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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这时,天色尚未完全透亮,树林里的光线有些灰蒙蒙的,远处的古刹塔尖也是灰蒙蒙的,我自丛林间钻出来,两只裤腿已经完全被晨露洇湿了。

废殿里的光线很暗淡,阴沉沉的,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陷阱。

但是,什么也没有。

不单没有人,连殿内的棺木尸体也全部消失了,里面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什么也没有。

我呆站了一会儿,觉得整件事情透着说不清的古怪,仿佛昨夜的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场噩梦,根本没有真实发生过。

但是,地上残留的血迹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走出殿外,将古寺周围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在殿后的青灰色墙壁上发现一朵梅花图案,嫣红的一朵,花梗斜斜指向北方。

看到这朵花,我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整个神经都松弛了下来,这个阴霾沉闷的早晨忽然变得美好清新,东方一轮红日挣扎欲出,天地别有风韵。抬眼见古寺后面有一条小溪泛着微微的波光,便走到溪边,捧起溪水洗了一把脸,然后对着水波整理一下仪容。

这时,溪流中忽然出现一道人影随波荡漾,绛色宽袖交领短衣,淡碧色曳地绸裙,清波濯莲一般清雅。

林晚词无论穿什么,都很好看,让人觉得,她就是专门为了穿衣服而生的。

我慢慢站起身,转头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抢先开口了:“你是不是想问我,那些人是不是我杀的?”

我一怔:“真是你干的?”

她的笑容像清晨晶莹的露,深深颔首道:“是我。”

我呆住,料不到她如此诚实,更惊讶她这种视人命如草菅的态度,半晌才问道:“为什么?她们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杀了她们?”

“因为我就要死了,自然也不能让她们活着。”她答得理直气壮。

“你要死了?”我叫起来,压根不相信这鬼话。

她没有答话,而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忽然举起左臂,宽大的袖袍立刻褪至臂弯间,晶白如玉的手臂吹弹可破,恍若冰雪碾成的琼枝。在这根琼枝上有一道血红的线,顺着淡青的血管蚯蚓一般的蠕动着,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发现。

“你知道这是什么嘛?”她对着自己的手臂凝视一会儿,恍若自语一般的说道:“这是流传苗疆的一种蛊,可经由母胎传给子女,其毒之利,天下无双。二十余年了,父亲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也没有找到解蛊之术。”

我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回复她:“这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嘛?林晚词,我一直很佩服你,也很同情你,甚至有些嫉妒你。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她不动声色,淡淡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直截了当道:“你心理变态,脑子有毛病。”

她忽然笑起来:“我的脑子要是真有毛病,你就早就该死了。”

我冷笑一声:“是嘛?那你为什么不下手?”

“就因为我还有一点脑子。”她的目光凌厉起来,口吻却异常的平静,像是对着自己最最亲近的人絮叨家常:“你不会知道,有时候,我是多么痛恨我的理智,痛恨这个世道,痛恨这个江湖,我恨不得这世上的一切全部灰飞烟灭……”

她停下来,大口喘息着,面色潮红,血液仿佛要破肤而出一般。胳膊上的血管忽然突突跳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扭动,那道血线似乎爬升得快了一点点,看得人莫名惊怖。

她忽然凄凉一笑,道:“为了御驰山庄,我殚精竭虑,挖空了心思,用尽了手段,可是结果呢?他不要,他是决意要丢开一切不管不顾了……我不过是要求一个共同守护家园的机会,但他不给我希望,那我也不会给他希望……”

我尽管已经隐隐猜到一丝半点,但是这番话由林晚词亲口说出来,心里仍旧感到一种巨大的不可思议,充斥着无法言说的感觉,但在思维的某一个空间,却大有拨云见日之感。

林晚词重新控制情绪,恢复了往日那种清贵高华的气度,语气淡漠的笑道:“我记得曾经在某本书里看到过一段话,大意是说,一个人在临死前,他这一生的经历会像闪电一样的在脑海里回放。呵呵,最近,我想起很多事,尤其是小时候的事……”

她说着看了我一眼,然后停下来,换了一种语气道:“哦,我差点忘了,你不是容疏狂,对这些事当然也没兴趣。你现在最关心的,应该是杜杜鸟是不是还活着?”

她自嘲的笑了笑:“你放心。但凡跟楚天遥沾上边的人,就等于帖了一道护身符,谁也不敢轻易把他怎么样,何况我连你都放过了,自然也没必要杀他……”

我迅速打断她:“那么他人在哪里?”

她淡淡道:“假如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楚天遥应该已经找到了他,正在向这里赶来。”

我一愣:“什么意思?”

