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隐隐对峙，对方的笑容落在卡特罗波眼里像是一个魔鬼的代言人，他看不清楚这笑容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因此他没有说话，两个人一边严肃，一边高深莫测，像两个高手一样分庭抗礼，意味不明。
“卡特局长莫不是不相信我的话？”对方隔了一会之后才开口。
卡特罗波摇摇头：“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请离开，我很忙。”他想要按响外头的门铃，让警卫队把眼前这个家伙带走。
“别急！卡特局长，让我留下来，十分钟的时间，相信我，您不会后悔的。”对方淡淡地笑了一下，从衣服的夹层里往外掏出什么东西。
“别动！”卡特局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往前一步，按住了对方将要从里头伸出来的手。“别！相信我，别这样，你会后悔的。”
“卡特局长，你可是误会我了。”对方的手动弹不得，他笑了一下，“难道卡特先生对自己的护卫队就这么没有信心吗？我当然是经过探测仪扫描之后才进来的，请不要紧张。”
卡特罗波盯着他的眼睛，稍等了一会之后，他才把自己摁在对方手上的手拿开，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沙发上。
“我只是想请卡特局长看清楚一样东西。”对方从衣服夹层里拿出一份资料来，扔到了卡特罗波沙发面前的桌子上，“请看。”
卡特罗波不动声色地拿起来，眼睛一扫就知道上面是什么。
一组照片。
至于照片里面是什么，可能除了丁山博士之外，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这些天来他有时候总会到那个空荡荡的实验室中去，三层楼高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火海炙烤过的痕迹，看上去像是一个废墟中的艺术品，卡特罗波长时间在里面站立，面对那些黑色的灰色的死亡痕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通常这一站就是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人跟他说话，全程只有那些安保人员静静地站立在他身边，像护卫者一样安静而坚挺。
“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卡特罗波把照片重新扔回了桌上，他淡淡地看着对方。
“卡特局长一定注意到了，这是实验室的场景，从大火之前，到被大火付之一炬之后，这是全方位的摄像，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证明我们的能力，老实说，你们所谓的隐密性不值得一提，只要我们反地球联合会想要攻破，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大火是你们搞出来的？”
“是我们。”对方直接承认了。
“你这个混蛋！”卡特罗波直接站了起来，他情绪激动地将对方的衣领狠狠揪起，眼睛里喷着怒火，恨不得下一刻就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送进十八层地狱。
该死！该死的反地球联合会！这是他策划了多年的最终战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他不知道牺牲了多少黑夜的时间，他为这个计划熬尽了自己的一切，竟然败在了这些人手上！这一群人！
“你们不配作为人类存在这个世界上！你们这些外星文明的走狗！你们就该死在这儿！死在所有人眼前！”
卡特罗波挥起了拳头，在即将砸到对方脸上的时候，却骤然间停住了。
一片寂静。
这里的隔音效果极好，外头的安保队完全听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卡特罗波站在这位年轻人身前，他的拳头迟迟没有往他脸上砸下去，是因为对方嘴里噙着一丝所有若无的微笑，看上去有恃无恐的模样让他心头一惊。
他已经见识过这般人的手段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冲动！半晌之后，理智占据了上风，卡特罗波叹了口气，放开了眼前的年轻人。
“明智的做法，卡特局长。”年轻人往房间周围扫视了一圈，“您可不想两个小时后您打人甚至杀人的视频传遍整个网络吧？”
“怎么，你威胁我？”卡特罗波本来已经隐藏得很好的情绪又再一次被调动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不不不，您误会了。”对方摆摆手。“这可算不上威胁您，我只是……在说一个平常不过的事实而已。”
“你们大可以试试。”
“啊，如果我是您的话，卡特局长，我不会选择这种做法。”对方摇摇头说，“您可以想一想，如果视频流传出去，对于您的个人声誉造成的损失可不是一丁点儿。”
“你们不是很了解我吗？”卡特罗波冷笑了一声，“不是全方位监事我吗？那你们应该知道的一点是，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注重声誉的人。”
“是的，在这一点上，您跟另外一位交换者可算是一样，不过你们也有个极为明显的软肋，你们害怕失去自己计划中的环节。”
“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有关系，这个东西，公众威信力，您怕是比我要明白。不过我可以简单地阐述一下：如果您因此造成了急坏的公众影响，那调动资源的事情也就困难重重……”
卡特罗波再一次坐会了自己的沙发上，重新面对对方，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身体先离开座位。
“说吧。”他眯了眯眼睛，“让我听听你们的计划。”
“很简单，反地球联合会不是为了消灭全人类而存在的，相反地，它是在为人类的利益做斗争，这一点从本质上来说，和你们一样。”
卡特罗波嗤笑了一声。
“具体的内容我说不了那么多，不过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反地球联合会不是一个单纯的反地球******组织了，这一点上，您将来会看到的。”对方笑了笑，往后的话没有明说。
“嘿，你可不怕外星文明听到你们这群走狗说的东西？”
“当然！”对方笑了笑，从袖口里拿出来一小截东西。
