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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洛阳城战

军旅数载,信阳也从刚开始的半大小子,长成了一条伟岸的汉子。随着功勋的逐步增加,他已经成为了河东大地上赫赫有名的战将。麾下的火山军经过战火和鲜血的洗礼,已经被锻造成了一支威名赫赫的精锐之师。这些年在河东以及突厥边境上来回作战,整个河东之地以及长城内外,到处都留下了他战斗的痕迹。

这些年,孤苦一人,心底对家人的缅怀和对小怜的思念,让他无时不刻不深受折磨,那种埋在内心深处的痛楚,让他彻夜难眠。支撑他活下去的并走到现在的,除了小怜,就是对宇文氏的那滔天的仇恨。

魏国,已经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而自己的仇人,却雄踞在了魏国的旧地上。这些年的艰苦奋战,就是为了能锤炼出一支赫赫雄师,期望早日攻破潼关,马踏长安,将宇文氏满门杀个干净,血债只能用血来偿。

他不断用杀戮来麻木自己,以减轻那种锥心的思念之痛。对敌人的残忍,让他的大名响彻河东之地,令敌闻风丧胆。

不甘心失败的周军再次进犯,宇文护的好大喜功,加上齐国连续多年的内乱,让他看到了一举灭亡齐国的希望。他举倾国之力,亲率二十万大军,麾下尉迟迥,达奚彰以及韦孝宽之辈,均是当世名将。宇文邕在渭水边上亲自为大军送行,二十万大军兵出潼关,一路势如破竹,直逼洛阳。

齐国朝野震动,传讯的烽火燃遍了整个中原大地,告急的文书雪片般的飞向了邺城。火山军刚被调往河南休整,就碰上了这样的大事。来不及请示中枢,信阳领着火山军迅速的奔向了洛阳,在武关附近遭遇了周军的先锋部队。敌军势大,三千骑兵犹如螳臂当车,甫一接触就败下阵来。

见事不可为,信阳带着所有人马,快速的退入了洛阳城,整个洛阳城随即就被尉迟迥的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洛阳城原本有三万守备军,这些守备军都是用来镇压国内暴动,维护地方治安的地方部队,和正规军相差了好几个档次,如何抵挡得住周国的二十万虎狼之师。守城的洛州刺史已经做好了玉碎的准备,火山军的入城,让他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洛阳城城高墙厚,加上赫赫威名的火山军来援,给了洛阳军民坚守下去的信心。洛州刺史在第一时间就将洛阳守备军的军权交到了信阳手上,他自己则全力扑在了数万军队的后勤供应上,征调民夫,建造城头工事,修补城防,筹集粮草,打造兵器箭矢,一文一武配合相得益彰。整个洛阳城众志成城,投入了守城的准备,迅速进入了战争状态。

看了一眼城外黑压压的敌军阵营,敌军这次来犯洛阳的不下十万人马,围城的尉迟迥也不是庸碌之辈,凭借洛阳城现有的的力量,想要守住,难度很大。他只希望洛阳城的告急文书能早日到达中枢,皇帝陛下能早日调遣大军来援。

洛阳被围,告急的文书到达了邺城,高湛大惊。一旦洛阳失守,黄河以南的大片国土将会全部沦陷,整个齐国将会失去大片的富饶之地。南边的梁国早已对齐国的两淮之地垂涎三尺,焉能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

一旦洛阳失守,周军的二十万大军囤积在黄河南岸,随时都能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邺城,亡国之祸就在眼前,高湛非常焦急,他迅速召见重臣,商讨对策。在听取了重臣们的意见后,他任命兰陵王为主帅,斛律光为先锋,领兵八万从晋阳南下。他亲自在邺城集结河北大军,准备御驾亲征。

洛阳攻防战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里开始了,宇文护在第一时间切断了洛阳城和外界的联系,先后拔出了洛阳周围的所有据点和关隘。切断了齐国支援洛阳的通道,将洛阳城变成了一座孤城。

第一波全面攻城战正式打响,在投石机的掩护下,周军工兵开始了攻城作业,一担担的泥土被填进了护城河内,一辆辆攻城车缓缓的朝着城墙靠近。守军只能利用城内的投石机和强弩作出还击,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没有谁会蠢到出城去破坏敌军的作业。

