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冷风灌入郝思嘉的口,倒春寒的凉意在阳光退去后一点点渗入了人的骨髓。
“邵元松你别跑了!”
五个巷子的路程跑得郝思嘉精疲力竭,面对被逼到死角的邵元松,她艰难苦涩地咽了口口水,舌头发苦地大喊道。
邵元松也气喘吁吁。
巷子的死角是一个堆放垃圾的地方,借着巷子口昏黄暗哑的灯光,郝思嘉确认了对方是邵元松没错。他瘦了好几圈,状态不复之前的神采奕奕,他穿的那件呢子大衣就像是挂在了他的身上,突兀又滑稽。
邵元松骨瘦如柴的模样令郝思嘉颇感心惊。她明明跑得满身大汗,却陡然脊背发凉。
“你把樱桃带到哪去了?”为了壮胆,郝思嘉大吼一句。
可邵元松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隐约中,郝思嘉见到邵元松的眼球左右扫动了几次。
她立即警惕:这家伙要想找机会脱身或是攻击她!
“你不用一心想着逃跑,阿朗他们没有报警。”郝思嘉企图用傅盛朗他们的手下留情来放松邵元松的戒备心理,课时她刚说出口,却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她告诉邵元松这附近没有警察的同时,将她自己的危险处境也暴露无遗。没有警力相助的情况下,郝思嘉只身一人把邵元松逼到了小巷子里,男强女弱……
郝思嘉又开口,想趁邵元松还没有悟透前分散他的思路,“快告诉我樱桃在哪里!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一条人命!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的!不如趁早……”
郝思嘉的话还没喊完,邵元松突然向她迈出了一小步。
这一个细微举动让郝思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分明听见自己胸口传出擂鼓般的巨响,一声一声击打得她渐渐浑身发颤。
不要慌!不要慌!外公外婆会庇佑我平安无事的!
顷刻间,郝思嘉也想过转身撒腿就跑。可她心底的不甘让她如磁铁般死死定在了原地。
不能跑!如果跑了,樱桃的命怎么办!
邵元松迈出第二步的时候,郝思嘉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恐惧,也从未如此勇敢。
而现在的局面光有勇敢是不够的,她必须拿出些筹码来扰乱邵元松的判断。
“你不用怕,你直接走过来吧!”郝思嘉故意说得格外大声,以此掩盖她声音里的颤抖。她耗尽周身力气演一出镇定自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只有我一个人坚持要来你爸妈的家门口堵你。没有人跟我一起。”
事实证明,郝思嘉这招弄虚作假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让邵元松有了片刻的犹豫。
但也仅仅是片刻的犹豫。
在邵元松看来,如果还有人跟郝思嘉一起在蹲守他,不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现身,单让郝思嘉一人与他对抗。
邵元松魔鬼般的步伐又开始一点点靠前。
郝思嘉余光瞄到一米开外有把破烂的扫帚,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先用扫把当武器试试运气了。
“你不是想知道樱桃在哪吗?”慢慢走过来的邵元松终于开口说话,他声音邪魅,仿佛身体里居住着一只黑森森的鬼魅,“我可以带你去。”
“好,我跟你去。”
说这话时,郝思嘉已经没有了其他念头——如果用扫帚殊死一搏还是败给邵元松,她也不遗憾,毕竟她可以去跟樱桃做伴,不至于让她一个人身陷囵圄心如死灰。
就在两人的距离剩下不到三米时,邵元松猛地跨步上前,而郝思嘉也在同一时间抓到了扫帚,挥手一甩!
混乱里,郝思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自己用扫帚把儿甩中了某个硬物。
等郝思嘉被人抓住手脚要求看向前方时,郝思嘉才发现傅盛朗来救她了。
“阿朗!”郝思嘉泪如泉涌,周身颤栗,如蒙大赦般放下心。
原来,傅盛朗早就通过郝思嘉的喊声找到了她的所在位置,但由于他和郝天杰、林雪阳兵分三路,人员不齐,他如果贸然上去,又要保护郝思嘉,又要控制邵元松,只怕应付不来,所以等到林雪阳赶过来才赶忙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好在保住郝思嘉没有受到伤害。
泪流满面的郝思嘉透过模糊的视线见到傅盛朗侧脸有一道痕迹,定神一想才知道刚才自己挥舞扫帚把儿的那一下打在了自己先生头上。
手脚无措的郝思嘉紧紧地抱住傅盛朗,宛若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
傅盛朗忍着半边脸传来的电击般的痛感,用手掌轻抚郝思嘉的后脑勺,“叫你傻大胆,居然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做事,遇到危险还不知道逃,是不是打算去跟樱桃做伴!”
