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又像以往一样，只剩下夏以晴与上官希扬。
夏以晴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两个人对着窗外，关上灯点着蜡烛在那里庆祝。
庆祝？夏以晴其实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庆祝的，反倒是满心苦闷，她觉得，这啤酒，拿来借酒浇愁还差不多。不过，今天毕竟是圣诞节。
夏以晴从房间里拿出下午买的圣诞袜，“你看，我买了圣诞袜，据说对着它许愿，圣诞老人就会把圣诞礼物放到袜子里面哦！”夏以晴灌了一大口啤酒，笑道。
上官希扬无语看着她。这个笨蛋呢，就是许愿，那也是平安夜许的，现在都是圣诞夜了，就是真的有圣诞老人也来不及放进去啊，再说了，这世上真的有圣诞老人么？那圣诞老人纯粹就是一骗小孩的。
夏以晴仍在笑，啤酒转眼给她灌了大半，“来，拿着它，快许愿哦，说不定真的有圣诞老人呢。”
上官希扬也在灌酒，这个夜里，似乎两个人都是满肚子的心事。
对于夏以晴来说，学习上的苦恼，对上官希扬的心情，方小眉的争吵，都让她感到烦恼。
对于上官希扬来说，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可能不多了，看到这样的夏以晴，他的心更是一阵难过。
上官希扬接过圣诞袜，在夏以晴的强迫下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
夏以晴却笑得很高兴，手里的啤酒转眼去了一瓶。“许了什么愿呢？”夏以晴笑意盈盈地问道。
上官希扬也灌下了一瓶，“我的愿望，圣诞老人实现不到。”
“呵呵。”夏以晴看着窗皎洁的月色，烛光摇曳下，她的面容温暖柔和，“我记得，上回我给你讲《康熙皇朝》的时候啊，曾经给你讲到过一段，康熙为了拉拢朝中势力最大的大臣索尼的，不惜听从孝庄太后的意见娶他的孙女赫里舍，放弃自己心爱的侍女苏麻，因为孝庄问了他一句，你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康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当时问你，如果是你，你会吗，你说，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我当时就觉得，你，是能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人，你，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夏以晴轻笑道。
上官希扬也笑了，他的笑也是如月色般的清冷，“我从来不相信许愿或者是天意之类的东西，你也说过，权力或财富，拥有了不一定就能快乐，但对于我来说，没有了它们，就会万劫不复。”
夏以晴又拉开了一瓶啤酒，笑看着窗外的月色，一口接一口地灌，“我知道，你就是那样的人。”
上官希扬也跟着她看，却只看到一片迷蒙，“你呢，你的愿望又是什么？”
“呵呵，”夏以晴忽然傻笑起来，“我的愿望么？很多很多，我希望能当一名很好的作家，我希望爸妈能多一点时间陪我，希望将来会有一个白马王子来娶我，他啊，不需要多有钱有势，我不喜欢那些人整天在争权夺力的，我希望他温柔体贴的，会庞着我，爱着我，简简单单地过我想要的生活。”夏以晴倒在沙发背上，人已经有点半醉了。
上官希扬也喝了两瓶了，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抹红晕，但他却很清醒，听到“啪”的一声，夏以晴又开了一瓶。
“又没有了，这么快！”夏以晴摇摇啤酒瓶，嘟着嘴，又开了一瓶。
上官希扬皱眉，扶起夏以晴靠在沙发上，夺过了她的啤酒瓶，瓶子却也已经空了，正想起身去倒杯茶，夏以晴却拉住了他的衣服，转身倒在他的身上。
上官希扬正想拉起他，夏以晴却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像是抓住了什么心爱的东西。
“对不起。”上官希扬回身抱住她，声音是难得的温和。