只半天功夫,西面的护城河就已经被填平了,周军的云梯,攻城锤开始推向了最前沿,大批的步兵紧紧的跟在后面,踩着牺牲的同伴的尸体,不断的靠近城墙。

当云梯靠上城墙的时候,高烈度的近身肉搏战开始了,周军像蝗虫一样密密麻麻的覆盖在云梯上,一步一步的朝城头攀爬,城墙上的守军利用滚木礌石,热油金汁不断的往城下扔。天空中箭如雨下,不断有周军士兵从云梯上掉下来,发出绝望的惨叫。守城的士兵也不断的被敌人的箭矢射中,从高高的城墙上栽下来。

战局惨烈至此,洛阳城内人心惶惶,幸赖百姓们知道破城的后果,自发的组织起来帮助大军守城,十万大军泰山压顶之下,没人能心存侥幸。信阳知道,单凭洛阳这几万人马,是抵挡不了敌人多久的,现在他只能一面紧紧的守住城池,一面紧张的期待着援兵的前来。

信阳带着亲卫在洛阳城四面城墙上来回支援,只要哪里有狠角色,他都会亲自上前解决,想要守住洛阳城,来不得半点大意。殊不知,他的勇猛,早已引起了周军统帅的注意,当信阳又将一批精锐赶下城墙之后,回气的功夫,周军阵中的射雕手,早已引弦以待的箭矢朝信阳的胸前飞了过去。

身后的杨威看见破空的箭矢由远及近的朝将军飞去,亡魂大冒,惊恐的大喊了一声:“将军小心!”边喊边抓过身边一个士兵的盾牌,朝将军的身前扔了过去。他只希望,那枚盾牌能替将军挡住这致命一箭。

张龙也察觉到了不对,眼看箭矢离将军越来越近,他没有丝毫犹豫,飞身前扑,扑到将军身前,双手抱住将军就往侧边倒去。

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杨威扔出去的那枚盾牌已经四分五裂。信阳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心里暗暗庆幸,要是自己倒下,洛阳城可就真的守不住了。

还未等他庆幸完,他看见,趴在他身前的张龙嘴里鲜血直冒,他这才发现,那支箭矢击碎了盾牌之后,仍然借着箭矢身上的大力射进了张虎的后背。要不是张龙舍命相护,那支箭矢已经钻进了他的胸膛。

他连忙扶起张龙,发现并未伤及要害,心底松了一口气。要是因为自己的大意,害的张龙丢掉性命,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眼见将军无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张龙的眼里也露出了笑意,只要将军无碍,纵使自己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信阳赶紧吩咐兵士将张龙抬下去救治,他自己重新站在了城头。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击,早已牵绊了所有守城将士的心,要是他们的将军身死,他们怎么还守得住这洛阳城。所以当看到他们的将军重新站在城头之时,洛阳城上欢声雷动。将军没事,真好。

蓄谋已久的偷袭失败,宇文护也只能扼腕叹息,敌将命不该绝,大好机会就此失去,想要再次偷袭,难了。

周军中军大帐内,宇文护正在观看地图,洛阳城攻坚战已经进行了半个月,城池还是牢牢的掌控在齐国的手中,他已经接到了齐国晋阳驻军南下的消息。自己这次携举国之兵,晋阳的八万兵马还破不了自己的阵势。

既然他们南下,看来两国的决战要提前打响,决战的地点也从预计的邺城变成了现在的洛阳。思索片刻,他对着帐下诸将道:“探马回报消息,齐军第一批援军已经从晋阳南下,很快就会到达洛阳。高湛也在邺城集结兵马,朝着洛阳赶来。”

达奚章站了出来,拱手道:“大冢宰,不知道他们援兵多少。”宇文护答道:“八万人马,我们的老对手斛律明月领军。”

听到这个数字,堂下诸将都笑了起来,韦孝宽笑道:“大冢宰不必担忧,想我大军二十万,齐军才八万,斛律明月再能打,他一个人也抵不上十二万大军。这次定然让他有来无回。”帐下诸将也跟着激动的大声附和。

按捺住了众将激动的情绪,宇文护道:“决战已经提前到来,能否一举灭掉齐国,就看这一战!因此,我军必须尽快拿下洛阳城,然后集中全力和斛律光交锋。即便拿不下,也要将城内守军打怕!不能让他们在我们和斛律光决战之时,出城给我们添乱!”