她不答话,忽然身子一倒,整个人跌入溪水里。我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纵身去扶她,左手已经托住她的胳膊,右手去握她的手腕,这时,水波中蓦地银光一闪,我不及思考,立刻出指如风点住她的两处穴道。

林晚词捻指如兰花,白皙如瓷的手指之间夹着一根细细的银针。

我冷冷的看着她。

她一脸泰然,毫无羞愧之色,语音轻柔的说道:“真没想到,三日不见,你居然变得机灵了。”

我面无表情的回复她:“对于一个杀人犯,任何人都应该心存戒备。况且我并非善男信女。”

她笑了:“你若真的不是善男信女,根本不应该来扶我。”

我点点头:“你说得对!”

我放开手,仍由她噗通一声栽到在溪水里,溅起一个诺大的青白水花。

她脸色煞白,微微一呆,立刻放声大笑起来,声音清脆悠扬,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我由她笑够了,方才冷冷道:“林晚词,你已经知道我不是容疏狂,这件事我也跟少辞说过——”

“他知道了——”她的嗓音忽然提高数度。

“是!我早就告诉过他,我不是容疏狂。”我看定她,说道:“所以,我根本不想跟你们御驰山庄有任何的牵扯,你们自称是天下第一庄,但所作所为都令人恶心。我惹不起你们,我躲行不行?拜托你高抬贵手,不要再纠缠我了。”

她嫣然一笑:“你现在一刀杀了我,岂不是很痛快。”

“我是不会杀你的,不是因为我多么心慈手软,也不是畏惧江湖流言……”

我看着她,她此刻的情形万分狼狈,但脸上的表情却高贵优雅,凛然不可侵犯。我不禁深深叹服,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我不杀你,因为你是林少辞的妹妹,而林少辞是我的朋友。被你杀害那几名女子,她们也是林少辞的朋友,这件事,自有他给江湖一个交代。你这样极端的滥杀无辜,最终伤害的只能是自己的亲人。”

她自溪水里站起身,动作优美的整理好衣衫发型,若无其事的微笑道:“你不杀我,我可要走了。”

我彻底无语。

她双掌击了三声,树林中忽然出现一顶软轿,来势非常之快,抬轿的二人显然是轻功高绝。林晚词回头对我粲然一笑,然后弯腰钻进了轿子。

我眼看那轿子倏忽之间如飞而去,消失在碧翠的丛林之间,变成一个点不见了,忽然感觉目眩头晕,四肢乏力,一双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三天后,我才知道,原来林晚词在自己的衣服上涂了剧毒,只要我触碰她,就一定会中毒。而我之所以没有死,则多亏了四川唐门的唐璎珞。

唐璎珞说,在古寺的那天晚上,我忽然出现救了她,为她拔暗器,包裹伤口。可是,在她的心里并没有相信,所以,她在我身上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毒,如果我果然不安好心的话,她可以用毒要挟……正是她的这种毒和林晚词的毒相互克制,使得毒性没有立刻发作,为解毒争取了时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有些惭愧,不过她很善于自我开解,她说,如果不是这样,我可能就没命了……杜杜鸟立刻反唇相讥,两人顿时争论的不可开交。

我不得不打断他们,看住唐璎珞问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们忽然全都不见了?”

她还没说话,杜杜鸟抢先道:“是御驰山庄天字组的鬼影子干的,他们轻功高绝,来无影去无踪……据说,这些影子在御驰山庄地位很高,分为天干、地支两组,人数遍布全国各地,随时将各分舵的情况报告给总坛……”

唐璎珞一撇嘴,冷笑道:“你不要扯这些没用的废话,我问你,这些影子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杀我们?漠北灵狐派,福州晚清楼,洛阳飞花阁,还有素剑门,他们都已经组织人马赶往碧玉峰了,林晚词若不给江湖朋友一个交代……”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们是晚词小姐杀的?”杜杜鸟叫起来,“林少辞都已经说了,人是他杀的……”

我大吃一惊,一把攥住杜杜鸟的手腕:“你说什么?林少辞说人是他杀的?”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嗫嚅道:“是啊,他说那些女的整天纠缠他,他烦得很,就把她们都杀了。”

我惊骇失语。

唐璎珞叫道:“林哥哥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杜杜鸟也叫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是御驰山庄的少主,那些影子肯定是受了他的指使。况且你们女人烦起来,真的很要人命……唉呦——”

他话没说话,头上就挨了唐璎珞一记,疼得他忍不住叫起来。

唐璎珞吼道:“你没看见她下毒害容姐姐嘛?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居然还一个劲的为她开脱。”

