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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谢谢你给的稀薄爱情

很喜欢张爱玲早年小说里的那个故事:一个女孩不过十五六岁,春天的晚上,她立在门口,手扶着桃树。她穿一件月白色的衫子,对门住着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他走了过来,离的不远,站定了,轻轻地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儿,各自走开了。女孩后来被人拐走,几次三番转卖,直到女孩老了的时候,她仍然记得从前的那一回事,记得那个年轻人对她轻轻的问候:“噢,你也在这里吗。”

没有热烈的交往,也没有刻骨铭心的山盟海誓,只是在那样美的背景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笃定的一声问候,便使这个人感受到了这份若隐若无的爱情。而且直到年老的时候,她仍然不曾忘记。对于一个人漫长的一生来说,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事,而这样的一件事、一个人,却能令一个人记忆一生那么久。

这是多么令人感动,又不可思议的事啊!但这样的事情却在很多人身上都存在着。

正如一个朋友,她已经三十三岁,但是却一直不曾忘记过上初中时,一个骑自行车载过她上学的男生。那天下着大雪,他把车子在她面前停下来,然后真诚地对她说:“上来吧,我载你。”她原本是要拒绝的,但是却鬼使神差地跳了上去。那一路,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等到了学校,她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兀自地走进了教室。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有然后。但是她同样记了这么多年,每次提起来,她心情都不算差,而且嘴角还会有淡淡的笑。作为坐在她身边聆听的人,也觉得天空是蓝的。

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片中的女主人公曾经是甲男的恋人,后来成了甲男好友乙男的妻子。女主人公虽然已经嫁人为妻,但是想到当年的恋情,不免心生惆怅。而那一天晚上,因为工作关系,刚好女主人公和甲男相遇,映着淡淡的月光,两个人四目相对的刹那,一切都是那么简单而又美好。

他们都知道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仍然怀着对彼此的一点点爱意。如果两个人的爱太过浓烈,这未免会令人烦恼伤神,失眠不安。但如果只是一点点的爱,则是一种你不能说,我不能讲的秘密。它像空气中的微风,能感觉得到,但是不能捕捉。

正因为稀薄,所以不曾努力过,不曾痛苦过,甚至不曾坚定地肯定过。当一方有了爱人,另一方不用苦苦纠结,只是轻轻地垂下忧郁的眼睑;当一方和爱人手牵手漫步在樱花树下,这一方不会嫉妒更不会恨,只是羡慕地抿嘴微微一笑。也许,他们会默默地关注彼此,但是不会去打扰对方,更不会让对方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每每想起对方,他们不会觉得遗憾。即使过了很多年,他们也只是会轻轻地说一声:“噢,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样的一个人。”

对于年轻时的我们来说,这样的爱情虽然稀薄,却因为它不知觉地潜入心中,变得简单而珍贵。它不会因为世俗的柴米油盐而冲淡美好,亦不会因为距离的远近而变得痛苦煎熬。它就在那里,不管你来或者去。它永远在心底,不管你记起还是忘记。

多少人因为浓烈地爱一个人,而痛苦了半生;同样又有多少人因为那份稀薄的爱情,而淡然美好了一辈子。一种只愿此时你身边有好的风景般的祝福,默默在彼此的心底晕染。此生不见也罢,再见亦是美好。它值得经历过的人感谢。谢谢你给的稀薄爱情,让我可以一直记得,生活的美好和自己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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