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林修与苏容安在谈论着事情，秦云眼观鼻鼻观心，淡淡扫了一眼，未打招呼便先离开了。
薄薄的积雪被清理得差不多，地表还原以往面目。
街道上的行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叫卖声、打闹声在空气里面绵延不断，却似乎难以进到耳朵里去。
未被清扫的雪被太阳照射，渐渐融化成水，沿着屋檐滴下来。滴答一声，无人听见。
秦云乘马车回到苏府，进了屋脱去官服，换上便装。他一向偏好深青色的衣服，此刻穿着的便是一件青色长衣。
只有他一人的屋子，安静至极。骄傲的肩膀渐渐塌下来一些，卸下所有重担和伪装。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阳光照着他半边面庞。
有些累，有些无力，他走到床边躺下，脸正对着床顶。就这样静静看了床顶一会，他转了个身侧身躺着，脸朝着门口。
阳光射进来，在地面形成一个斜四方形。与阳光相对应的，是未被阳光照到的地方。
整个屋子大片大片的阴影，只有门口一处阳光。投射在屋内地面的阳光像是处于光与影的**处，有些混沌，有可以触摸的痕迹。
日光投下的形状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移动。从早到晚，从春到冬，太阳不知疲倦地升起落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间啊，就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是那样静静躺着，累了，所以躺一会。
直到有一个身影站在了门前，背着光，在地面投下被拉长的影子。
秦云这才被惊醒，恍然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人，然后起身，对那人说：“你回来了。”
“你怎么不等等我就自己回来了。”
“你不是要和林文公谈事吗，又没我什么事，我傻待着干嘛。”
“那你也和我说一下嘛，一声不吭就走了。”
“有什么好说的。”
“你是累了吗？刚才怎么躺着？”
“哎呀，你怎么跟个老人家一样，什么都管，我躺一下也管。”
苏容安走到他身边，说：“我挺累的，想躺躺。”
他说完便躺在了秦云的床上，侧脸看着秦云，说：“你也躺下呗。”
秦云站在床边看着少年含着淡淡笑意的面容，那双眼那么明亮，无限温柔。
他回以一笑，躺在了他的身边。
阳光在门口安静地驻足。
两人都正对着床顶，安静并躺着。
过了一会，苏容安捉过秦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同时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处。
秦云眼睛滞了滞，转过头看向他。
映入眼睛的是他的笑容，浅浅的、温暖的笑容。
不带一丝虚假，不带一丝防备。
秦云蓦地胸口酸胀，眼睛里有温热的东西要溢出来。
他猛地侧过身子，脸埋在苏容安衣服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身子在抖动，很轻微的幅度，却每一个都在深深刺着身旁少年的心。
苏容安眼底布上厚重色彩，深沉而心疼。他侧过身，紧紧抱住怀里缩着身体的少年。
低低的呜咽声传出来，很轻很轻。
苏容安抱着他，眼眶发酸，说：“想哭就哭出来，别忍着，好吗。”
他把他抱得很紧，想要用这个拥抱和身上的温度来给他一些类似安全感和盔甲的东西。
秦云的手紧紧地、死死地拽着苏容安胸前的衣服，他说：“容安，我累。”
苏容安抱着他，说：“很累吗，我帮你分担会不会好一些，我一直站在你身边会不会好一些，会不会开心一些？”
秦云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处理不好，弄得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消失。”
苏容安觉得胸口酸痛，说：“你胡说什么，你把我放到哪去了？我在你眼里连人都不算了？还有很多人喜欢你的啊，你父亲，我父亲，林文公，小圆子，还有很多很多人的，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不喜欢你的有，喜欢你的人自然也有，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秦云：“容安。”
屋内，安静如流沙。
缓缓地，淹没所有声音，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心跳。
那样的安静，那样的天地，那样的拥着彼此。
苏容安说：“秦云，有些东西真的没有理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寻一个理由，但那是真的，没有一点虚假，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说的。我想告诉你，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如我一样体会到我所说的这份重要所包含的重量，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了，连我自己都惊讶你对我而言居然这么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吗？不是你以前不够重要，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重要，是好友，是知己。可突然从某个时候开始，你对我而言，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心里所料想的那种程度的重要。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更难以说明白，只是想告诉你，别妄自菲薄，你对我很重要，我不准你看轻自己。你如果否定了你，也等于否定了我，这样的重要程度，知道吗？”
轻微的颤动，低低的哽咽。
秦云说：“容安，我一向羡慕你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苏容安轻轻拍她的后背，说：“你也可以说出来啊。”
阳光如金沙，铺在门口。屋内昏暗光线交织，阳光与阴影的界限模糊。
秦云说：“要是能说出来，就不叫羡慕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怎么开口，以何种情感和心绪说出来。”
苏容安下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头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哪天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出来。”
秦云抓紧他的衣服，许久说了一句：“容安，谢谢你。”
容安，你对我也很重要，很重要。原谅我的笨拙，难以开口对你说这句话。
初冬，寒冷，灰扑扑的天空。
白雪覆盖之下，有在努力发芽的种子。
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人在战斗。
即便是冬天，也还有梅花，妆点世界。
阳光，温热，金沙一样安静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