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视着他,额头的青筋已隐隐有了暴走的征兆。
“哎,想到了”郝胖一拍脑袋,跳起来兴奋道:“就用红莲箭吧”
我暴怒的吼道:“快点。”
一旁的火牛迈动着全身是伤的躯体,朝我走了过来,诧异的问了我一句:“成师傅呀,你到底怎么了,才两天没见,你完全变了个人?”
“关你屁事,滚。”我觉得此刻内心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一股浓烈的恨意在我心头酝酿着,让我变得残虐,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来自武道人,都是来自武道人给我落的三尸毒咒,只有武道人死了,一切才会恢复美好。
宛如孤狼的眼神,狠狠瞪了火牛一眼,然后我将暴戾的眼神转向了郝胖。
郝胖耸了耸肩膀,身子回身转向法坛,开始作法。
“哈,呵”一口长长的气从郝胖身上呵出,一只手拂过额头,将头发往后抹去,这是行法时的起手式,抚摸额头,一来是抹亮额头的一盏灯。
二来,还要在心中配上咒语:“起眼观青天,师傅在身边。”
接着是跺脚,所有道士行法之前都要跺脚以接通地气,例外者要么是没本事,要么就是修为高深,已经不需要这个繁琐的步骤了。
郝胖低沉的念叨声在屋子里响起,但没人听清楚他在念什么,这是请师咒,也属于一个门派的秘密,一般行法时,以防外人探听,道士都会将念咒的声音压的非常低。
神坛的桌面,三牲前面,放着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纸人,纸人裁剪了四肢,脸上也画着简陋的五官。
郝胖提笔,在纸人身上画了一道朱砂符,而朱砂里掺杂着狗血,以及砸碎的指甲末。
当朱砂红墨点缀纸人全身时,郝胖的神情也已经变得非常严肃,哪怕我静静的站在身后,哪怕我在身后站着,也觉得非常压抑。
纸人浑身插着密密麻麻的细针,细针散发着寒光,插在纸人的穴位上,封住了脉气的流走,定住了纸人的四肢五骸。纸人身上有个红心,在他的心脏部位,被特意圈了出来
郝胖捏着纸人,聚集会神的盯着,口中严肃念咒:“日出东方一点红,行至东方无觅踪,酉时法传红莲箭,斩杀恶鬼并妖邪,敕……”
敕字仿佛一道惊雷,从郝胖嘴里吐出,周围的人浑身一颤,而我站着的角度,恰好便看着一抹精光倏得从郝胖的眼中闪过。
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瞬间,我却可以肯定那不是错觉。
纸人的胸口有一处以红笔标注的心形图案,这是纸人的心脏,当银针锁住纸人的四肢五骸以后,郝胖捻着银针,刺向了他的心脏。
这一枚被施展了诅咒的银针,才是重中之重。
蓦然,静谧的空气里忽然响起一声凌厉的叫声,我被吓了一跳,酿跄着后退了几步。然而当我回头看卫灵菲和火牛时,却发现两者并没有异详。
没理由呀,照道理说,这声尖叫跟鬼叫似的,连我都能吓怕,不可能吓不到他们。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听到这声恐怖的尖叫。
这么说来,这咒术下成了,而我刚才蓦然听到的,其实是武道人的声音。我有灵觉,所以我能隐约的捕捉到,而他们没有,自然是无法听到的了。
“成了吗?”我惊喜地问道
“嗯……”郝胖点了点头,却又很快的摇头说:“这武道人本事不小,身上的护身咒恐怕也不止一道。你看,就算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把我的银针逼出了三寸。”
这里说的护身咒不是咒,而是护身符,修炼法术的人在入门时,师傅先给他开窍,开双眼,观阴阳察鬼神,开口念咒霹雳惊鬼神,开手书符落咒大显威灵,开遍全身三百六关节,灵游四海行,八方显威灵。
开完了窍以后便是要开始护身了,而这时,便是用朱砂笔在徒弟身上写下护身的法门,这法门就是特殊的护身符。
护身符的效果就等于是降头师的护身降。降头师养蛊,先要自身够硬,你不够硬,结果就是你还没驱蛊去办事就会先被蛊反噬。
道士要想请鬼驱鬼,就要本身的底子厚,先保证自己不被鬼神伤害,才能进行下一步。
而这些护身符咒,是有高低之分的,这高于低,在于修行的日子,我们在夜晚亥时一般都要做晚课,除了熟悉经文用咒之外,还得请祖师,画一道增功符来增强功力,并且在自己身上书上护身咒。
这武道人不知修行了多少个年头,身上也不知加持了多少遍咒语。哪怕现在受了伤,身体却依旧非常强悍。
望着郝胖,我皱眉道“我们做的一切都白费功夫了?”
