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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初入黑夜玛朵

"你真的要走吗?"伊薇安坐在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张椅子里问乔琳,她好像是受伤了,衣服领子里露出一截白色的纱布。这时候是白天,外面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洒入,在树荫之间就像漂浮着金色的薄纱一样。

而伊薇安像是刻意避开了那些阳光似的坐在阴影之中,双手交叠目光冷淡,阿黛尔在角落里啃着一块骨头嘎吱嘎吱的响。

乔琳不安的紧抓着自己的衣服边缘,但还是坚定的重复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说:"对,我想离开这里,去罗卡斯生活过的世界里看一看。"

"然后去找那个杀死罗卡斯的人吗?去送死?"伊薇安像是看穿了乔琳的意图一样,冷漠的眼光中满含讽刺。但她又像是很不耐烦似的一挥手说:"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要明白外面有的是人想杀你,你一出去就是找死,知道吗?"

"我知道,很清楚的知道。我在你们的眼里渺小的不值一提,一小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但我……但我也是有自己的决心的……"乔琳的话像是艰难吐出的铁块一样从她口里蹦了出来。伊薇安干脆的没有去看她,打量着自己的手指说:"罗卡斯只说让我在这里好好保护你,你自己要走那也不关我的事。请吧!乔琳小姐。"

乔琳向伊薇安以她的礼节告别,在这里的时候毕竟是伊薇安救了她而且还收留了她。她在心里对于伊薇安还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和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在说要杀了她的时候随意的像是踩死一只蚂蚁,或许乔琳这种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在她眼里确实是蚂蚁一样的存在。

出去了之后乔琳一直在往外走,伊岚和戴蒙也在外面等她了。乔琳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大门那里这样奇怪的场景——一只白天鹅和一具白骷髅并排站在一起,伊岚是落在了一座矮墙上,目光望向远处像是在观测风的方向。

乔琳正想向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了后面喊她的声音,一回头她就看到了逐渐向她走近的赫恩。

"怎么,有什么事吗?"乔琳不解的问。

赫恩走近之后在乔琳的面前站定,修长的身体一靠近就给乔琳一种莫名的震慑,让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赫恩低头看着她,金黄色的瞳孔像是有清灵灵的阳光射进去一样,苍白的脸上对乔琳展开一个微笑说:"殿下有东西要交给您,希望您真的能得偿所愿,她也想看看您的决心会让您走到什么地方呢。"

伊薇安?乔琳想不到伊薇安到头来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她感动的同时又有些不可置信。她有些迟疑的收下赫恩递给她的包裹,外面只是用一张金色的丝帕包裹着,打开后里面是一枚奢华的金戒指,一枚镶嵌着白色月长石的白色戒指,一枚有着雄鹰徽章的铁戒指。

"这是……"乔琳完全看不懂伊薇安这三枚戒指的寓意,只好把疑惑的眼光又投向了赫恩。

"金戒指是殿下给您的能在这个世界生存所需要的财物,白戒指是殿下所赐予您的所能完成心愿的力量,铁戒指是殿下在这个世界为您提供的庇护。"赫恩一一的对乔琳解释,明白了之后乔琳感到手上的三枚戒指沉重无比,像是三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手里。她小心的收好之后衷心的表达了她的感谢。

"希望它们能帮助到您达成心愿吧。"赫恩微笑着对乔琳说道。阿黛尔也从他的脚后转了出来,溜圆的眼睛很开心的看向乔琳,灵巧的一下就又蹦到了乔琳的怀里。

"噢!"乔琳连忙的抱住拽着自己衣服的阿黛尔,就像又回到了那天的雨夜中抱着这只小猫穿行在黑暗恐怖的森林里一样。阿黛尔舒服的呼噜了几声,乖乖的缩着身子在乔琳的怀里一动不动了。

"阿黛尔会送您出去的,不过白天的时候林子里也没有什么危险在,看来是它很喜欢您呢。"阿黛尔像是附和赫恩的话一样欢快的叫了几声,头在乔琳的怀里使劲蹭了蹭。让乔琳抱着它的时候也不禁笑了出来。

