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姬！凌子蟾！”
望着天空上那巨大的黑色物体，我的声音都在颤抖着，我无助地呐喊着，吼叫着，狂号着，不切实际地想要把辉夜姬和凌子蟾唤醒，这是我的唯一的希望，尽管这希望是如此的微茫。
“还不死心吗？”蟾端公浅笑着，“真是不错的表情啊，这种在绝望之下挣扎的表情，真是让我好生享受。你就慢慢绝望下去吧……来吧，圣洁者。”
巨大的循蜚剧烈地蠕动着，它的体积比玉帝和娜戈女王加起来都要大上十倍，像是听到了蟾端公的召唤，循蜚真的动了，它缓缓地向着蟾端公的方向移动而去，像是一座巨大的太空堡垒。
但是，很快，蟾端公就意识到情况有变，因为循蜚并没有听从他的指令屈服到他的身下，而是骤然张开了它的唇侧叶，露出了它那深渊般的咀嚼式口器，一口向着蟾端公吞噬而去！
蟾端公大吃一惊，他的身体猛地向后飞掠，他怒视着循蜚，突然间吼起来：
“你要做什么，凌子蟾？！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别忘了你是谁家的忠犬！”
蟾端公恼怒地望着眼前这个突然想要袭击自己的“叛徒”，但是循蜚却是静静地飘浮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叛逆期的少年，和他相对而立。
循蜚的身体突然缓缓蜷缩起来，就像是僵死了一般不再有任何的动作，而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豸虫仿佛沙尘暴一般，纷纷扬扬地从天空的尽头向着循蜚汇聚而来！
难以计数的虫群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不断地从下方的海面，遥远的天际、高天原的内部、邪马台的表面……甚至还要更遥远的国度化为了一道又一道的弧光，投射到了循蜚的身上，循蜚的身体在不断地鼓胀着、扩张着，就好像要把全世界的虫类妖兽都吞入它的体内一般！
而与此同时，寄宿在神鹰、玉帝和娜戈女王体内的虫群们也纷纷脱离了它们的身体，向着循蜚汇聚而来，玉帝和娜戈女王身上的伤口在迅速地愈合、修复着，而它们被蟾端公操控的双眸也渐渐恢复了清明，呆滞无神的眼中重新有了灵魂之光。
“我……怎么了？”玉帝发出沉闷的疑问声，它抬起了龙头，望向了天空中的循蜚，熔金色的眼中闪烁着璀璨的火光。“是你么……”
“住手！快住手！听到没有！凌子蟾！”
蟾端公咆哮着，他狂怒地扬起了手臂，手中突然浮现出了一道闪电构成的长鞭，他狠狠地抽打着循蜚的身体，在它光滑的体表蹭出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惊人电弧。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这突然发生的异变，我的大脑一片混沌，但是内心深处，却似乎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答案。
就在下一刻，我看到循蜚的腹部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如同太阳般闪耀的炽金色圆盘，那是一个庞大的动力炉，从我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一片倒悬在天空中的岩浆湖，表面流动着无数的熔岩流。
而此刻，这片熔岩湖正在缓缓地向外鼓起，成为一个巨大的球体！
“它想要自爆！”娜戈女王突然醒悟过来，冷声道，“它想把全世界的豸虫都收集起来，然后和它们同归于尽！它……疯了吗？！”
蟾端公双目突起，歇斯底里地狂啸着，他不断地用冰柱、闪电、空间扭曲、高能射线对不再听从他使唤的循蜚进行着鞭挞和训斥，但是循蜚根本就不听他的怒火，而是自顾自地召集着全世界的豸虫，而它体表的动力炉，已经越发胀大，它的身体表面都甚至开始开裂出了一道道树杈般的裂痕，从那些裂痕之中，我能够看到流溢而出的淡淡金辉。而随着循蜚渐渐收回蟾端公的权限，蟾端公的力量也在迅速地流泻着，就像是迅速干涸的湖泊。
循蜚正下方的一块壳体突然变成了透明之色，就像是玻璃隔层一般。我看到凌子蟾的身影正贴在那里，在他的怀里，则是抱着张大了小嘴，全身裹在了茧子一般的红色丝线之中。
看到突然浮现而出的凌子蟾，蟾端公怒吼着：
“你想造反吗？凌子蟾！别忘了，是谁赐予了你蟾家之名！”
“是你，我不否认。”凌子蟾用清冷的目光直视着下方的蟾端公，淡淡地道，“当初是你赐给了我这个恶魔一样的名字，所以，我早已决意，要带着这个恶魔一样的名字，还有你，一起下地狱，蟾跛觋。”
听到凌子蟾对自己的称呼，蟾端公的双目布满了血丝：
“你胆敢……胆敢用那个名字称呼我？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是蟾家的养子，一条流浪犬而已！”
“是的，我很清楚我的身份，蟾跛觋。”凌子蟾淡淡地道，“你当初收养我，就是因为看中了我的引虫术的天赋。我一开始就是你为了复苏循蜚而量身打造的一柄工具而已……甚至，在工具中，也仅仅只是备选。”
蟾端公哄哄笑起来：