郝胖摇头道:“不白费,虽然他把我的银针逼出了三寸,但银针还入体两寸捏,这可是红莲教赫赫有名的红莲箭,单是这两寸,就已经够他受的了。”
红莲教,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我皱了皱眉,感觉红莲教这名字很熟悉,但却忘了在哪儿听起过,就在我沉思时候,门外忽然又闪尽了一个人影。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外面的保镖全都倒下了。”阿毅神情凝重的冲进来,看到大家安然无事以后,才把手里的手枪给放了下来。
“你老板的二哥来搞事,现在已经被我们赶跑了?”郝胖挖了挖鼻孔,看着阿毅道:“话说,你不是跟着三爷走了么,怎么你又回来了。”
“小三爷让我回来看看,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阿毅苦笑了声,打量了下郝胖,看着郝胖的伤势,疑惑道:“郝师傅,发生什么事了,你身上的伤是……?
“那一位身上长满了白毛的僵尸姐姐弄的,”郝胖苦笑着的摇了摇头,回头看向我,带着凝重地说道:“神棍,我跟那具白尸交手,发现她一次更比一次难缠了。”
郝胖回忆了几次跟白尸交手的情景,第一次,那具白尸只是难缠一点而已,但镇尸符与桃木剑还能伤害到他。
第二次,她已经不畏惧桃木剑了,而且周围聚集的鬼越来越多,煞气越来越浓郁,一般的符咒对他已经无法产生效果了,只有加了精血的咒语,才能伤害到她。
郝胖垂头丧气道:“额真的不知道下次遇到这白尸会是怎么样的一幕场景,或许下一次,我们能不能捡回一条小命都还是个问题。”
“不如,我们逃吧。”一旁的火牛脸色发青道,他是见过白尸的人,也深谙白尸的恐怖。
郝胖沉默了一会,接着是冷笑:“逃,你让我放下这里的人命,独自一个人逃走?”
“或许额可以逃,扔下所有事离开林家镇后,我还能过上以前那种逍遥自在的日子,但额同时也可以肯定,额这辈子都将活在愧疚里头,每天晚上都会被一个噩梦吓醒,梦到那些无助的人伸着血污的手向额求救,梦到他们问额:道长,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们,道长,我死的好惨呀,道长,你不是道士吗?为什么不帮我们降服恶鬼。”
火牛叹了口气,再度劝道“郝师傅,老人家有句古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忍一时只是权宜之计,等以后有了办法你还可以对付他,现在你没有办法还留下来,搭上了自己的命,不是很笨吗?”
“是呀,额现在是拿她没办法,可是额还有杀手锏。”郝胖笑道
阿毅跟我以及火牛都疑惑的看向郝胖,火牛更是燃起希望地问,你的杀手锏是什么?
“额,”郝胖指了指自己,说道:“额就是杀手锏。”
什么?阿毅跟火牛忽然蒙了,没听明白郝胖的意思。
“对,没错,就算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就算什么法术符咒对白尸都没有效果,可我们还在,我们还有命。”我冷冷的补充道。
“对,额们还有命。”郝胖拍了拍我的肩膀,予我灿烂的一笑。
是的,就算什么都没有,但我们还有命,这听起来很迂腐,也确实蛮可笑的,可是,每一个人,都有与身俱来的责任不是吗?
你是丈夫,你的责任就是照顾好你的妻子,照顾好你的儿女。
你是儿子,你的责任就是照顾好你的父母。
你是警察,你的责任就是除暴安良,捉捕罪犯。
道士也不例外,当一个人迈向修道的路,当他拥有驱役鬼神的能力时,有多大的能力,他便要背起多大的责任。
道教是一个道士的信仰,第一次胆怯了,后退了,第二次,便有了充足的理由去逃避,这样的道士还算是道士吗?他的心还算坚定吗?
不,他畏惧于困难与磨难,输了“心”,输掉了信仰。如果没有一颗敢担当的心,便莫提修行,未斩妖魔,先生心魔。
这在外人看来是很可笑,甚至愚不可及,可正因为世上有这愚不可及,才有了一种叫做精神的东西,人死精神不死,连时间也无法磨灭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