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哎呀，我们毕业了
林冬租住的那套房子，终于因拖欠房租而彻底住不下去了。他搬来的那天安静感到很不习惯。虽说林冬住在隔壁房间里，并没有半分的越距。但是只要一想到以后自己要和他天天生活在一起时，安静就后悔自己在那个雨夜真不应该这么轻易就答应他的。
程菲菲知道后调侃她说这叫“非法同居”。安静想其实自己和康明在一起时也同居过，开始也尴尬过，但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天天都要腻在一起，所以时间长了就渐渐地习惯了康明的陪伴，依赖。在别人的眼中，他们更像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只是直到某天这一切都失去时才会知道曾经真的很美好。
“安静我们一起逃课吧！”林冬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窗外的林冬一手拿着篮球一手拖着下巴，看着坐在座位上不停摇头的安静。林冬又要撒娇了，“求求你啦，这节本来就是自习课的，如果连这一节课都不逃掉的话，那我恐怕真的要被憋疯了。”他看着安静在不停的眨眼，聪明机灵如林冬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只见他大吃一惊：“难道灭绝师太也在班里！”可是由于声音太高，已经传到了正在给学生讲题的江小华的耳朵里。“你小声点！”安静低斥他，身体不由的感到阵阵的恶寒。“难道那个老巫婆真的在班里！”又是一声惊叹。全班一片哗然，每个人都深深地替他们俩捏了把汗。只见江小华老师胖胖的脸蛋由红变青最后变黑，后果可想而知。“你们两个真是太不像话了！”。
六月的天气，校园的林荫小路上，刮着清凉的风。从训导室里出来的两人，垂头丧气的走着，一路默默无语。谁也没开口，还是林冬最先忍不住了。“安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安静还是默不作声。林冬伸手去摇晃着安静的手，像个闯了祸的淘气小孩儿。
“安静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啊！喂，喂你在不出声我就要挠你痒痒了！”说着他已伸过手去，安静笑着躲开了。“好了，好了不要闹了。”安静的软肋，还是用这招管用。
“你真的不生气了！”“嗯，我真的服你了。”“刚才“老处女灭绝”说的那些话真的好难听，我当时就想等我们毕业了我就胖揍她一顿！”安静没好气的白了正在咬牙切齿的林冬一眼，颓败的说：“你说的好听啊。”“怎么，你不相信我会揍她！”林冬看着她一脸的无所谓，他就生气的嘟起了嘴。两人陷入对视状态。安静眼睛直直的看着林冬，一直到林冬被她看的低下了头。她开始神经质的大笑起来，林冬就把脸埋得更低了，脸上更是涂成了番茄色。“林冬你好可爱！”。在安静忽而一笑中，不快乐的事又被气流吹得散作云烟了。
在这个难熬的夏天里，我因为有了林冬的陪伴而变得不再苦闷了。很快我们的黑色的六月终于在万众期盼中轰轰烈烈的结束了。
匆匆而过，恍然一梦。
沉重的学业结束了，但安静的心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她和每位高三考生一样，都在等待期间里漫长又煎熬的录取通知书。林冬过的反而比较轻松，每天吃睡不误。偶尔会去劝慰安静一下，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不管我们考得如何，重要的是我们已经结束了这段旅途，而且这段旅途里是我们相互扶持着一起走过的。我都放下心来了，你也更要一样。”
这种快要崩溃的日子终于等来了发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
那一天，琉璃的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晶莹感，棉花云一朵接着一朵的。这个夏天的到来，温暖了万物，也融化了冰雪的心。
这是回学校领取毕业证的那一天，安静发自内心的感受。真的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在那一天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超出了自己想要的，安静突然发现，上天原来对她真的不薄。
安静和林冬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的人到了。班里一扫考前的死气沉沉，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轻松兴奋，彼此见面的第一感觉就像是一起刚从牢里越狱出来的一样。
此外包括安静他们班在内的还有很多的班级，都举行了“扔书活动”以示纪念。大家欢呼喧闹着将书一页页的撕掉，在一页页的从窗子里扔出。从一楼到五楼，那种气场可谓壮观。