说道这里,他看了一眼诸将,见他们都没反对,继续开口道:“我们现在手里有二十万大军,齐国急切之下,凑不出来这么多的军队,我们就在洛阳城周围,将齐国的各路援军一批一批的消灭干净,到时候我们再挥军邺城,齐国将不战而亡!”

说完这些,他开始下令,“尉迟迥听令!”

尉迟迥抱拳道:“末将在!”

宇文护道“令你领十万兵马,继续攻打洛阳城,争取尽早拿下。本帅亲自带领大军,前往邙山,等候斛律光的到来,会会这齐国的不败名将。一旦拿下洛阳城,立刻前来邙山增援!诸位,灭亡齐国在此一举,望诸君共勉!”

诸将纷纷应诺,各自回到军营,集结兵士,准备战斗。宇文护领着十万大军直赴邙山,修筑工事,摆开阵势,静候齐国大军的到来。两军遥相策应,如今周军占据了地利,就等着齐军到来,在洛阳这个巨大的战场上将齐军的有生力量消磨干净!

斛律光和兰陵王带着晋阳之兵南下,一路急驰,很快进入了河南地界,在探哨禀报的消息中,他们已经摸清了敌人的意图。两人面面相觑,八万人,在失去天时地利的条件下,怎么都不是二十万大军的对手。

想要突破邙山,救援洛阳,眼下看不到任何希望,一旦麾下的八万人在这里折损殆尽,洛阳城就会彻底丢掉,更会关乎晋阳和邺城的安危,齐国从此将一蹶不振,亡国只在旦夕间。如此严重的后果,两人都不敢大意,商量了一下,他们只好决定先行观望,等待后续援军的到来。

如今洛阳城是个什么状态,没有人知道,周军将洛阳城围得飞鸟难渡。得知守城的是刘信阳,兰陵王心里稍安,他相信,他的兄弟不会让他失望。洛阳城定还在自己人的手中,只是时间越长,后面的结局也就无法预料,一旦洛阳陷落,攻打洛阳的敌军挥师前来,他们将再无机会。

还未走出邺城的高湛接到斛律光和兰陵王停止前进的消息,大为愤怒。以他看来,他们两个就是畏敌如虎,被敌人的二十万大军吓傻了。有心想问责,但是眼下保住洛阳要紧。无奈之下,他只好给远在北方朔州的段韶下了诏书,令他星夜南下,自己尽起河北之兵,从邺城南下救援洛阳,并令斛律光和兰陵王看住敌军,减轻洛阳守城的压力,等待自己前去会和。

段韶接到了高湛的诏书,将朔州一切军务交予了副将,自己只带着一千精兵,日夜不停的朝着洛阳赶去。他的大儿子段懿也跟随一同前往。对于父亲只带着一千精兵,段懿非常疑惑,他问道:“父亲,邙山之下我们只有八万,敌军十万,加上洛阳城下的兵马,总共有二十万,我们就带着一千人,怎能解围洛阳?”

段韶道:“大军对峙,想要取胜,并不是看双方兵马的多寡,为父看来,只要我军能迅速的冲垮敌人的邙山防线,大军直扑洛阳城下,在敌人两军未能会和之前,冲进洛阳城,洛阳城就会固若金汤,我军就能取得胜利。”

见儿子茫然的看着自己,段韶接着说道:“十多万兵马驻守的洛阳城,宇文护就算有五十万兵马,急切都不能下,洛阳城也容不下几十万大军同时进攻,更何况陛下自领大军,正在前往洛阳的路上。只要我们冲进洛阳,宇文护就只能无功而返,将他的大军撤回。唉,此次敌人携举国之兵而来,一个宇文护就令人头疼,更何况还有尉迟迥,达奚章这样的善战之辈,斛律明月也是小心谨慎之下,才不敢前进,让他一个人应对如此局势,也确实难为他了。兰陵王毕竟上阵太少,也太年轻,终究还是难以承担大任,这也是斛律明月不敢放手一搏,等待父亲前去的原因吧。”