杜杜鸟躲了开去,嘴里却兀自嘟嚷着:“容姑娘的情况不一样,她之前是御驰山庄的庄主,后来又……”

唐璎珞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呼”的一下砸了过去,杜杜鸟连忙闪身往外躲,正逢艳少端着一碗药进门,两人差点撞上。艳少身子一晃已经来到床边,静静站着,仿佛一直在房间里,没有离开过。

他一张俊颜如铁,双眸清霜般孤寒,冷冷瞥了两人一眼。杜杜鸟顿时怯怯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唐璎珞也有些不自在,手里还抓着一个瓷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愣了一下,方才小声道:“我去找重新要一壶茶……”说着一溜烟下楼去了,杜杜鸟忙跟下去。

我见他们走了,方才握着艳少的手,仰头问道:“听说林少辞……”

他在床沿上坐下来,打断我:“先喝药!”

我立刻接过药,一口气喝完。

“这件事……”

“这件事我来处理!”他的声音格外冷冽。

“你准备怎么处理?”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面色沉静,眸光清澈如水,缓缓道:“摧毁一个以正义公平闻名江湖的帮派,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使其声败名裂,臭名昭著。”

他说着接过我手里的碗,头也不回的甩手扔出去,那只碗稳稳落在桌子上,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我不由得瞪大眼,只听他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林晚词视御驰山庄的清誉为天,那就摧毁它,她自命绝顶聪明,能挽狂澜于即倒,呵!那我现在有必要让她明白,如果我楚天遥不同意,她就什么也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所谓的天下第一庄将成为历史,江湖上也将不存在御驰山庄这个名号!”

第一次,我看见他不动声色的残忍,和隐忍不发的强大到无法置放的怒气。

我握住他的手,将他重新拉到床边坐下,刚一张嘴还没说出来,便被他打断了:“这件事没得商量。”

我只得闭嘴。

他静默一会儿,突然俯身拥抱着我,那么紧,我几乎不能呼吸,正准备伸手推开他,忽觉脖颈间一热,仿佛被两滴热水溅到,猛然间明白过来,顿时全身僵住,动弹不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莫名感到有些害怕,柔声安慰他:“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别怕!”

他终于放开我,脸色微红,蹙眉低低哼一句:“胡说什么呢?”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他的眼眸清亮明澈,一双睫毛浓密而黑,大概是被泪水侵染过,越发显得黑亮而长,惊人漂亮。我凑上去亲吻他的眼,颊,唇。他激烈回应我,那姿态仿佛没有明天似的。我们反反复复的吻,分开,彼此傻看一会,再吻。我仿佛置身生与死、梦与醒的边缘,脑子既迷糊又清醒。

他低低叫我的名字,嗓音沙沙的,像残旧的胡琴泻出的暗哑音色。我应他一声,他又叫一声。我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

他静默地看我半晌才道:“那晚在古寺里,林少辞点燃火把,我猛一眼看到七八口棺木,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顿一下,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那一刻,我才知道害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疏狂,今生今世,我再不能让你离开我半步。你每次有事,我都没有在你身边,我真是该死……”

我连忙阻止他,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急急道:“不不,不是这样的,是我太愚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本来是这个世上最最洒脱,最自由不羁的人,是我,是我使你有羁縻牵绊……”

“我愿意!”他打断我,“疏狂,这些都是我愿意的!为你,我什么都愿意。”

我的眼泪不断涌出来,他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擦着,终于失去耐心,用命令的口吻道:“不许哭了!那两个小鬼上楼来了,他们会以为我欺负你呢,我的英名可要毁在你手里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

门外传来两声低低争执声,似乎在决定由谁先进门,过了一会儿,两人都不见了。

我奇道:“唐璎珞这么怕你,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他哼一声:“我要是欺负她,她还能活着嘛?我可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说着一脸坏笑的来吻我。

我推开他,问道:“那晚的事你还没告诉我,你追出去遇见林少辞了嘛?”

“你管他干什么!”他突然生气,怒气冲冲道:“他们御驰山庄的人全都死光了才好,我只要听见姓林的就有气,不许你再提他!”

我再一次闭嘴,两眼尽量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他丝毫不为所动。

我只得哄他:“好吧好吧,不提他了,嗯,说说我们什么时候上路吧?这都耽误三天了……”

他面色转柔:“等你身体好点。”

我微笑道:“我感觉好多了。”

他又哼了一声:“这个我比你清楚。”

我只得乖乖闭嘴,却控制不住的傻笑起来。

待到晚上,趁着艳少去煎药的功夫,我悄悄询问唐璎珞和才知道:那一晚是艳少和林少辞救了他和杜杜鸟,然后在唐璎珞的引导下,找到那个古庙,林少辞一见众女惨死顿时就呆了。

杜杜鸟插话道:“林少辞救的我?那我怎么只看见楚先生一个人?”

