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儿,等下去到东家府上你要听话,乖乖的,知不知道?”
看着一边伸手替自己仔细地整理衣服一边轻声交代的娘亲,童雨田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一旁的童大顺看着眼前娘儿俩亲密温馨的画面,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乖巧懂事的女儿身上,但他的眼神和动作却显的稍微有些慌乱,与一旁母子俩温馨的画面相对比起来显得有几分突兀和不协调。
童大顺似乎想要在这种时候说点什么,因为他连续张了好几次嘴,但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张开嘴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在连续尝试了好几次之后,童大顺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微微咬牙,搓了搓手,说道,“田儿穿这身衣服真好看,一定……一定能够……”
“长生爹!”就在童大顺好不容易成功挤出了一句话而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直在细细替童雨田整理衣裳的童婶突然转过头来打断了童大顺的话。
看着童婶的眼神,童大顺突然意识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一句话竟也是一句错话,面上一阵尴尬,偷偷看了童雨田一眼便尴尬地别开了视线。也不再试图说话了,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在为自己刚刚冲动之下的言语而感到懊恼。
而童雨田却并没有去看刚刚试图称赞自己的阿爹,只是低着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虽然依旧还是粗布麻衣,但至少没有补丁,上衣甚至依稀还能看到一抹粉红。尽管在童雨田眼里这一身衣服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衣服,但是她知道,就这个家的境况来说,能够分辨出颜色的衣服可算是奢侈品了。至少她的阿爹跟娘身上的衣服都是一片灰,经过常年的清洗和磨损早就已经分辨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唯一的颜色大概就是那大大小小的补丁,不同颜色、不同深浅、不同大小的补丁。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浅粉色,然后又看了看爹娘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补丁,童雨田突然在心里想:
相对于我身上这几乎快要消失看不见的粉红色,不知道爹娘衣裳上那些补丁是不是更加适合被称之为色彩?
这样想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只是乖巧地低着头并没有任何表情的童雨田突然扬起了一张笑脸,她笑着望向自己的阿爹,用尚且稚嫩的声音说道,“我也觉得身上的衣服极好。”
童大顺听到童雨田的话身体明显一僵,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家乖巧的女儿会这样回应自己刚刚说到一半的称赞。虽然身体有些僵硬,握着的拳头也在不自觉间握的更紧,但童大顺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像自己的女儿回应自己那样的回应童雨田,但是当他望向童雨田那张笑的灿烂的脸时,声音却一瞬间全部哽咽在喉咙口,眼神也在接触到笑容的那一瞬间立刻心慌的逃开。
对于童大顺这样异常的反应,童婶显然有些不大满意,她皱着眉看了童大顺一眼,说道,“长生爹,你先出去等着,我同田儿说点女儿家的体己话。”
“长生娘,你……”童大顺并没有听从妻子的话,而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原本被细纹堆砌的眼角因为这样的动作反倒撑开了纹路让眼睛四周干燥的皮肤稍微变的平滑起来,只是额头上的抬头纹却比以往更加明显了,这让年纪不大的童大顺立刻苍老起来。
见童大顺没有按自己提示的出门等着,童婶不由又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童大顺出去。
犹豫再三,童大顺最后还是决定听妻子的话先出门等着。转身向前走了两步,童大顺突然又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似乎是想要在出门之前最后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但是视线才刚刚落到童雨田站立的方位,他就突然停下了动作。
最后,童大顺也只看到了童雨田那双穿着红色布鞋的小脚。看着那抹突兀的艳丽红色,童大顺突然慌张地别开了自己的视线,然后脚步不稳地就冲了出去。
童大顺认得这双鞋,这双鞋是当初他们将童雨田捡回来时童雨田身上所穿的鞋。
是的,童雨田是童大顺乖巧懂事的女儿,但却并不是他和童婶亲生的,而是他们捡回来的孩子。童雨田与童大顺、童婶长的一点儿也不像,个性上也不像,唯一让他们彼此间像亲人的联系便是童这个姓。
童雨田这个名字并不是童大顺和童婶改的,而是童雨田原本的名字,这样几乎可以称之为诗情画意的名字一听就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懂得取的。
童大顺意外清楚地记得捡到童雨田的时候,她穿着一双好看的小红布鞋,鞋面是非常好看的红色。童大顺之所以对这双小红鞋有这样深刻的印象是因为像这样鲜艳的红色在他家很少有机会出现,他们家根本就没有钱买这种颜色艳丽的布匹来做衣裳,更别说是做在鞋面上了。
童大顺甚至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在他家看到这样艳丽的红色是在他和童婶成亲的时候,那个时候童婶就是穿着这样一身大红的衣裳,顶着一块艳红的盖头。但自那之后,他家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红色。
其实,童雨田被捡回来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都是上好的,至少对于童大顺一家来说是上好的。童大顺一家从未摸过这么舒服的布料,曾经有好几次童大顺和童婶都趁着童雨田睡觉的时候偷偷触摸那柔滑的衣服。
可是,那一身衣裳最后却一件也没有留下。
童大顺家里是真的很穷,穷的经常揭不开锅。原本一家三口日子就过的足够艰难了,夫妻俩经常偷偷饿着肚子省下口粮给自己儿子童长生。他们本来不应该去捡童雨田回家的,但是老天爷却偏偏让他们俩遇上了倒在路边的童雨田。眼见一个小孩子倒在路边,老实的夫妻俩没办法当做没看见什么都不管的走掉,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将童雨田捡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