“你到底还是有自知之明啊。怎么，对我对你的宠爱不够么？难道你杀了我，以为这个世界就能接纳你么？你吃的是蟾家的米饭，穿的是蟾家的衣服，住的是蟾家的房子，你的一切都是蟾家给你的，包括你这条命！你以为，你还有更多的选择权吗！？”
凌子蟾眼中光芒闪烁，淡淡地道：
“我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力……但是我有选择死亡的权力。蟾跛觋，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操控之中是吗？那你就错了，我一开始……就选择了这条路。你以为你牢牢掌控着我，像牵线木偶一样把控着我的一切，亲情，友情，爱情，声誉，自由……但我现在给你的回答是……就算我的一切都不自由，但至少我的思想是自由的。我服从你，只是为了借你复苏循蜚，清扫寄宿在全世界妖兽和人类体内的豸虫，然后……为即将重临的循蜚纪划上句点。这就是我的使命……在我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的使命。蟾跛觋，你太想当然了。”
蟾端公开始骂骂咧咧，他的咽喉剧烈地蠕动着，表面一块块凸起的肌肉开始干瘪下去，他发出了野兽般粗野的嚎叫。
“凌——子——蟾！！！”
蟾端公目眦尽裂，他疯狂地挥舞着闪电长鞭，不断地抽打着循蜚的身体，循蜚的身体竟然被他抽打得些许裂开了，但是从裂开的缝隙之中，更多的高热能量宣泄了出来，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养——你——是——为——了——什——么！！？”
凌子蟾淡漠地笑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
“但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给了我这接近二十年的生命，没有在那个寒冬让我埋没在暴雪之中。至少这二十年来，我遇到了值得我深交的朋友，也有了让我心动的女孩。我的人生……不全是黑暗。”
说到这里，凌子蟾的目光向我投射而来，眼眸之中是浓浓的复杂之色：
“对不起，飞晖。一直以来没有来见你和三昧……全是因为，在三个月前，我已经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毒入骨髓，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忘记，是最好的告别。很抱歉，我带走了辉夜姬，因为她是豸虫的源泉，如果让她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很有可能会继续制造出更多的豸虫，所以……我也必须杀了她。”
听到凌子蟾的话，我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沾湿。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凌子蟾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最大秘密。
我终于明白了凌子蟾是个什么样的人。
用生命犯下罪恶，用生命来偿还，用自身的终结来解脱一切，拯救一切，从此也不曾亏欠任何人。
原来从一开始，他和天皇就是一路人，同样想要以罪孽之身赎罪，同样想要用罪恶来埋葬罪恶。只不过，他比天皇更进一步，做出了比天皇更悲壮的选择，也做到了连天皇都没有做到的那一步。
凌子蟾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眼中的光彩已经恢复了往昔，那一刻，我终于认出来了，他的的确确，就是那个一直罩着我的子蟾哥啊。
我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流着，而凌子蟾的眼神很快又恢复了凌厉和坚决。
“飞晖，”凌子蟾轻轻地道，我的精神随着他的话语而微微波动着，“三昧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性子……我很担心她……替我照顾好三昧……拜托了……兄弟……”
凌子蟾的声音低落下去，我的心突然一空，脑海里如同暴风肆虐。而蟾端公却趁机向着循蜚身体的裂缝冲刺而去，最中发出了哀绝而狂暴的怒号：
“凌子蟾！你这个逆子！我要你的命，把你丢入蓄养池里，化成血水！”
凌子蟾的目光向下飘动，落在了蟾端公的身上，冷冷地道：
“都结束了，蟾跛觋，带着你的罪孽之身，跟我一起下地狱去吧！”
语毕，天空中的循蜚腹部突然开启了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一把将蟾端公吞入了口中！
下一刻，循蜚体表的金色裂缝迅速扩大，强烈的光芒如同金色鱼鳍般在循蜚的表面一道道涌动升起，炽金色的动力炉，涌爆出了惊人的能量！
整一片天空，都在这一刻，随之闪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