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我的脑海里响起一阵隆隆的龙吟声，但是这声音却没有了之前那般的雄昂，反而显得有些虚弱。玉帝和我血脉相连，大概我的血液里也有它的磁受体，所以能够听到它朝我传声。
“玉帝，你怎么了？”
“就像你看到的，我伤得很重。飞晖。”玉帝用疲惫的声音说，“烛九阴的牙齿里有生物病毒，当时没有起效，但是这些天来，这些毒素越来越强大，一直在阻碍我的细胞愈合，难以根除。”
我颤着声，抚摸着玉帝道：
“怎么会这样呢？之前你不是受了再重的伤都能愈合的吗？为什么这次不行？”
“这是烛九阴临死前留下的诅咒。”玉帝缓缓说，“它们在入侵我的神经，剥夺我的意识，这些病毒和看得见的病菌是不一样的，它们是一种无形的电子病毒，它们在肆意地破坏着我身体的微观结构。这样下去，我的身体会一天比一天衰竭、虚弱，直到浑身伤病，然后枯萎。”
枯萎？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就是死亡的意思吧？我的心剧烈地颤动着。
玉帝会死？
“不要！”我失声叫了起来，焦急地抱住了玉帝的一根龙髯，周围路过的路人纷纷侧目看着我，满脸诧异。“玉帝，你不会死的，对吧？你没事的，对吗？”
玉帝沉默着，半晌，它缓缓道。
“呵呵，不用为我惋惜，每一个生命都有它自己注定的命运轨迹。我的任务只是守护到你长大。不管怎么样，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遵守和你高祖父的誓言，会保护着你。君无戏言，龙……更无戏言。”
突然间，我感到自己心里好像什么东西破碎了，这些天来的荣耀、荣誉、自豪、青睐、关注，所有的一切都统统从高贵的王座上掉落了下来。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所拥有的这些瞩目和尊重其实都是一只带着残躯的老龙带来的。没有玉帝在我身后默默守候，我又重新变回了当初那个平平凡凡的高中生。
那一刻，我突然懂了《龙骑士》这部好莱坞电影，电影里说，龙骑士和他的龙骨肉相连，一次起飞，一生相随，龙骑士一生只能有一只龙，龙死了，骑士也跟着死了。当初我不明白电影里的台词，这一刻我明白了。因为龙骑士所有的荣耀，所有的青睐，所有的辉煌，所有的成就，都是龙带给他的，没有了龙，他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就像一个断了双腿双手的残疾人。别人在提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总是会附带上玉帝的御赐者，那是因为他们眼里真正有的是玉帝，而不是我。
我？
龙飞晖，只是一个靠着玉帝出位的幸运小子罢了。那才是那些人真实的看法吧。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而如今的玉帝，已然老骥伏枥。
“不要太为我可惜。小家伙，我多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清楚，就算离开了我，你也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我没有把你能力的事告诉白云边的人，也没有让他们过问你的能力。”
我微微一怔，擦着眼角渗出的泪水，呆呆地看着玉帝，突然间，我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不论是林芝豹还是蝠露露都对我的能力不加以过问，原来是玉帝在从中作梗。
“男子汉，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泪水。你的高祖父，当年不管遇到怎样的陷阱，也从来不曾哭过。”
我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定定地看着玉帝，看着它魏然的身躯，心潮起伏。
“我累了……让我再安安静静躺会儿吧……小家伙，牢牢记住，最伟大的人不是面对敌人的枪尖还敢咽唾沫的士兵，而是面对挚友死亡还能乐观微笑的战士。”
蝠露露拉了拉我的衣角，昂首看着我，一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熠熠发光：
“玉帝跟你谈话了是吗？”
“嗯。”我哽着喉咙，轻轻点了点头。“都说了。”
“事情有点糟糕，我们不知道还能封锁多久的消息，现在只能拖一天是一天。文瀚院的学者目前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应对这种情况。这也是我们希望你先离开这里的原因。如果玉帝出了什么事，我们学院的话语权就没有那么大了。”蝠露露言简意赅地说着，而我则是默然点头。“能不能保住你就是个问题。”
