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秆子得知山凤病了,也急忙和毛蛋赶到医院看望。这几天兴隆饭店离开山凤,红白案上人手紧张,麻秆子一个人忙不过来,正想叫山凤回去帮忙,却得知山凤病了,他问明原因,愤愤地骂道:“什么东西,只知道升官发财,拿着自己没过门的媳妇当盘面子,算什么本事?如今只管看病,病好了,别说他是村长,就是县长、省长,我的妹子也不嫁。”
麻秆子现在觉得,最要紧的是给山凤看病,将嫁的周三宝毕竟没有成婚,没有形成事实的婚姻,既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也没有什么儿女牵挂,这种事情只是追求美好生活的昙花一现,他不会真真正正、实实在在地关心山凤,为她做出一定的付出。
“哥,你别生气。”山凤低微的声音,但并没有怨气,“你别怨他,他没有啥坏心……怪只怪我自己……我只想有一个家,光光鲜鲜地过日子。可这意外,谁也想不到……都是妹子没福气……”她是想给麻秆子消消气,不愿意自己半生孤苦的哥哥再为自己操心。
麻秆子知道,山凤病了,最担心不过的是王春喜。那男人也不忌讳人前议论,曾经多次找到兴隆饭店,了解张山凤的情况。他只是难以启齿,心里头却根本不愿意让张山凤草草地结婚,他怕山凤不了解再婚男人的性情,不能够得到幸福的婚姻生活。他的内心现在深深地后悔着,觉得自己应该用死去夺回自己曾经的爱,但那毕竟只是自己的想法。
“这几天春喜来家里几回呢,这人能看出,嘴里不好说,心里还在牵挂你哩,母亲隔远他,他只说盼你嫁个好人家过个好日子。这人,男子汉大丈夫说说也就罢了,却也抹起了眼泪……他说他只是不放心……”麻秆子说。
张山凤心里一热,忽然也悄悄地抹起了眼泪。她记得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就对哥哥说:“我们……说过……不离不弃,我,我答应过他……答应过玉锦……是我说话不算数。”还是低微的声音,无力地饮泣。
李艳仙看到女儿一提起王春喜,还是眼泪汪汪的样子,她觉得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再纠缠在过去的感情里。伤心伤神的情感,会影响身体的康复。
“过去了,就当是一风吹了,人在做,天在看,都是命运在捉弄,说话算不算数又能咋样?你只管养好病,身体要紧,别的事等病好了再说。”李艳仙劝着说。
山凤挪了挪身子,试图坐起来,可是身体软弱无力,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
“妈,我也想呢,想把日子过得和人一样,可……这身子,不争气,咋说病就病倒呢……是不是我说了话……不算数,老天有意惩罚我呢……”
李艳仙还是说着给女儿宽心的话,她也是经过人生的多少坎坷过来的人,根本就不相信有什么老天爷。
“乖女儿呢,别胡思乱想,那都是你心里的事,老天是个什么东西?是红的,是黑的,是白的,谁知道?那都是人捏造出来的,信就有,不信就没有,你放宽心养好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人一病,就要耐着性子将养。可不敢胡思乱想。”
母女两个诉说家常。病中的张山凤,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看着母亲说:“前两天,小锁子来信了,说他很好,只是在校吃饭花费大,需要钱……我这心里着急……”她从怀里掏出一封已经揉皱了的信给麻秆子。虽然现在通信发达,有了手机,但是由于经济原因,他们还是不能享受现代化的通信工具,孩子有了事情也只能用简单经济的平信。
这一提醒,麻秆子也拍着脑袋,记起了几天以前的事情。
“噢,我忘了,那一天春喜去咱家,还拿着汇款单,说是给泉泉和小锁子寄些钱,你放心呢,有春喜呢。”麻秆子知道山凤的心还是在两个孩子身上,他这样说是为了让她放心。
“春喜他……他也不容易。”张山凤心里一热,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知道玉锦的病正需要花钱,王春喜也在难处。她心里过意不去,不想给王春喜添麻烦。
“春喜说,三个孩子不用你操心,他一定会照顾好……其实我还不愿意,彩玉说小艳子和小锁子也是她的孩子,她要一管到底……”麻秆子给山凤宽着心说。
“乖女儿,现在看病要紧,什么都不要去想,只一心一意看病,病好了一切都会好的……”李艳仙劝着女儿。
周三宝来了,后边跟着大怪,他把欠款给医院交了,那医生把他叫到一边,小声地说:“这是个疑难病,但还没有查清,怀疑是身体虚弱引起的急性白血病,这是一种并发症,不过,不要声张,只是怀疑而已……”
周三宝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思想烦乱,似乎没有了耐心,他沉默着,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吸着。来来去去地走着,他思考着,感到陷入了困境,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本来是想着找一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体体面面地过日子,现在弄到这种地步,出乎他的意料,这女人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个负担,那个温暖的家在他的思想上现在也已经无影无踪。李艳仙和毛蛋忧心忡忡,低头不语。麻秆子吸着烟,斜着眼睛看着周村长,眼睛里带着一种蔑视和不满。大怪却有些不耐烦了,对着周三宝说:“只是病了,也不全怪你,犯不着过于忧心,也许是老天故意不给缘分……”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这病总是你们惹起的……说得轻巧。”李艳仙不依不饶地说。老太婆现在只觉得自己对不住女儿。
“不管咋说,抓紧看病要紧。”麻秆子说。他对大怪的话有些不满,但是觉得现在还是要和为贵,以免伤了和气,对山凤治病不利。
不离周三宝左右的大怪,还是吸着烟,眯着眼,大模大样地说:
“那是自然,你舍不舍得,周村长现时还有些不舍得呢。因为他们毕竟确定了那层关系。这人现在已经可以说是他的人了,他能不着急?”他笑着,话语显然言不由衷。他冠冕堂皇地说着场面上的话,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一直焦躁不安的周三宝忽然安定下来,他附和着大怪,对老太婆安慰地说。
“对,对,山凤这一病,我这心里闹得慌,姨娘,你们要是放心,就都回家去,让我来侍候山凤,我这心中也能安然。”周三宝笑着,却笑得很不自然。他现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够摆脱眼前这种尴尬的局面。
李艳仙想了想也无可奈何,只好按着周三宝说的意思去做,因为自己虽然是母亲,到底老了,脚下手下没有了年轻人的利落,别的人又腾不出手,就顺着周三宝的意思说:“也只能是你了。我们都忙,各人有各人的事情,你虽然是村长,干的是公事,耽搁几天也无妨。再说我明天还要来,我的女儿这样病了,我离开了,这心里不踏实。”
眼看到了黄昏,汽车已经少了起来,这山区如果没有班车,就要步行回家,毛蛋借着自己人熟,联系了一辆便车,李艳仙他们才急急忙忙地坐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