"那么就告辞了,多谢殿下在这段时间里对我的照顾。还有你,赫恩先生。多谢你们了。"乔琳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感谢,赫恩只是笑笑,随后也就走了,他离开的时候并不像是逐渐走远,而是突然从乔琳的眼前消失了一样突兀。

"你还要带着这家伙走吗?"等到赫恩走后戴蒙才又靠近了过来,像是对乔琳怀里的阿黛尔很看不顺眼,想伸手去捏它耳朵但又怕被它挠的样子。

"不,阿黛尔只是把我送出这座森林,赫恩说它很喜欢我呢。"乔琳也是很喜欢这只白色小猫的,说出来的时候还有点点的自豪。

戴蒙不置可否的一耸肩,嘟嘟囊囊的说了些什么。自从知道乔琳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戴蒙就是满腹牢骚,跟她待长了之后戴蒙的记忆力也有了一点进步,起码今天第一眼看到乔琳的时候不仅喊出了她的名字,而且还记得一些他们一起做过的事,对这样一个好不容易能陪伴自己的好朋友戴蒙还是很珍惜的,自然就不愿意乔琳走。

"你真的就非走不可吗?我还没带你去看土地小精灵呢!"戴蒙还在企图做最后的挽留。

乔琳叹了口气只用一只手抱住阿黛尔,另一只手伸出去拥抱了一下戴蒙,拍着他肩上的骨头说:"非走不可,不过我还是会回来的——陪你去找土地小精灵,你知道土地小精灵为什么会住在土里吗?下次告诉我答案吧。"

一谈到土地小精灵戴蒙就马上来了兴致,自信的拍了拍胸脯说:"这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好——戴蒙,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名字?我不就是戴蒙,戴蒙不就是我的名字?"戴蒙一脸困惑的看着乔琳。

乔琳咬着嘴唇眼神复杂,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对……你是戴蒙,戴蒙就是你的名字,别忘了啊。"

"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戴蒙说得理所当然。乔琳咬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最后只有跟戴蒙告别,并再三保证她一定会尽力回来见他一面。伊岚一直在旁边耐心的等着乔琳,浅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不耐。直到乔琳要走的时候才动了动翅膀,雪白的羽翼展开后在前面领路,飞往下面那一片绿色的林海。

直到走下那层长长高高的阶梯时戴蒙还站在高处依依不舍的看着乔琳,白色的骷髅孤零零的站在那显得无比的寂寥。乔琳只好使劲的朝他挥手,可戴蒙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伤心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乔琳心里这么想着,看着那个孤零零的白色影子,还有后面那个神奇而诡密的被藤蔓覆盖的古堡,像是个等待侵蚀的绿巨人一样横卧着。瀑布还在哗啦啦的往下流着,在阳光下好像有七彩的虹桥横跨,像是它顶着的七彩光环。

这真的是乔琳见过的最为神秘而瑰丽的地方,它的美丽并不亚于它的神秘。每一步的距离中都像埋着一个古老的亡灵和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连那些被风霜侵蚀的廊柱中都像是封印着精怪鬼魅。

乔琳最后看了这地方一眼,然后就转过了头走进丛林的层层阴影之中。石头铺成的小道上断裂的石像倒在一边,笑得弯起来的眼眶中飞出了一些黑色的虫子。看来是时间太久,让虫子也在里面筑了巢。乔琳尽量离它们远一点,伊岚在前面带路,每飞行一下就在一棵树梢上停下,蔚蓝的眼睛让乔琳一看就觉得安心。

她们沿着那天乔琳看到的那条小河一直往前,这一日的阳光明媚,在重重的绿荫间像是飘扬的金纱,草木蓬勃鸟儿欢唱,水声潺潺在岸边上撞开无数的雪沫。河边有顶着古怪犄角的鹿在饮水,它们静静的看着自己所不熟悉的客人经过,皮毛上闪烁着冰雪一样的光泽。蜷在乔琳肩膀上的阿黛尔懒散的打了个哈欠,甩了甩尾巴就眯着眼睡了。乔琳注意着看了一眼那座缠满了苍苔和藤萝的石桥,它远远的处在水流深处,长久的没有人经过。

