幻化为了一块石头?
师父,这海可是你的化身?
你没有死,你也不会死,我更是不允许你死!
她依旧保持着心中希望,哪怕天荒地老......
否则,她会自己走向万丈深渊,心灵彻底崩溃,没有任何支撑。
她跳入河水,一直往下游,她一直在游,哪怕没有了呼吸依旧在游,她的脑子渐渐昏暗,她依旧在游,似乎里面有师父淡淡的兰花香味一般,令她迷乱。
她好像看到了师父微笑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他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他似乎在说:“笨蛋.”
亡囍急忙之中透露出欣喜,急忙伸出手来,谁知,触摸到的只是一片虚无。
她保留着眼前的残影,任由自己失去空气的鱼一样,直线滑落,她希望自己就这样滑到海底,就像当年的她,当年的小六儿一般,万年之后,千万年之后,他便还会来找自己,而她,又是他的徒儿,她依旧会伸出手来触摸遥不可及的痴望......
天也不忍打破他们的姻缘,在海底,她似乎是看到了师父的身影,她几乎是反射性的睁开了双眼,她深深的望着最底处的那抹熟悉的身影,几乎是贪婪的望着。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佛吗?
那人一身袈裟,长相只是俊朗可人,这人也有头发,却那么冷,和她家长发飘飘的师父站在一起,都把自家师父的气质拉低了!
她快速游进去,哪怕全是憋的通紫,反正没有呼吸,她也不会死!
师父,是你?是你吧?
或许不是。
她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越近,听的越清晰。
“金蝉子,情劫过了.”淡淡的一句话,却使亡囍的心跌入深渊。
“过了,的确是过了,从远古到如今,终是过了......”他为什么还残余着心中的眷恋?
明明只是情劫而已,为什么当他恢复以往的记忆之时,心里还残余着她的身影?
徒然身边的九紫便是如今这世间唯一的佛。
徒然理应立即成佛,毕竟最后的劫过了。
可是他却无法使自己轻易的忘掉她。
“我静修三年时间,便可彻底忘了那个女子.”徒然苦笑着微闭双眼,睫毛长的给脸颊留下一片剪影。
九紫似乎同意,徒然这便进了密室,打坐修炼起来......
亡囍触摸到他的脸颊,才发现一片冰冷,原来,探实镜而已。
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管它什么情劫苦劫!
活着,便是最好的。
她回忆刚刚镜子里的场景,在天地间搜索着于之相近的地方,原来,那里有很多的蒲公英......
落英山脉吗?她这便去!师父大人,定要等着我!
好歹让我看你一面......
我心里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感到之时,徒然依旧打坐了半天有余,亡囍看着那扇门,想要敲开,却有彷徨欣喜,不敲开,却又心急如焚......
她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于他只有一墙之隔。
师父,触摸到你,那是多么美丽的事情。
一墙而已,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沉重?那么害怕你看到我时候的冷淡?
不要恢复到昆仑山时,慧平刚来的时候好不好?黛黛怕了,彻底的怕了......
她推开那扇门,看到了自己的全部天空。
徒然静静的背景,却也使她心动,她想要抱住他,却怕打扰他,她想要就着样望着他,却心里痛哭害怕无可比拟。
师父给她讲过,世间唯一的佛,了悟的那棵菩提树,前生是一个爱他的女子。
佛都那么无情吗?
她害怕,徒然也会变成那样!
她终是怕了,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他也感到了她的存在,两个人就这样好似隔绝千年,互相感受着彼此,却不说一句话。
“师父,外面的蒲公英真是好看,陪黛黛出去好不好?”亡囍开始试图与他交流。
他却好似入定般。
亡囍笑的诡异,她一把将入定中的徒然吸近自己,然后望着他,就这样笑了。
佛又如何?师父,佛真的比黛黛好吗?
三年?黛黛便带着你看尽人间,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
不信三年的时间,你还了悟不了何是对,何是错,我们错过了这么久,你还有再次错过吗?
那么下次相见,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分?
不知你是否依旧彻底用这三年忘记了我?
徒然再次醒来,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他只知道自己身旁有一抹青黛色的身影,他想起来,初见时,他送她的便有这身衣服,只是太大了,便留给她长了了穿......
亡囍靠在他的身上,徒然想要伸出手来抚摸一把她的头发,却已经伸出的手,又放了下来,最后只是叹气。
山外是山,无穷无尽的山,黛黛,我们不可能会有个好结果。
彼此忘了便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好歹还有个结果......
亡囍眼睫毛下是暗青色的黑眼圈,令徒然有点儿心疼,他却生生的忍住,别过脸去,离她三米那么远。
睡梦中的亡囍忽然失去了依靠,猛地一下子站起来,慌慌张张好似要哭了出来,四处张望。却不见徒然的身影,一急泪差点真的掉了下来。
“师父!师父大人!你在哪儿?在哪儿啊?不要离开我!不要好不好?求求你了!”她突然双膝跪地,无力的想要就这样倒下来。
徒然就在她的不远处,她竟然傻傻的看不到他。
心慌之人,便是最傻的,她怕他离开,于是他稍稍离去一点儿距离,她便会孩子般的无所依靠,全身上下寂寂寥寥的,急于寻找那人的身影......
徒然只是静心打坐,心无旁骛的用尽心思想要抹去心里面她的痕迹。
亡囍好歹终于看到了他,连滚带爬的摔了好多下,流泪的眸子以及欣喜的笑看不清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伤心。
她站在徒然身边,他却还是不理会她。
亡囍唇角的笑逐渐变为苦笑,她蹲坐在徒然身边,托着腮子只是望着他,心里便有无数喜悦与甜蜜,只是这样静静的望着他而已......
徒然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冰凉的,毫无感情的眸子使亡囍心情异常失落,她强撑着打起精神,跟在徒然后面,像是个孩子一样。
“师父,师父你饿了吗?”
“师父大人渴不渴?”
“师父!为什么不理徒儿?”
“师父大人!说说话!说说话啊!”
“师父......”
......
徒然好似哑了聋了,从头到尾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只是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亡囍便也漫无目的的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说话,叽叽喳喳好似想要他开心起来,可她却没有提过他对自己的情劫......
他如果真的放开了,便成佛了,她那么苦涩,不想要他放开,其实放不放开无所谓,只要他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小女孩,天天在他跟前喊师父大人,只要还记得......
她知道,他的内心正在作苦苦挣扎。
他想抱住自己,又被心中成佛所惑,他是金蝉子,金蝉子是世界上最无情的人,她却偏偏使他动了情。
师父大人,你知道吗?你在佛里历情劫,也可以说成,你在情里历佛劫,奈何你就是不明白,孰轻孰重,你真的分不清吗?
那些朝夕相伴,经历过的种种,你定是在心里,藏着的,而且深的自己都不敢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