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景你的衣服破了，来我给你缝一下吧。”王梅说着从兜里掏出针线，针上已穿着线，从地上掐下一节草棍，让长景叼在嘴里。飞针走线，缝了起来。眼下虽然是春天了，可天气出奇的冷，一股寒流过来，冷得伸不出手来。这才缝了几针，王梅的手就冻得不能打曲。“从来没见过这么冷的春天。”王梅说。两个人在月光下亲密的样子，麦收在远处看得真真的，眼里充满了妒忌，一脸的失落与不甘。
原本以为，偷偷写一封检举信，把魏长景的队长职务搞掉，自己当上政委，这下王梅该另眼相看了罢。可是魏长景回来就立了一功，在宗留佐村，如果不是队长化装成鬼子兵混进村里，如果不是张得标接应，游击队有可能全军覆没。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就不会用这招呢，日语我也会呀！看来还是人家经验丰富，胆大心细呀。还有在宗留佐村突围，应该一明一暗，用小股部队明火执仗地吸引敌人的主力，大部队向相反的方向突围。这样虚虚实实的成功可能性要大一些。长景的总结，让他这个刚参加队伍的人顿开茅塞。打仗光靠勇敢是不行的，得动脑子……
麦收又想起那天召开总结大会。长景说：“红军原来在山区，所以打惯了山地游击战，平原没有山，我们就要造‘人山’，这人山就是人民群众，所以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不要忘记了发动群众，男人参加民兵，妇女组织妇救会，儿童参加儿童团。把全村人都组织起来，紧紧团结在党的周围，这样才能在平原上扎下根。话又说回来了，怎么才能把人民大众团结在周围呢？这就要求我们，一切以人民利益为重。人民乐意见的我们多做，人民不待见的，我们不做。”
王进学县长坐在第一排不住地点头，众人也是鼓掌欢迎。气氛十分热烈。长景说：“在山区，游击队奉行十六字令‘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敌进我退，就是敌人来了我们牵着敌人鼻子，在山里兜圈子。敌人比我们强大，我们不能跟敌人正面硬拼，因为我们拼不过人家。敌驻我扰……”
“我说一句。”于得水站起来说：“咱这没山，只有土坷垃，冬天没有青纱帐，二三十里地，没遮没挡，能看得清清楚楚，想藏都难。怎么跟敌人兜圈子？”“对呀，队长，我们这两次被围，就是吃了没法躲的亏了呀！”“是呀，被围上了想不拼都难呀！”二曼兴奋地说：“化妆成鬼子，再会讲几句‘八嘎’，一顿耳光，站在敌人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进学笑着说：“空城计只能用一回，用多了就不灵了。”
望着一双双热切的眼睛，长景说道：“我们可以挖地道！敌人来了，我们从地道里撤，把粮食坚壁起来，把水井口盖上，叫他找不到粮食吃，喝不到水，那么他就不会长久。再派民兵在地道里打敌人的冷枪。这就是平原上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众人都若有所思，不住点头。
“乱弹琴！”王进学徒然脸色铁青。
但是他心底，却认为对方的说法不无道理。可是，政治就是政治，无论在什么样的官场，如果对上面的命令拒不执行，那会影响今后的升迁。忽然他想起了李佳成，如果这个地委书记真是个叛徒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他颇感为难，让长景讲下去也不是，阻止也不是，所以他只有悻悻地离开了会场，关在屋子里喝闷茶去了。
王县长铁青的脸，令会场上蒙上了一层阴云。
王县长想到的是自己的升迁，长景想到的更多的是战士们的生命，战斗的胜利。所以他仍然继续自己的总结：“在宗留佐村竟出现了‘前面部队突围出去了，后面的人没跟上’这种情况。什么原因造成的，首先，做为一支部队，我们要对自己的战友十分熟悉，熟悉到什么程度呢？队友一说话，我就知道他是谁，比看到还准。听走路的声音就知道他是谁，我们在夜行军时，在特珠时期，可能顾不上看自己的战友在哪，这就要靠声音辨别，必须做到听走道声就知道他是谁。从背影上，走路的姿势上，就能知道他是谁，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明白，每一个眼神都十分情楚，就象自己发出的一样。平时说话爱用的字眼，爱吃什么东西，有什么喜好，有什么毛病。都象熟悉自己一样。只有做到这样，我们才能成为一个整体。战友战友，在一起战斗时，都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对方，彼此之间亲密无间，生死与共。这才是战友。也只有这样的团体，才能增加我们的战斗力，这样队伍才能打恶仗、硬仗。”