夏以晴抬头看着他，“为什么说对不起？是因为晚上小眉的那些话吗，不要，不要对不起，我……其实没有小眉说的那样伟大，我就是像捡到一个心爱的庞物一样捡到了你，然后，我就害怕，怕我要是对你不好，你就会走，就不再是我的了……”夏以晴忽然哭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其实不要钱不要什么的，我只想要我的爸妈，我只想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天天看到他们，想让他们关心我，可是他们都不，我也不想让他们失望，我也很想像我的堂兄他们一样，可是我却做不到，我，就只有小眉陪着我，我也怕她会离开我，所以她不会做饭，我去学，她不想洗衣服拖地，我全包，我只是想，这样子，她就离不开我，我就不会总是一个人那么孤独……可是，她也不懂我，她总说我像个小孩子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功念书整天看文学小说在幻想生活，别人家去补习功课我却宁愿洗衣做饭，把你带回来，就因为你与众不同，所以把你当成小说里的男主角来幻想，可是……你却懂我……连你都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他们却一个也不懂……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想要再一个人……所以我才怕你走……”
上官希扬抱得更紧了。
他们两个，其实是同一类人。也许夏以晴无法像他一样坚强，却比他善良。
他们都是一样孤寂的人，因此只有对方才能了解对方的痛。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是我的王子，你也不会对我温柔……”夏以晴的泪就这样浸湿了上官希扬的胸前，让他的心，也像湿透了一样冰凉。
他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王子，她要的宁静，他给不了。他早就泥足深陷，只有拉着自己的对手一起下地狱，他才能大笑着感谢上苍，他们早就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他更不可能把她拖下水，让她面临一样的危险。
他……更不可能是温柔体贴的王子，他的心早就冰冷了，他已经过了二十四年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到孩童时的天真，即使偶尔给她一点点的温柔，也不过是仅剩的温存，到最后，只会把她伤得更绝望。
可是，她抱着他，哭着说“你为什么不是我的王子……”他的心，却是那样的痛，这个傻瓜，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体贴，那么的善良，甚至那么的笨，将来要是他离开了，这个笨蛋该怎么办？
她就是他的苏麻啊！即使他娶一百个赫里舍，她仍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苏麻。
上官希扬的眼中也落下了泪，这是二十四年来，第一次落泪，因为这个只认识了三个多月的笨蛋，他自觉心，早就已经是铁石了，即使是烈火焚身，他也早就不惧了，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要是他不哭，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人值得他流一滴泪了。
夏以晴看到上官希扬眼中的泪，慌乱地道：“为什么哭了，艾斯，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啊，我不要你哭，是我错了吗？你生气了，你要走了吗……”
上官希扬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不要走，我不是故意的，不对，你终究是要走的，小眉说的，你是列车上不小心下错了站的乘客，只是不小心路过了我这里，你终究——终究是要搭上正确的列车回你要去的站，那个终点站，我就算到得了，也永远进不去——但是，不要紧，我只想站在门口看着你，只想——看到你好——”夏以晴低声呢喃。
上官希扬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低头吻住了夏以晴的唇。
也许过了明天，我终究不会是你的白马王子，也许此生，我再无温柔，但是这一刻，我已经无法放开，我只想挥霍掉我毕生的温柔，只爱这么一回，天一亮，我就会放开。
上官希扬的吻，就像狂风暴雨一般，肆掠着夏以晴的双唇，带着剧痛的温柔，和那样酸楚的柔情，让夏以晴的心，也如同被掠夺般的痛楚，她的泪落得更凶了，双手紧紧地抓住上官希扬的衣服，上官希扬的痛楚，上官希扬的温柔，全都融化在她的唇齿间，让夏以晴觉得，这就是一场梦，一场她一放手就会醒来的梦。上官希扬一怔，唇边是她滚烫的泪，于是他不忍，放开她的唇，一一吻过她的泪，夏以晴的双臂攀上他修长优美的颈，紧紧的缠住。
这样的挣扎，两个人都痛，可是谁也不想轻易放开。
放手吧。
上官希扬却不得不这样对自己说。
上官希扬放开了她。
夏以晴对他，流着泪，展颜一笑。
她知道，已经足够，她的圣诞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么？
抬起左手，手心里，紧紧地握着他的圣诞袜，里面还有她精心准备的圣诞礼物。
“圣诞快乐”。夏以晴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