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来,战争不断,东鲁这个唯一没有遭遇战火洗劫的国家成了商旅迁移的重要据地。在别国为争夺疆域血洗沙场的时候,东鲁积攒起大量财富,尽管没有参与争战,其国力仍然位居前列。
自从东鲁王打算为永安公主招婿的消息传开,国都卞城便迎来了四面八方涌来的好事者。人多的地方好做生意,闻风而来的游商艺人把卞城挤的水泄不通,城内的酒楼旅店全部爆满,到了吃饭的时间连张桌子都找不到。
“兄弟,五十两买个位子,成么?”
正在吸溜面条的汉子抬头看看说话的妇人,咬断面条正要吞下嘴里的东西说话,她领着的小男孩把两锭银子放在桌上。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谈生意谈到价钱的时候由我来开价,买个位子用不了五十两。”
“咱们又不缺钱。”
“不缺?”小男孩提高了嗓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爹留下的家产被你败了一半,一半!依你那样大手大脚花钱,要不了几个月我和玥儿就得在街上讨饭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汉子听他们说话,瞅瞅桌上的银子,确定这是给他的,迅速把银子卷进袖子,端着碗到墙根那儿蹲着吃去了。
妇人用脚勾开凳子坐下,拍拍腿,叫宝贝女儿过来坐。齐流海的小女孩跑到另一面,笨拙的拉开凳子,牵着哥哥的手,跟他坐到一起。妇人也不在意,叫来小二点菜,完了还要了一壶酒。
“咱们家就是酿酒的,你居然跑到外面喝酒。”小男孩无比嫌弃这个败家娘们。
“咱家的酒远在千里外,远水解不了近渴,懂不?”妇人把酒杯摆在面前,做好准备。
“你可不要忘了,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做生意也得先填饱肚子。”妇人逗女儿。“是不是呀,玥儿?”
小女孩摸摸肚皮,肚皮应景的咕咕叫。她一脸无辜的望着哥哥,小男孩无奈的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再忍耐一下,饭菜马上就来。”
小女孩用力点头,憨憨的咧嘴笑。
小男孩哄完妹妹,转脸又变回严肃状。“卞城的酒楼个个生意红火,一定早有固定的供酒商,我们是外地来的,很难抢到生意。”
“谁说我要做的是这种小生意了?”
“那是?”
小二送上酒,妇人先倒上一杯解了馋才说话。“东鲁王招婿给诸王发了请柬,应该这两日就到了。”
小男孩惊讶。“你打算做皇家的生意?”
妇人笑眯眯的点头。“皇家的银子好赚嘛。”
“皇家的生意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小男孩丢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
“山人自有妙计。”
“你倒是说说,咱们怎么才能跟皇家的人搭上线。”
“天机不可泄漏。”妇人越说越神秘,眉眼弯弯,好不得意。
在酒楼吃饱喝足,妇人拖着两个娃娃找地方下塌,刚走到街口,小女孩扯着哥哥往回指。小男孩看看妹妹,看看妇人,拍脑门叹气。他们这个娘不光败家,还健忘,五十五文钱买的西瓜落在了吃饭的地方。
“回去拿西瓜。”
“诶,不要吧,已经走出来了。”妇人往前看看,回过头来笑。“前面还有,再买一个。”
“这才几步,你都懒得走!?”
“吃饱了嘛,吃饱了不想动嘛。”
“那是花钱买的!”
“才五十五文……”
“五十五文也是钱!”小男孩懒得跟她争论,领着妹妹往回走。“算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
妇人挺关心的问:“旭儿,你那小身板拿的动么?别让西瓜压折了腰……压折腰没什么,可千万别砸着自己的脚,娘亲不想扛着你到处走。”
“……”
如果可以选,他绝不要这个女人做他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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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这儿有张空桌子!”周迁人高马大的,身形却极敏捷,三两步进去就抢到了空桌子。
林梧轩最烦他的大嗓门,不赞同的皱起眉。他身边的人倒没什么意见,走过去撩袍坐下。
“咦?什么东西?”周迁的脚踢到一个东西,低头看是个西瓜。“哈,正好口渴了,咱先切了西瓜解解渴。”
“这是别人落下的东西,怎么能占为己有。”
“一个西瓜而已,要是人找回来,咱赔他银子。”说着,周迁就徒手拍开了西瓜,掰下一块递给主子。“皇上,天热,吃块消消暑。”
“你个莽夫!”
“又怎么了啊?呐,也给你一块。”
“我不吃偷来的东西!”
“怎么是偷来的?是我捡的好吧。”
这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就吵,他都习惯了。封凌霄跟小二要了壶茶,视线一转,看见门口进来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大一点的男孩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神情立即变得愤愤。
小男孩领着妹妹走过来,看着被拍成奇形怪状的西瓜,怒道:“你们偷吃我们的西瓜!”