长景讲得那么专业，队员们听得口服心折。麦收听上去，却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向王进学示威：“我魏长景有能力当好这个队长，你撤掉我是错误的。”向麦收说：“你还嫩，要学得东西多着呢。”
麦收想到这，他不得不承认，跟队长比，他确实只会猛打猛冲，不会和敌人斗智。王县长走了，他也悄悄地离开了会场。向王进学汇报去了。
王县长听完麦收汇报，脸上阴晴不定。他不得不承认，长景比麦收要强得多，开始后悔自己的草率。以他的精明世故，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去开玩笑，他叹自己时乖运蹇，命运不济。他让麦收回去了，心底思忖往后该怎么办？他忽然感觉无助，自己就象别人手里的一枚小小棋子，事事不由自主。他想了又想，最后萌生去意：他离开了，地道长景爱填不填，不会激化矛盾；即使上头追究起来，自己也做过处理，不是把长景的职给撤了吗？这个冤大头让别人当去。相反如果地道存在是对的，长景他们会取得一个个胜利，不断发展壮大。那还是自已有先见之明，领导有方，功劳也是自己的。同时离去的借口也想好了：地下战线送来情报，地委书记叛变，十万火急，必须立即做出妥善处理。
麦收要知道他这次汇报，会起这么个结果，不知他还会不会汇报？不过他没心思想这个问题，他想的是，不但没把魏长景的形象搞臭，反而称出了他的斤两！麦收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有什么意思，生活也变得枯燥无味，一个人在感情上遭受挫折时，很容易钻进死牛犄角，王梅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象和队长在一起时那么快乐。唉，谁让自己没本事呢，成全他们吧，只要王梅快乐就行了。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得到她，能为了她的快乐，忍受住感情的煎熬，默默地祝福他们，那才是真正的爱呀！
他不由又想起了小时候那次比武，他想用背口袋摔长景，总是背不成，王梅就偏心说长景赢了。也许王梅从小心里就只有他的长景哥吧？他不无沮丧地想。王梅也曾经正经八北地对他说：“麦收，咱们不合适，你就不要再做梦了。”并搓合他和二曼，但他当时心里只有王梅，对二曼也不理睬。如果说除了王梅他觉得还有出色的姑娘的话，那就是那个曾经三枪退敌兵的张脆枝了。
一天，脆枝在村口站岗放哨时发现100多个鬼子和伪军正悄悄向村子扑来，她瞄准敌人先放了一枪。听到枪声，村民们拿起棍棒等冲上围墙，高声喊杀。停了一会，敌人看到对方只有一支枪，其余都是拿着棍棒的老百姓时，又凶狠地朝对子扑来。脆枝端起枪来，一枪就将正在爬围墙的敌人打掉下去。村民们用菜刀、铡刀、把爬墙的鬼子一次次打退。这时，敌人又调来骑兵赶来助攻。她想‘擒贼先擒王’，她找到鬼子骑兵带指挥刀的，凭着好枪法，一枪击中了鬼子的骑兵军官。敌军顿时大乱。麦收带着游击队迅速赶到，从敌后进行包抄，消灭了50多个鬼子和伪军。那一仗脆枝就出了名，王县长亲自挂花授旗。
麦收不再跟在他们后面，而是默默地离开了两个人，孤独地走在林荫道上，王梅的一眸一笑，一举一动象放电影似的在他脑海里回荡着，这更增加了他的痛苦。风吹杨树的绿枝，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他听来，象是嘲笑他的无能；流淌的小白河在月光下象一条银色的带子，象是写着他的耻辱。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写黑信诬蔑自己的队长，这算我麦收干得事吗？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下流无耻了？他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杨树的枝条，一边抽打着地面，一边慢无目地的走着。
“不许动！”一支手枪顶在后腰上，随后从树林里窜出几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