这条小路延伸到乔琳那天所没有到达的森林深处,石子砌成的台阶无比整齐。乔琳感觉自己在沿着它往下,像是在下一段长长的山坡。她走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才走到它的尽头,而绿意在这里褪去,她的面前是一片寂静的黑色之林。石阶还在绵延着往前,起伏不定的在林间穿梭,像是失去了它在绿林间的恬静而换上了一层惊悚的外装。一直待在她肩膀上的阿黛尔还在轻声的打着呼噜,在乔琳走路的时候这小家伙倒是睡得无比心安,尾巴还一扫一扫的。白色的绒毛微微颤动着,

伊岚停在了石阶旁的一块石头上示意她坐下休息,乔琳走到了那块平滑的石头坐下。伊岚飞走了之后又很快回来了,嘴里给乔琳衔来了一枚红色的浆果。

"谢谢。"乔琳道谢后接过了浆果,她从城堡中出来只带了身上穿着的衣服和伊薇安给她的三枚戒指,这会儿正走得喉咙里渴得难受。这一枚果子咬下去的时候清凉的汁液随即浇熄了她喉咙里的烟熏火燎,让她也从长时间的行走中恢复了过来。

现在乔琳也只能指望能快点到地方了,不然总不能指望伊岚能给她带顿饭来。休息了一会后乔琳又是急忙赶路,一走进那座奇异鬼怪的黑森林时乔琳就有一阵胸口沉闷的感觉。阿黛尔这时候倒是醒了,精神百倍的从乔琳的肩膀上跳了下来一蹦一跳的在前面带路,乔琳还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它。

那些黑色而奇形怪状的树木在乔琳的身边一个接一个的过去,黑夜毕竟不同于白天,她比看这些树木比那个雨夜看得更为清楚。它们长满了瘤子,那些瘤子聚在一起竟还有点隐约像是人脸的轮廓,伸出的枝丫怪异得像是人扭曲的四肢,看着就让人感觉到绝望和痛苦。黑压压的一大片聚在一起让远一点的地方就像仍笼罩在黑夜中一样看不真切,只是在黑暗中有着巨大而模糊的影子走过,轰隆隆的脚步声就像天边的雷鸣。远处还不时有一两声嘶鸣的声音传来,在幽静的森林中像是投进水中的石子一样荡起层层的涟漪,整个森林中都是这种嘶鸣的回响。伊岚也是低低的飞着,低得快要触到乔琳的头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黛尔带路的缘故,乔琳很快就走出了这座让她不安的森林。而且是毫无阻碍,仿佛所有邪恶的东西都在为她们让道。在走出最后一道黑色的屏障之时宽阔的大道在乔琳的面前出现,她认得这是在高山上俯视的时候看到的那条路,那些骑士们曾在黄昏的时候押解着装在囚车中的巨兽走过,而她如今也要踏上这片土地了。大路笔直的向前,能容纳好几驾马车并排而过,而前方就是那座无比辉煌的城池!

阿黛尔在乔琳走出森林的时候只是蹲在了一根斜伸的树枝上看着她,尾巴甩来甩去的,在乔琳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又一溜烟似的往回跑了。

"阿黛尔!阿黛尔!"乔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喊它,阿黛尔也真的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眨动了几下,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这黑色而诡异的森林。

"再见!谢谢!"乔琳朝它挥了挥手,阿黛尔也抬了一下爪子像是在模仿乔琳的动作,短短的前腿抬得憨态可掬。然后它就真的走了,在森林中再也不见。

乔琳看着阿黛尔白色的影子消失在森林深处,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她呆立着,直到一阵山风吹出簌簌的声响,那阵嘶鸣的声音也更加飘忽不定了起来,似乎是阿黛尔这个守护神走后那些隐藏起来的东西就开始蠢蠢欲动。伊岚在乔琳的上头无声的催促着她,乔琳也不敢再耽误,匆匆的就走上了对面的大道。

一走上那结实的大道时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黑森林中的一切,乔琳心中那种飘忽的恐惧退去了,腿上的酸痛无比真实。她长舒了口气,坚定的朝着前方那座城市走去。层层的建筑物中还可以看到七座在白天也在散发光辉的白塔,明亮,神圣的光芒,像指引着迷路的游子归来,像迷惑旅人前去的魔法之光。