“是!”
咚!
郝思嘉干脆的回答换来了后脑勺一记闷掌。她有些吃疼,也终于渐渐回神。
邵元松被林雪阳和郝天杰扭回了家里。
进了邵家门后,林雪阳和郝天杰考虑到邵家父母的感受,松开了手。
瘦得不成人形的邵元松引得邵母涕泪不止,当下情景看得人既心酸又心烦。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邵元松推开母亲,像病入膏肓的人一样,嚣张又狂暴地指着天花板,“我会赢回来!我会赢回来的!”
“阿松!你不要一错再错!”邵父气结,两手都握成了拳。
傅盛朗赶忙上前拉住邵父。
邵元松咆哮怒吼,“我还可以赢的!我不想连累你们!现在的我,分文不剩,我输得一干二净啊……你们给我钱,不就是为了让我翻本吗?!还叫我回来干什么?!”
“你考虑过叔叔阿姨的感受吗!你还不快把樱桃的下落说出来!”林雪阳气恼地冲上去揪住邵元松的衣领,只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到这时候了,他还是这样的不甘心,这样的执迷不悟不肯回头。
“我的命不该是这样!不该!不该!”已经崩溃的邵元松捶胸顿足。
“阿松……你就说吧……说出来吧,不要害别人了……”邵母泣不成声,几欲昏厥。
郝思嘉上前相扶,尽管她自己的手臂还在颤抖。
在邵母的哭诉下,邵元松终于松口说出了樱桃的位置。
“皇朝酒店……1208……”邵元松颓然失力,如枯木般倒在沙发上,双眼发黑,“兄弟……我对不起你!”
林雪阳心潮起伏,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邵母递过来的大衣里取到房卡,急速离去。
屋里寂静一片,谁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
傅盛朗没有多看邵元松一眼。他们之间的情意友谊,都在穷途末路的邵元松准备对郝思嘉下手那一刻起烟消云散。
樱桃从得救后就一直被林雪阳安排专人照顾,居住在他的小别墅里,也不愿意见任何人。
纪时的公关事务一时堆积如山,钟思欣听说之后,便安排了郝天杰暂时调到纪时去帮忙,等忙过这阵再回蜂蜜传媒。
这个举动让郝思嘉对她生出了不止一点点好感,郝天杰也在郝思嘉面前屡屡夸赞钟副总年轻能干。
这阵风波里最受伤害的人还有邵家父母,而他们又是傅盛朗敬重的长辈,所以成了傅盛朗的一桩新心病。
邵元松在微光的股份被全部拿去填了负债的坑,他多年累积的不动产也全部抵消,就算这样,依旧还有债务未还清。
远在国外的张昊辰事务缠身,最终还是没能这时回国,不过他主动提出要替邵元松还债,傅盛朗也没有推脱,和张昊辰一人一半将剩下的坑也给填了。
邵元松被关押之后,傅盛朗申请探望过他一次。
“这次我恐怕要在里面待几年了。”见傅盛朗来看他,邵元松有些释然,“也好,可以过过清静日子。”
到这时候还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傅盛朗没有接话,气恼而不表。
“阿朗,这时候说对不起还有用吗?哈哈哈,算了。就让我在牢里坐几年吧,以前急功近利,总想一步登天,没有脚踏实地过。现在好了,总算有时间让我好好的想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你爸妈那边,我会打点好的,你不用太担心。”傅盛朗语调冰冷,目光也没有直视邵元松。
邵元松自知让亲信失望,眼眶发红,满口苦涩,心痛如绞。
“谢谢你,阿朗。”
傅盛朗的负面情绪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家里。
郝思嘉哄睡了王子扬,回到房间里正巧听到傅盛朗长叹一声。
“怎么?还在怪我用扫帚把儿抽了你?说了不是故意的。”郝思嘉刻意插科打诨,试图让傅盛朗心情变好些。
“嘉嘉你过来。”傅盛朗拍拍床边,“嘉嘉,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郝思嘉夸张皱眉,“不就是抽了你一下吗?多大仇啊,还要跟我分手……噢不对,还要跟我离婚?”
“你别闹,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啊,我好不容易捡了个好男人回来豢养,哪能随便放生了的?”郝思嘉眉眼里全是骄傲神气,好像曾经被当成宠物的是傅盛朗而不是她。
“嘉嘉,我以后又多了一双父母,压力会很大。”傅盛朗握住她的手,神色专注郑重。
郝思嘉用大拇指指腹推开傅盛朗眉心的皱褶,“我赚了。老天爷一定是看我爸妈对我不好,所以让我嫁给你之后,赚了这么多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