“是什么？”
“信号干扰器，量子技术做成的，我可以篡改数据信息，这个我们往后再说，时间有限。卡特局长，我只能够这么说：反地球联合会是一个四分五裂的组织。”
“怎么个四分五裂法？”
“意见的不同，没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到时候，卡特局长，我这一次找你，是真心想要代表反地球联合会来同您合作的。”
“为什么找我？”
“因为您本身的预见性，您很多预见性的东西都是出乎我们意料的，从外星文明谈判一开始，您主张将张天明博士送上太空，往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还有，您第一个察觉到处在网络监视之下，您也是第一个意识到量子化武器，量子化计算机的重要性的，您甚至和丁山博士隐约触及到了外星文明忌惮你们的那一层膈膜，但最终被我们破坏了。您是对的。”他对卡特罗波抬起头，四目相对，“相比其他交换者，您一直是对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找上你的原因。”
“你们这样告诉我，我是对的，就不怕我排除地球防御理事会的众议，最终坚持往我设想的方向走吗？”
“您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高估了人类族群的实力。”对方摇摇头，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我们这样的猜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卡特局长，您只需要明白一点。就算您的道路是对的，外星文明也不会在乎。无言，就是最大的蔑视。”
无言就是最大的蔑视。
这一句话对于卡特罗波来说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外星文明从之前到现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对人类的决策，人类的动作有丝毫理会，这就是最大的蔑视。蚂蚁的力量再大，最终它们还只是蚂蚁，这就是人和蚂蚁的区别。卡特罗波从心底里涌现出一股无力感：“那既然是这样。”他说，“你们还找我做什么呢？合作什么？恕我完全不清楚。”
“您不清楚，可不代表我们不清楚。”
“你们说没有在乎的东西。”卡特罗波突然间看向了对方，“那你们为什么要杀第四位交换者，为什么要杀丁山博士？你们也在惧怕某种东西吧？”
“啊！卡特局长。”对方假装十分懊恼地拍拍脑袋，“看来您真的不理解我说的意思。”他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真的要杀陈诚先生呢？丁山博士，那是个意外。难道我们在大火降临的时候，还能够预知丁山博士会情绪失控地冲进去不成？”
“你们……”
“是的，我们。”对方点点头，他轻轻一点，像是把卡特罗波送进了无尽深渊。
“愿望满足器呢？那个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量子计算机。”年轻人摇摇头，“卡特局长，您很不自信，对于自己，对于地球防御理事会和国际科研中心的不自信，您应该相信他们的，包括将第四位交换者送出去的计划，一切都那么完美……”
“什么完美？”
“那么完美地契合我们所布置下的战略，丝毫不差。”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在被你们牵着鼻子走？”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一派胡言！”卡特罗波冷笑一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倒要麻烦您，说一说怎么个欠着鼻子走？”
“我们知道您的所有计划和设想。”
这句话一出，卡特罗波整个人狠狠地震了一下。“你说什么？”他猛地看向对方。
“我说——我们知道您所有的计划和设想。”
“你是在开玩笑呢？”卡特罗波嗤笑了一声，关于他自己的战略思想和计谋手段，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把自己隐藏得极好，像是在灌木丛里的变色虫，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彻底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很不幸，我不是在开玩笑，卡特局长。”对方笑了笑，“一开始，我们真的被您迷惑住了，说真的，这是您的高明之处，我们不知道您究竟要干嘛？既不像另一位交换者那样用笨拙的高调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又不是另外一些人那样碌碌无为虚度时间，您在心里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尺子，早些时候，我们不知道这把尺子是什么，后来我们终于知道，这一把尺子，就是所谓的量子化。”
提到“量子化”三个字的时候，卡特罗波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他抖动了一下，看向了对方。
“是的，量子化。您所有的目标，就是冲着这个而去的。您早些时候看过了丁山博士的论文，你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但是要进行最终的试验，这中间过程是很麻烦的，您需要从宏观和微观的条件上来确定这一条件是否正确，从而执行自己疯狂的战略思想。”
“为了证明‘量子化人’的存在，也就是所谓的薛定谔之猫的理论是完全可能存在的，您需要捕捉宏观的原子，也需要观测微观的世界，这就导致了您必须两头不误，并且还要照看地球防御理事会的任务，一边放出烟雾弹来麻痹别人。我不得不说您真是这四位交换者之中胆量最大也最勇敢的那一位，我真心佩服您。”
“可你们还不是知道了。”卡特罗波摇摇头说。
“是的，我们是往后才知道的，在您想要从微观层面和量子转换器入手的时候，我们才猜到了您最终的意图，老实说，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卡特局长，您当真……想要让整个地球都为此变成量子化状态吗？”
卡特罗波浑身一震，这一刻他终于不再可以掩饰自己的慌张和诧异，他看向对方，整个人往沙发上完全瘫软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