听了父亲的一番分析,段懿顿时大悟,年轻的他一直和父亲在北方和草原狼族战斗,对于周军并不熟悉,这次段韶也是有意带他前去,去感受和经历与周军的厮杀。齐国最大的敌人一直都是周国,作为将来段家的接班人,早点了解敌人,就能越早扛起段家的帅旗。自己年事已高,能为这个帝国征战的时日恐已无多。懿儿从未让他失望,相信这次也不会。

齐国大军在邙山停滞不前,将士们备受煎熬,大伙儿都在焦急的等待援兵的到来。当段韶来到军中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赫赫威名之下,他们相信段老将军定然不会让他们失望,虽然他没带领任何一支兵马前来,但是看到他,大军就有了主心骨。

斛律光也松了一口气,亲自到营外迎接段老将军的到来,将他迎到了大帐之内,按在了主位上,段韶正要推辞,斛律光说道:“老将军不必客气,帐内诸人倶都听从老将军的差遣。”诸将纷纷答道:“但凭老将军差遣!”

见推辞不掉,他指了指众人,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指着斛律光呵呵笑道:“明月,你这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埋在这里啊。”

斛律光笑着说:“老将军客气了,有老将军在,宇文护尉迟迥不过是插标卖首之辈。”

兰陵王捧上了邙山地图,恭敬的摆在了段韶的案前,对于这位老将军,他的心里也充满了敬重。段韶笑着说道:“这就是我大齐帝国的兰陵王吧,文襄帝的虎子,果然名不虚传,我这个老家伙在北边也听说了你的故事,年轻有为,了不起啊。”

兰陵王躬身拜谢段大将军的夸赞,连说不敢。闲聊过后,就进入了正题,看了一眼地图上的敌我分布位置,段韶指着邙山北面的那片高地,对诸将说道:“我们先进去抢占这里,占住这个地方,我们就拥有了地势,坐等敌军来攻。如果他们不来,我们就等待陛下的到来。只要洛阳城不失,他们就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时间等待我们与后续援军的汇合。明月,你辛苦一趟,去把这个地方拿下来吧。”

斛律光应喏,段韶又看向了兰陵王,下令道:“王爷你领中军,策应明月,一旦周军攻击明月,你就顺势冲击他们的阵线,务必将他们主力部队的阵型打乱。老夫带领两翼骑兵,夺下邙山要道,拖住他们的骑兵,护住王爷的中军杀出去。只要王爷领军冲到洛阳城下,洛阳城的周军将不战自溃。我们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兰陵王躬身领命,段韶又一一分派了众将的任务,说完了大手拍在地图上,大声道:“诸位,成败在此一举!望诸位尽心尽力,击败宇文护!”帐下诸将大声应喏。

在隆隆的战鼓声和雄浑的呐喊声中,齐军率先出营,斛律光亲自上阵,带领前军冲上了敌人已经占据的高地。由于是仰攻,骑兵的目标太大,损失惨重,周军以逸待劳,打得顺风顺水。

宇文护看到战场形势正朝着自己预计的方向发展,松了一口气,周军诸将也都放松了紧绷的心弦,看到斛律光都被己方逼得亲自上阵,作一马前卒,不由大为得意。宇文护命令韦孝宽领军上前,截断后续齐兵的增援,他要将斛律光一部先行消灭,用正面的大军和高地上的人马,将斛律光生生的磨死在半山腰上。

可惜他们还是小看了齐军,齐军看到斛律大将军亲自上阵,士气大振,面对敌人的凶猛,未曾有丝毫的犹豫和后退。高地上得意洋洋的周军终究没有得意多久,他们被齐军的悍不畏死吓破了胆,也对领兵在前的斛律光有了畏惧。