欧文斯在例行每日的公事,在房间里打来了一盆清水,嘴里念念有词,平静的水面随即就荡开一圈的波纹,里面伸出了一张欧文斯已经许久没见过的脸。

"钥匙。"水流组成的人脸口中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它的眼睛又闭上了,水面上只有一圈渐渐沉寂的波澜。

欧文斯看着重新平静的水面,脑子里在思考这个自己刚刚听到的词,苍老深邃的双目中闪过他多年积累的智慧。他还不太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但本能的就感觉到它所带来的不幸。

"钥匙?金的银的还是铜的?"一只松鼠在窗台上活泼的蹦着,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小的背篓。它的兄弟们也从旁边的窗子上爬了过来叽叽喳喳的乱叫,转眼间这个安静的小房子里就被它们吵得更个闹市一样。

"钥匙,我想要能打开世界上所有糖柜的钥匙!"一只比旁的都要胖一圈的松鼠一脸憧憬的舔着嘴唇。

"不,应该是能打开所有金矿的钥匙才对!"旁边高高瘦瘦的松鼠跳起来敲它的脑袋,两只松鼠就这样吵吵嚷嚷的打了起来,其它的五只吆喝着助威,欧文斯伸手过去才把已经滚成一团落地的两只松鼠接了起来。

"别在这闹,去,打扫,采药……要你们干的事多着呢!别在这待着!"欧文斯挥手想把这些闹事的家伙赶走,七只松鼠都在嚷嚷吵得他的头都要疼起来了。它们在把欧文斯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书籍又弄得乱七八糟后才又嬉闹着跑远,欧文斯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不让这些捣蛋的家伙们又进来。

做完这些事后让欧文斯有些疲倦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点燃了自己的烟斗,在熟悉的烟草味中开始自己已经延续了好长时间的思考。

"咚咚!"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欧凡的声音在外面传来:"欧文斯长老,您在里面吗?"

"欧凡啊,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门打开后神色阴郁的欧凡走了进来,他脸上的神色就像是经过一场可怕的噩梦,苍白憔悴,一蹶不振。

"怎么了,欧凡,你还在为自己的梦境所困扰吗?"欧文斯长老担忧的看着坐在面前的年轻人,他对于欧凡的感情就像是一位慈爱的祖父对自己的孙子一样,看到欧凡整日里为自己的梦境所困扰,而他却无能为力时欧文斯的心里也是同样的难过。

欧凡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说:"并不是,我已经好多了……好长时间没做过梦了……"可能欧凡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的解释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他转而谈起了自己前来的主要目的——"我是为了伊岚来的,她走了很长时间了,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可我现在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欧凡的表情有些急切,被长时间的噩梦所折磨的一双深陷憔悴的眼睛难得的发出了恳切的光彩。

伊岚?欧文斯的表情随即释然了。他早该想到才对,伊岚是欧凡难得的也或者是唯一的一位朋友,本来早该回来的人这么长时间不见踪影,也难怪欧凡会着急得来找她了。他拍拍欧凡的肩膀安慰他说:"可能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也可能是她出去玩了,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欧凡烦躁的抓了下自己的头发说,"可是这次她去的是什么地方?黑森林!您知道她要去找的是什么人吗?"

"伊岚以前也去过黑森林,她要找的人也会庇佑她,保证她的安全。"欧文斯长老肯定的回答。

"可是,可是……"欧凡还想说什么,最后放弃似的一挥手,眉头仍旧紧皱着说,"只是我总不放心伊岚去那个地方,除了她难道就没有别的送信人了吗?"

"这话你可别当着她的面说,伊岚可一直是把去黑森林送信的事当成无上的荣誉,她可是深爱着自己的主人。"

欧凡深吸了口气之后垂下了头,声音闷闷的说:"也不知道伊岚是怎么想的。"

“别管伊岚是怎么想的,起码她现在过得很开心。”

“这也对……”欧凡叹了口气后向欧文斯长老告辞,关上门之后欧凡靠在墙上望着远处蔓延无比的黑色森林。森林像是个全身黑色的怪物盘踞在城墙的对面,欧凡总感觉那块不祥的黑影会吞噬什么东西。

欧凡只能祈祷,伊岚能从那个黑色怪物的口中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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