“我懂的，露露姐。”我小声说。
“懂就好，今天晚上，你们就出发去浮世德，那边的校长我已经联系好了，她是我的双胞胎姐姐，”蝠露露用小虎牙咬着薄嫩的小嘴唇道，“她也是北欧青铜树的女王。”
“咦？”我惊疑地看着蝠露露，“露露姐，你还是欧洲人？还是皇室后裔？”
蝠露露得意地瞅了瞅我，道：
“没想到吧？你露露姐的血液可高贵着呢。”
“难怪露露姐你一直长着混血儿的面孔！那露露姐你为什么会在沧泱做白云边的副校长？”
蝠露露笑着说：
“天上世界的交流比地上世界交流要早多了，也开放多了，我都来了白云边不知道多少年了。当年我也是一名浮世德的交流生，后来就觉得这边好，没想回去，皇女的皇位继承权也丢到一边了。反正青铜树那边也是君主立宪制，皇位继承人没什么实权不说，还得忙着各种应酬，不如这里逍遥自在。”
我听凌子蟾说起过，北欧青铜树那边的女王一般都没有什么实权，就像英国女王那样只是一个象征花瓶而已，实际掌权的还是三大家族为代表组建的内阁。权力形式和沧泱的区别还是满大的。蝠露露虽然嘴上洒脱地说是自己喜欢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才来的沧泱，但是从只言片语里我还是感觉这些前辈的过去没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让我和玉帝对话是临行前做的最后的准备工作。
黄昏时分，我、矮子、凌子蟾、猫三昧、鹤乙灵、猴沐冠、狐仙儿等十人在白云边学院正大门乘上鲸艇整装待发，夜风呼啸，鹏背城沉浸在夜的冰凉之中，远处的云山隐隐若若，宛若大雪峰。我们刚出现在校门口，门口的学生们就欢闹成了一片。大量的学生都赶到了校门口扎堆，来目送我们这批交流生的离去，不少学生还带着黑鸲来拍摄我们离去时的照片，巨大的黑色翅膀地垂在他们肩膀上，浅黑色的柔软羽毛慢慢绷紧。
随着鲸艇慢慢浮起，校外广场上小树林落叶纷纷，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叶子织成的地毯。我坐在靠近舷窗的位置，窗外，壮丽的星空已经占据了天空的每一处角落，平流层的星星已经占据了天空的每一处角落，星星就像是无法承受自己重量似的闪烁着，鲸艇起飞的劲风中，空中的秋花一瓣接一瓣枯萎、破碎、滑落，掀起一场花的风暴，然后慢慢坠入深层的黑暗。然后我看到一只苍青色的巨鸟飞翔在紫黑色的夜幕中，这是最后一只鸟，在它的下面，其他的黑鸲都已经盘旋飞回各自主人的肩膀，羽毛一片片坠落。
“小灰灰，我们就要去浮世德了哦。话说你的英语学得怎么样了？”猫三昧拿起一颗Ｎｅｓｐｒｅｓｓｏ咖啡胶囊，打开鲸艇内咖啡机的盖子，放进形状契合的孔洞，盖上盖子，按钮，面板闪亮地睁开眼睛，一只机械蜈蚣苏醒过来，在咖啡胶囊的锡箔盖上穿孔。在地上世界，这些咖啡胶囊只有美国运通卡才能运到，还必须是会员制邮购。一颗咖啡胶囊的价格就抵得上一个汉堡。
被猫三昧这么一问，我顿时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高中生水平，八字没一撇，完全没戏啊。猫姐求抱大腿。”
猫三昧无奈地出了口气，荡着两条小腿，然后从随身的手袋里取出一本硬壳的小册子交给我道：
“就知道你会这样，我给你准备了一本便笺本，上面有一些常用的中英文对照单词和发音表，抓紧时间学点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应应场。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浮世德那边也有不少往届交流生和一些沧泱过去的留学生，能够正常交流的人还是不少的。”
“猫姐威武，猫姐无敌。”我喜滋滋地接过猫三昧的便笺本，一字不漏地看起来。
凌子蟾看了一眼腕表，道：
“如果一切如常，我们会在云浮市下艇，之后换乘前往法国巴黎的私人飞机，在巴黎十四区的丹费尔？罗什洛广场进入地下墓穴，之后通过海底隧道穿过北海，到达挪威海莫斯科埃岛附近的漩涡区，在那里前往青铜树。”
“地下墓穴？海底隧道？前往青铜树还要从地底下走吗？”我掩住嘴道。“这么多手续？”
“嗯。这是外人进入青铜树最便捷的方法。”凌子蟾这个随身路线图讲解道。“北欧青铜树的入口在巴黎地底的藏骨堂。”
猫三昧弹了弹我的额头，道：
“小灰灰，每个国家的天上世界都非常有特色的。除了咱们沧泱的龙骨列车之外，北欧的青铜树，印度的须弥山云峰，美国的仙度瑞拉星系岛，可都是各有特色，如果将来有机会，说不定你都能见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