当第一个齐兵艰难的冲上了高地,冲入了周军阵地之后,锋线上顿时一片混乱,后续的齐兵趁机突破了敌人的拦截,攻入了阵地。很快,敌军阵地大乱,全线崩溃,被齐兵赶下了高地,不断的有周军的士兵被齐军从上面扔下来,一路惨叫着滚到了山坡下。

越来越多的齐兵冲上了高地,斛律光终于在这里站住了阵脚。看到身后不远的敌人大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饶是他战斗多年,还是忍不住一阵后怕。刚才真是凶险万分,要是没能夺下阵地,一旦敌军两面夹击,自己进退失据,只能被敌军堵死在半山坡,己方后续的部署就会全部落空,并且将损失惨重。

他即刻下令,令将士们准备迎战后面的敌人,如今自己由进攻的一方变成了守卫的一方。斛律光望向了远处齐军的战阵,喃喃道:“段老将军,能否打败周军,解除洛阳之围,就看你们的了,一定要成功啊。”

看到阵地失守,宇文护怒骂了几句,将丢失阵地的将军阵前砍了。而后他亲自督领大军,沿着邙山大道向斛律光包抄而去,如今斛律光自陷死地,虽然没有能如愿的将他们消耗在山腰上,但是战局的主动依然在自己手上。

双方在山坡上开始了惨烈的攻防战,两边的伤亡人数急速上涨。周军攻了许久,还是没能拿下斛律光防守的阵地,这天下,论到进攻,能打的将领很多,但是论到防守,斛律光绝对能排第一,他防守晋阳多年,周军多次在晋阳城下饮恨,连段韶都自叹不如。

宇文护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案几上,己方伤亡成倍于敌军,但是却取不到任何战果。犹豫良久,他下令道:“传令扼守后方山口的兵马压上去,务必要快速拿下斛律光。”亲兵接过令牌应诺,然后骑上快马向着后方山口疾驰而去。

见到敌军大部都被斛律大将军引到了山脚下,而斛律将军正在山顶上苦苦的支撑着脆弱的防线,段韶叹了口气,他对斛律光防守的能力真的服了。对兰陵王说道;“王爷,现在就看你的了。成败在此一举,去吧,冲出敌人的战阵!冲到洛阳城下!不要让陛下失望!”

兰陵王抱拳应喏,出了营帐,领着五百亲卫,戴上了那副狰狞的面具,一马当先冲出了营寨,齐军中军精锐尽出,万马奔腾,浩浩荡荡的朝着邙山下的周军杀了过去。

正在攻山的周军突然发现自己身后出现了大批的齐国军队,大为惊恐,加上久攻不下坡顶阵地,眼见齐国骑兵轻而易举的就突破了己方脆弱的后防线,朝着自己杀来。领头的那副魔鬼一样的面孔,顿时吓退了不少周兵。万马齐上阵,只是一次冲击,周军后防线瞬间崩溃,宇文护急忙调遣人马上前迎战,双方在狭窄的邙山北麓展开了混战。

周军仗着人多势众,渐渐的稳住了阵脚。身在后方的段韶叹了口气,战局如此胶着,这样的消耗战,兵少将寡的齐军肯定会率先崩溃。吩咐亲兵将他的头盔拿来,轮到他上阵了。

段懿拉住了父亲,说道:“父亲,让我去吧,您需要坐镇后方,稳定军心。”

段韶道:“如此下去,我们必败,这个时候要让为父坐在后面眼看大军战败,这不是我段家的儿郎该有的贪生怕死的秉性。”

段懿忙道:“父亲,您是我军最后的希望了,要是我军最后失败,父亲您还能收拾残局,整军再战。”

段韶道:“斛律明月身为前锋,都亲自顶着敌人的箭矢当了马前卒,兰陵王贵为主帅,都亲自领兵冲阵,这个时候,就要投入我们所有的力量,方有胜算!你看看,被困在敌阵的都是我大齐的精锐,要是他们被敌人消灭,也就没有大齐了,懿儿不必再劝!”