程菲菲贴切的把这一出形容做像雪花一样一片片的从空中缓缓降落。那么温情，那么诗意，却忘了考虑清洁者们的劳动。林冬看的也痒痒了，他随即就将自己的书直接抛出了窗外。只听到“哎哟”了一声，正准备上楼的“灭绝师太”老师抬头，怒火燃烧的目光正好对上从窗子里向外张望的林冬。“糟了！”安静很同情的说。林冬也慌了，心下知道，砸到“灭绝”定会灭绝的后果。
“灭绝师太”到教室后不出众人的所料，率先叫出了林冬的名字：“林冬！”林冬从座位上站起，声音低低地拖着长音说：“到..”。“到什么到，给我上来！”林冬走上讲台。“灭绝”老师突然咧开千年冰霜般的脸，竟然笑了。“首先恭喜你，考上了齐兰大学。”这不光让林冬有些大跌眼镜，还要包括受过“灭绝”摧残的全体同学。其实亲爱的同学们也不用感到诧异，班里升学率那么高并且还有三位同学考上了全省最好的高校，当班主任的腰包不仅必然会变得鼓鼓的，还有随之而来那些数不清真情假意的赞美恭贺声。
“别高兴的太早！”“灭绝”突然说道。
顿时，鸦雀无声。
班里静止了一秒。
“还有，你刚才用书砸到我的那一下.....”“灭绝”用比平时更奸诈十倍的犀利眼神看着林冬，让他感觉心里有些发毛。接着一个爆栗送上，林冬很是配合的哇哇大叫。
走出学校的安静，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带给自己无数的悲与喜的地方，心里却自始至终都是充满了对这里的无限的怀念与感恩。
她明白，令人怀念的也好，令人烦恼的也罢，都会在不经意间保留在了记忆的长河里。多年以后就会发现，原来它们都是最美的珍珠。
“再见了！我的母校。”安静在心底默默的说，可是早已泪流满面。
安静他们的班级，要在晚上举行同学聚会。在校外包了一大间通宵的ktv，全班所有的同学都如数到齐了，大家把酒言欢，场面热闹非凡连平日里很少说上话的同学如今也变得熟络了起来。
ktv里此时high到了极点。
最亮爆眼球的要数米娜了。她画着夸张的眼影，涂抹着鲜红的唇彩，穿着一袭性感的黑色长裙。此刻她正在低沉的吟唱着一首明显与气氛不搭的伤心情歌。
安静后来听程菲菲说，米娜高考失利，好像是要准备再复读一年。米娜的声音婉转哀怨，令听者动容。
爱情飘飘，雨儿飞飞。那个夏天你的怀抱留下了我的笑容。说要爱我久久。
爱情飘飘，泪儿飞飞。那个夏天我的怀抱留不住你的脚步。说要爱我别走。
怎么办，我就是固执的爱你，不肯低头去放手。
怎么办，我中了爱情的魔咒，不求你为我解咒。
...........
这首歌之前安静并没听过，不知为何，安静看着米娜忘我的唱着歌曲的样子，眼睛里就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就像她当初听韩灵儿的《别走》时的那种心情，所以她再也不能忍受这样伤感的歌声了。
林冬看到安静突然冲出了ktv，他担心的跟了出去，然后他找到了独自蹲在角落里的安静。
米娜的歌声透过门缝还在继续着。
你要走了，爱情也会腐朽。我们要分手注定看和平的结局。
你要走了，再见也会留下。你们要幸福，注定听完美的谎言。
逃不过的散场，我哭着在梦中醒来。
真的好伤，真的好痛。你可不愿知道。
.......
林冬走过去轻轻地拥着她，让她把肩靠在自己的肩上。安静趴在他肩上无声地哭着，她以为林冬此时会问她”为什么要哭，是因为想到“那个他”了吗?”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等她再也哭不出眼泪时，他才又默默地陪她回到ktv。
一进去，迎面就是一耳光。“啪”的一声，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之中。所有的声音都随着这响亮戛然而止了。安静的脸上顿时红肿了。林冬护在她身边，米娜浑身都是酒气，眼睛红得吓人。“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再欠谁的！”安静的眼泪立刻就滚落了下来。林冬忍无可忍，狠狠地将米娜推倒在地。酒瓶碎裂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不欢而散的聚会就这么匆匆结束了。出来时夜色很浓了，雨丝轻轻地飘洒在夏日的夜空里。林冬和安静回去时，经过药店买了一瓶消肿的药膏。
他们回到家。灯光下，林冬心疼的看着安静脸上鲜红的五指印。他没想到米娜会下手这么狠。他轻轻地将手里的药膏挤出涂抹在她的脸上，像小孩一样用嘴在她脸上忽忽的吹。
安静窝躺在沙发里，沉默地看着他。他安慰着她对她微笑，那笑容如同夏日里最耀眼的阳光。她感到安心的满足。
夏夜的风徐徐的吹进来，窗帘上的串珠发出铃铃的响声。海蓝色的窗帷掀动了灯红酒绿的都市夜景。窗外已是万家灯火，美丽的夜灯灿若星辰。他起身将窗帘拉下。回到她身边时发现她已悄然睡去。夜凉如洗，他没有叫醒她。这些天她太累了，都没有好好的睡觉。他想着就有些心疼她了，随即悄悄的去取来毛毯盖在她身上。
他坐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柔和的眼眸里充满了温情。此刻她睡得很不安稳，蜷缩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身上开始溢出冷汗。她像是正在经历着一场可怕的灾难。