“啊,西瓜是你们的?”主人真找来了啊。周迁随便抹了抹手,从腰带摸出点碎银子搁桌上。“小子,叔叔给你银子,你再去买哈,这个就当我们买你的。”
一样的事,他们家那个横着走的娘亲经常干,异位而处,这感觉就不怎么好了。小男孩看了看这三个人,从钱袋抽出一张面额五百两的银票拍在桌上,有样学样的扬着傲慢的眉梢。“银票给你,你把西瓜还给我。”
周迁扫了眼银票,看看主子和林梧轩,倒是很意外遇上个财大气粗的“小爷”。他脑子想事儿比较简单,自己理亏在先,不好跟人家硬扛,到这儿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林梧轩无奈,只好软着语气跟小男孩沟通。“这位小兄弟,西瓜我们已经吃了,我再买一个赔你行吗?”
小男孩扫了眼他腰间的玉佩,冷冷道:“我摔了你的玉,另买一块赔给你行吗?”
“嗨,小子,你说话怎么呛人呢。”
“你们偷吃我的西瓜,难得还占理吗?”小男孩态度凌厉,丝毫不让步。
封凌霄一直在旁看着,周迁嘴笨,说理说不过人,林梧轩是书生,把礼法看的比命重,不可能跟孩童较真。眼见自己手底下两员大将让个小孩呛成了哑巴,他只好出面解决。“你说我们偷了你的西瓜,你怎么证明西瓜是你的?上面写了你的名字吗?”
小男孩看着说话的男人,眼神中明显多了份警惕。
封凌霄把周迁拿出来的碎银子拨到他面前。“西瓜我们已经吃了,还不了你,如果你够聪明,就该识趣拿银子离开。”
“你威胁我?”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带有强迫。
封凌霄温和的笑笑。“不然,你能怎么办?说我们偷西瓜,你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你去报官,衙门未必受理,就算受理,审到最后无非也是赔偿。”
小男孩面色一凛,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小女孩松开哥哥的手,爬到凳子上,再从凳子爬到桌子上。三个男人都没留意她的动作,因为她看起来要比男孩少两三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可就是这个不懂事的娃娃,拎起了滚烫的水壶,堂而皇之朝着封凌霄的裤子浇水。
封凌霄反应再快,也防不及这预料之外的意外,他及时起身躲开,虽然没有烫到,但是裤子从中间湿了一大截。
小男孩意识到不妙,上前扛起妹妹,扫了碎银子和银票,转身就往门外奔。
“臭小子,别跑!”敢偷袭他主子,胆儿也太肥了!周迁踩过桌子就往外追,封凌霄叫住他,他也没顾上听。
妇人在屋檐底下躲太阳,忽然看见儿子扛着女儿沿街跑过去,慢慢扬声叫住他们。小男孩看见她,飞快折回来,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巷子里跑。妇人一头雾水,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周迁追到的时候,他们已经闪进错综的小巷,不见踪影。
周迁气急败坏回来,林梧轩训他,说他惹事生非,周迁挠挠头,看见主子那湿了大片的裤子,一时没忍住扑赤笑了出来。“那个女娃娃简直就是人精啊,她有多大?这么阴损的招她怎么想出来的?”
遭遇无妄之灾的封凌霄也是无奈,回想那个小女娃圆滚滚的身形,被流海遮住只剩半张的小脸,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蠢萌的娃娃,但是好像……表里不一啊。
“我说旭儿,咱能不跑了吗?”
“旭儿啊,你听娘说……”
妇人怎么喊,前面的人都当没听见。
“祈旭!”
小男孩突然刹住,回头瞪她。“祈云筝!谁让你喊这个名字的!”
瞧见没,这就是她儿子,连亲娘的名讳都敢直呼。妇人赞许的去摸他的头,人家不领情的闪开。得,不摸就不摸。“跟娘说说,你为什么跑。对了,咱的西瓜呢?”
祈旭闷不吭声。
“娘。”奶声奶气小女娃扯扯她的裙子。“坏人,哥哥,玥玥棒!”
祈云筝弯下腰,微笑。“坏人欺负哥哥,玥儿帮哥哥报仇?”
“嗯!”小女孩点头,额前的齐流海跟着一晃。
“我才没被欺负!”事关面子,祈旭拿出紧急之下卷走的碎银子,替自己作证。“这是我要回来的西瓜钱!”
“西瓜呢?”
“西瓜……让他们吃了。”祈旭声音变小了。
儿子这么个反应,她还不明白嘛。“所以说,你干嘛领着我跑啊。”要不是已经跑这么远,实在懒得回去,不然非揍得他们亲娘都不认得他们。“坏人的长相记住了?”
两个娃娃一齐点头。
祈云筝一手搂一个,笑意无限,眸中悠荡的神色泛着阴森森的冷光。“下次碰见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