见劝不动父亲,段懿只好请求道:“父亲,请让孩儿跟您一同杀敌吧。”

段韶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好样的,是我段孝先的种!记住,我们段家儿郎,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做战场上的懦夫!赶上这样一场大战,作为军人,此生无憾矣。上阵父子兵,咱们爷俩就为这帝国尽这最后的忠诚吧。哈哈!”说完仰天大笑着出了军帐,帐外亲兵陆续跟在他的身后。一起上那危险的战场。

父亲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让段懿心绪激动,重重的嗯了一声,望着父亲雄壮的背影,觉得是那么的高大。

被困在敌阵的齐军看见段大将军的将旗出现了战场上,热血沸腾,眼眶湿润。段老将军一向受齐国军人的敬爱,是他们的军魂。如今,他老人家都亲自上阵和大伙儿并肩作战,这让将士们感受到了巨大的荣耀,对眼前的敌人更加的痛恨。齐军上下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爆发出了巨大的战力,杀得周军不断的后退。

夺下了邙山大道,段韶和兰陵王也终于在乱军中会和,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段韶对兰陵王说道:“王爷,战局混乱,趁现在,你带兵冲到洛阳城下,这里交给老夫。”说完调转马头,大喊一声:“将士们,随我杀!”

望着老将军没入敌阵的身影。兰陵王眼眶湿润,为了他们高家的江山,老将军鞠躬尽瘁,这数万将士血染疆场,不也是为了保卫大齐的江山么?身为高家的男儿,此战胜败的关键现在全系在了自己的身上,怎能让他们的一番努力和牺牲化作流水?

怒吼一声,他那嘶哑的嗓音通过狰狞面具发出之后犹如受伤野兽的咆哮:“兰陵卫,随我冲向洛阳!”吼完一马当先,冲向了敌阵,亲卫们跟在他身后,一边大喊:“冲向洛阳!杀光周兵!”一边和敌人狠狠的厮杀。

五百装备精良的精锐抱着誓死的决心,像一把利剑一般剖开了周军的防御,他们的马蹄下,倒下了不少周兵的尸体。浑身的鲜血加上狰狞的表情,仿若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拦截的周军在袍泽死亡的惨叫和敌人的凶猛打击下,终于开始崩溃,这种崩溃不断的蔓延,影响到了整个阵线,不少周兵抛下武器,双手抱住脑袋,哭爹喊娘的朝着自家的后方乱窜。

溃败的扩散越来越快,后方不知情的看到前方士兵败退了下来,也跟着没命的瞎跑,周军全线动摇。如此良机,斛律光和段韶怎会让它流逝。斛律光大吼一声:“将士们,敌军败了,随我冲下山去,杀啊!”

苦苦支撑的将士早就受够了敌人的憋屈,如今终于可以反击,一众将士大声怒吼,跳出了阵地,端起长矛就朝溃败的周军冲了过去。

看到敌人开始溃败,段韶哈哈大笑,八万大军打垮了宇文护的十万大军,自己名垂青史已然可以预期。眼见胜利在望,段懿已是热血沸腾,他大声道:“父亲,该我们反击了,让孩儿上吧。”

段韶笑呵呵的摸了一把胡须,笑道:“去吧,懿儿,替我段家再建功业!”

段懿嗯了一声,对着周围的将士们喊道:“将士们,随我杀过去,活捉宇文护!”

望着己方不断溃败的人马,宇文护捶胸顿足。转眼之间,原本的胜利在望变成了现在的大溃败,这让周军将领大为惊愕。

见败局已定,帐下诸将纷纷进言道:“大冢宰,撤吧,洛阳城下还有我们的十万兵马,我们先撤到那里收拢溃兵,重新扎阵再战。”

宇文护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喃喃的自言自语。良久才睁眼,一脸痛苦地道:“往西边撤,下令尉迟迥撤离洛阳城外,这里已经崩溃,如果敌人再抄了尉迟迥的后路,我二十万大军将要面临大败的结局,趁着现在伤亡不大,先撤出去,再做打算。”

洛阳城上苦苦支撑的守军已经快要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眼看城池将失,信阳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绝望。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家仇未报,至爱未寻,就这样死去,心有不甘啊。攻打洛阳城的只有十万人,他知道另外十万人埋伏在了援军前来的路上。这么多天过去了,城下的敌人却毫无退却的迹象。援军为何还未赶到,难道他们失败了?