消失了岁月，却留下了记忆。那一场她生命里最惨痛的灾难，再次清晰地重现在她的眼前。
朦胧的白雾渐渐退去了。迷离中的她又看到了那个血色的夜晚。
恍如白昼的齐兰灯会上。五彩缤纷的花灯，闪亮在正月十五的夜空。
这是她的爸爸妈妈第一次带她来城里看灯会。灯会上处处都是那么夺目绚丽，胜过了夜空里最耀眼的繁星。那时的小安静，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这么新奇，这么美丽的场景，足以令髫年的小孩儿吃惊了。她拉着爸爸妈妈的手不停地在他们身边围绕着，尖叫着，欢呼着。她与同龄的农村孩子们一样有着对大城市里新鲜的事物无比的憧憬、欣喜和惊讶。
弥蒙的街道上到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这里已经是城市里最拥挤的一条街道了。爸爸将小安静高高的举起。起初她还很喜欢这样被爸爸扛着，因为她看到了很多小孩儿都骑在爸爸的脖子上，所以她心中滋生出了小孩儿特有的骄傲。可是她很快就厌倦了，她发现这样被高高举着就不能像刚才那样在地上跑着自由了。所以她开始嚷嚷着要下来。妈妈不同意，她就假装哭起来。可爸爸一向宠爱女儿，虽知道这是女儿平时的一贯伎俩但也不忍心，就让她下来了。她一落地就感觉自己获得了自由。她乐呵呵的跑到前面去看盘旋在柱子上的那条长长的大龙。等她高兴地转过头去看爸爸妈妈时，才想到自己可能刚才跑得太快了竟然甩掉了后面的爸爸妈妈，她现在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了。小安静开始一声连一声地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你们不要丢下我啊！”她叫嚷着不停地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横冲直撞。此刻找不到爸爸妈妈的恐惧，越来越疯狂的肆臆着她。
“小静！小静！你在哪儿？”
焦急的呼喊声她听到了，是爸爸妈妈的声音。循声望去，她真的就看到了远处的爸爸妈妈。
“小静在那里！”爸爸也看到她了。他激动向她跑过来。忽然他被什么东西跘了一下，就立刻失去了重心。
爸爸直直的栽倒在地。妈妈惊呼着想伸手去扶爸爸时，却被身后的人挤到了一边。人太多了，她想要在过去扶爸爸时，立刻就被后面越来越多的人涌了上来。
爸爸很快被人踩到了下面，人山人海的人都踩了上来。期间也有很多的人也被挤得纷纷倒下了，再被站着的人立刻踩踏上。场面瞬间失去了控制，拥挤的水泄不通的人群里不停地发出各种凄厉的叫喊声。
小安静被吓坏了。她想要哭喊，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耳膜开始嗡嗡的作响，瘦小的她也渐渐的被挤得站立不稳了。就在她以为自己也要倒下去时，妈妈终于从人潮中挤过来了，一把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
被妈妈搂在怀里的小安静变得像玩偶一样，她不哭也不喊，她只知道她的爸爸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她在妈妈的怀里一直都侧着头无法移开，她的眼睛已没有了神，只是一直都在直直的盯着刚才那条路的中央。她眼睛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爸爸，他的头上有大片大片的鲜血在四溢的流淌出，爸爸已凝固的嘴角边似乎还挂着一抹微笑。原来，这一切早已成了在她记忆里永远都驱散不去的暗黑色阴影。
安静处在恐惧中，浑身冷汗涔涔的。坐在她旁边的林冬看了担忧的皱起眉。
“爸爸，爸爸，爸爸......”安静终于能发出声音，她不停地一遍遍的呼喊着她的爸爸。她的眼泪簌簌的落下了，额头上开始滚下密密的汗珠。
“安静快醒过来！”林冬不停地摇晃着她，催促着她，“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会没事了。”
死亡是对亲者莫大的痛楚，是任何言语都无法说出的悲切。林冬当然不会知道，童年的安静曾经经历过怎样的一场浩劫，才会在梦里也恐惧的无法醒来。
吊灯里射出的灯光晕染了她的脸庞，她看上去苍白得就像是一张纸。终于她睁开了眼，世界瞬间就豁然开朗。可是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隐藏在心底多年的那种痛楚到底有多深。她呆呆的望着他，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梦境中走出来。
“是不是想家了。”林冬轻声问她。
“是”。她无力的回答他。
“刚才你在梦里哭了。”她用手悄悄地擦擦眼角的湿润，她别过头去倔强的不肯承认，“我没有！”林冬笑了，说道：“还说没有，你照照镜子去眼睛红得就跟一只小兔子似的。”
沙发里她任凭着林冬宠溺的拥着她。她现在已经从刚才的那段往事中走出，过了许久她又对他说道：“看来我是真的想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