此刻的洛阳城内早已是死伤累累。几万守备军能在周国精锐之师的猛攻下守住洛阳一月不失,全靠火山军的悍不畏死,奋勇当先,带动着他们为了保家卫国而英勇奋战。如今,几万人马死伤大半,连民夫丢拿起武器上了战场,信阳手里再无可以补充的人马。

守军的减少导致城防更加的薄弱,有好几次,周兵都已经沿着云梯爬上了城墙,并且占领了一小块城头阵地,要不是信阳带着亲卫到处支援,将爬上城头的敌人又赶下城去。洛阳城早已失守。

此刻信阳的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在没完没了的高强度作战之下,早已疲惫不堪。洛州刺史一向瞧不起那些只知道杀人抢劫的武夫,此刻也对信阳刮目相看。武将不惜死,这城就还有的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又匆匆的跑去城内催促守军需要的粮草箭矢和器械。

日落之前,要是再不见援军,洛阳就要易手。不见敌军有丝毫的慌乱,看来援军解围洛阳真的失败了啊。自己对朝廷要求过高了,短短时间想要击败云集洛阳的二十万敌军,加上天时地利都不占,纵然斛律光段韶和兰陵王齐至,也不可能办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急切之下,齐国又能从哪儿一下子抽调二十万大军呢。

和杨威对视了一眼,信阳苦笑了一下,如今生路已断,只有一起与洛阳玉碎了。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信阳再次来到了最前沿,砍翻了一个刚刚爬上来的周兵,推倒了云梯。大声的吼道:“将士们,是我刘信阳辜负了大家,没能将你们活着带回去,来生我刘信阳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对我的信任!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

将士们一起大声的怒吼:“跟他们拼了1杀啊!”爆发出了死亡前最后的力量,和敌人舍身搏杀。

突然,敌军的中军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声音。在这城池将破的最后一刻,敌人却突然撤军。难道,援军赶到了?在这城池将陷的最后一刻?他抓着身边的杨威使劲的摇晃:“我们的援军到了,是吗?我们有希望了,是吗?”杨威早已哭的涕泪横流,他激动的答道:“是的,将军,我们有救了,一定是援兵来了!”

看着敌人潮水般的退去,信阳命令将士们不得松懈,眼看胜利在望,他可不想最后时刻出什么岔子,导致功亏一篑。

兰陵王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邙山脚下的周军大阵彻底冲破,带着兰陵卫快马奔向洛阳城。他要看看洛阳城是不是还在己方的手里,他相信他的兄弟不会让他失望。

城头的守军猛然见到一支人马带起大股烟尘冲着城门而来,以为敌人去而复返,纷纷重新拿起武器,准备迎战。兰陵王冲到城下,仰头看着城上飘扬的齐国军旗,揭下了脸上那狰狞的面具,露出了那英俊的面庞。

很多将士都听说过兰陵王的传说,那个戴着鬼面具的大军统帅。如今见到兰陵王亲自来援,洛阳城上顿时欢声雷动,他们激动的大喊:“兰陵王来了,帝国没有抛弃我们!”

“可算是来了啊,老子终究是活下来了,哈哈!”

“我们终于胜了,我们终于胜了!”

激动之后。袍泽之间抱头痛哭,庆祝这劫后余生。信阳看着城下冲着自己咧嘴大笑的那张熟悉的脸,激动得不能自已,真的是援兵来了,而且是自己的兄长亲自来援。

等不及城门打开,信阳拽着绳子从城墙上滑了下去,快步来到兰陵王马前。兰陵王也下了马,兄弟两相互迎上,对视了一眼,然后狠狠的抱在了一起,兰陵王那有力的右手在信阳的背上敲得砰砰作响,喜悦地说道:“好小子,洛阳城幸亏有你,不然我齐国将面临战败失地的大难,你为我齐国立下如此功劳,为兄定当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让整个天下都知道,我高长恭的兄弟,是多么的厉害!”

信阳道:“兄长你要是再来晚点,这洛阳城可真姓周了。还是兄长厉害,五百人就能吓退尉迟迥的十万大军,小弟佩服。”

兰陵王笑道:“你小子还有工夫取笑为兄,看来为兄该晚点来。”说完他严肃道:“此次胜败的关键,就在这洛阳城,你仅仅用你手中的一万人马加上洛阳城的三万守备军,就能在尉迟迥十万大军的围攻下力保洛阳城一个月不失,为兄自问都做不到,佩服啊。”

信阳苦笑道:“兄长就别夸我了,要不是你带兵来援,此刻我都已经死在这洛阳城下了,还得感谢兄长的救命大恩呢。”

兰陵王说道:“你率领洛阳城这诸多好汉为我高家的江山血战到底,陛下怎能让将士们失望。”

看到他们俩还要说下去,杨威上前道:“王爷,将军,快请大军入城吧,城内的百姓可是翘首以盼援军的到来呢。”

兰陵王拍了拍信阳的肩膀:“咱兄弟俩之后再叙,现在随为兄去迎接大军入城吧,斛律将军和段老将军可都在洛阳城外呢。安抚百姓才是当务之急。都是好样的,整个洛阳城,无论军民,都是好样的,能在周国二十万虎狼之师的铁蹄之下屹立不倒,这才是我大齐帝国真正的骄傲。”

两人跟着兰陵王来到了援军的中军大营,报名而入。见到信阳,斛律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哈哈大笑:“好小子,当初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短短数年时间,就已经列席了将军的位置,如今更是立下这旷世奇功,你让老夫都汗颜无地啊。”

信阳拜见了大将军,谦虚道:“大将军折煞末将了,些许微末功劳,怎抵得上大将军亲自上阵冲锋,打败宇文护的傲人战绩!”

斛律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还跟我我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实诚,快随老夫一道,老夫来为你引荐我大齐军中的诸位前辈。”

说完拉着信阳来到了段韶的面前,

“这位是段老将军。”

信阳赶紧敬礼:“末将见过段老将军。”

段韶笑道:“果然是少年英雄,难怪明月如此看重你。看来我们都老了,帝国的未来看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信阳惶恐道:“老将军抬爱了,老将军威名远扬,末将深为钦佩。”

段韶笑道:“哈哈,老啦,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啦,初生牛犊不怕虎,几万地方部队都能在洛阳城坚守一个月,假以时日,定是我帝国的栋梁之才。懿儿,过来。”

段懿赶紧走上前拜道:“父亲。”

段韶指着段懿对信阳道:“这是犬子,你们年轻人以后多亲近亲近。现在先带我们进城吧。”

信阳看了段懿一眼,发现他也看着自己,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恭敬的请诸位将军一起进城。

当浴血奋战的齐军击退了宇文护,进入洛阳城内,街道两旁的百姓看到自家天军的到来,欢喜得泪眼滂沱。困居危城一个月,时刻都在提心吊胆,现在救兵终于来了,带着打败敌人的大胜入城了,再也不用担心城破被屠的悲剧发生了。他们发自内心的欢呼着,喜悦着,迎接这胜利之师。

高湛率领河北大军,随后赶到了洛阳城,天子亲临,洛阳城又是一番群情激奋。谋算落空,宇文护只好无奈的下令撤兵。自己这次举倾国之兵攻打洛阳,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听到撤兵的命令,将校们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次没能攻下洛阳,好在大军损失并不大,要是大冢宰一意孤行,执意再次攻打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敌军那里的洛阳城,结果就难以预料,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战败的阴影并没有过去,士卒们都默默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宇文护的心却静不下来,这次失败,他宇文护难辞其咎,回到京城,朝野的问责就会铺天盖地的迎面而来。自己独揽大权,本就有许多人不服。这次想要全身而退,难啊。

高湛安抚了洛阳城的军民,夸赞了他们誓死守卫洛阳的功绩,洛州刺史力保洛阳不失,迁御史大夫,连升数级。大军回到京城另行封赏。洛州免税三年,朝廷拨下大批钱粮,补偿洛阳城这些受难的百姓。轰轰烈烈的洛阳城战,终于以齐国的胜利而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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