唐璎珞翻着白眼:“你被人点了昏睡穴,睡得像头死猪一样,你知道个屁。”

杜杜鸟还要说什么,我立刻喝止他:“你先闭嘴,到外面呆着去。”

他露出委屈的神情看着我,我拧紧眉头,表示无可商量,他只得悻悻出门去。

我看着唐璎珞道:“继续说。”

她神色黯然,满面悲切之容,叹息道:“林哥哥当时的样子可难看了,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还有海棠姐姐她们,虽然我们聚在一起总是吵架,可是我真没想到她们会……”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眼泪簌簌落下来。

我无语。

她擦了擦眼泪,道:“后来,我就帮着林哥哥把几位姐姐埋葬了……”

我一怔,遂即恍然:“原来那些棺材是你们抬出去埋掉的,我说我回去之后,那些棺材怎么忽然都不见了,当时真是吓一大跳……”

她说:“是啊,你没看到,楚先生没找到你,那个脸色比林哥哥还要吓人呢,阴沉的可怕……真不能相信,你居然敢嫁给他……”

我继续问道:“当时那里还有一个死人……”

“哦,那个人是御驰山庄的前辈,也被林哥哥埋了。”

她停顿一下,又道:“听说风净漓也被人袭击了,是林哥哥救了她,哼,林哥哥只知道救别人,也不来救我。”语气里大有酸意。

我不由得笑了笑,道:“我不是救你了嘛,你还疑神疑鬼的,怀疑我要害你——”

她叫起来:“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人在江湖,万事小心为上。你也算老江湖了,怎么还是着人家的道……”

我笑起来:“听听这话说的,倒还成了我的不是了,真正是一张利嘴。”

她调皮了吐了吐舌头,没有辩解。

我想了想,问道:“我们明天动身去济南,你准备去哪里?”

她闻言神色顿时暗下来,道:“我反正是闯荡江湖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不然,我跟你们一起去济南好了?”

说完,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望定我。

我撇撇嘴,强忍着笑意问道:“你不怕楚先生了嘛?他的脸可阴沉的吓人。”

“哈,我只是恰好跟你们同路,又不吃你们的,喝你们的,他凭什么摆脸色给我看?难道他还管得着我——”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息,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艳少无声无息站在后面老半天了。

第二天启程回济南,一路上听到许多对御驰山庄不利的流言,前朝好几桩轰动武林的旧事,及江湖疑案都与御驰山庄有干系,江湖上闹得纷纷扬扬。

晚上睡觉的时候,忍不住跟艳少抱怨:“我好歹也是御驰山庄的前任庄主,这样子好像不太好吧。”

他握着一卷书在灯下看着,头也不抬的回复我:“放心吧!绝不会损到你的!”

我坐到他身边,夺下他手里的书:“那也不好,以前在求真阁的时候,你不是跟我什么有些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嘛。现在,你倒全忘了。”

“没忘啊,但是,我们现在不正是要一个‘不可设想’的后果嘛。”他说着对我灿然一笑,邪恶而魅惑,端的摄人心魄。

我咽一下口水,无奈道:“我的哥哥啊,你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这事……”忽然见他双目炯炯看着我,一脸兴奋的样子。我奇道:“怎么了?”

他笑嘻嘻道:“你刚刚叫我哥哥。”

“你喜欢?”我微微挑眉。

“喜欢。”他连连点头。

我大笑起来:“那简单啊,你喜欢,我以后天天叫——”

他凑过来吻住我的唇,两手顺着下面摸上来,我连忙打掉他的手,道:“门还没关呢。”

他嘟嚷一句:“管它呢。”

我推开他,正色道:“别闹,我们正经说一回话。”

“又来了。”他侧过头不看我,近乎赌气的说:“疏狂,你哪里这么多的烂好心。”

“这不是烂好心。”我认真的说,“我只是发觉这个江湖是非常荒谬的,它常常会无缘无故把这种荒谬加诸到人们的身上,你看,楼阡陌,夏小夕她们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因为她们身在这个混乱盲目的江湖上,于是她们就变得不幸了。”

他冷冷哼一句:“那还不是因为林晚词!”

我叹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我停下来思考半天,不得不再次长叹:“我也不知道我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反正,我就是觉得江湖太可怕,只想尽快远离它。谁人想要伤害我,但是没有成功,我还活着,而且活得比她快乐,这就够了。让那些恩怨不断的循环往复,不是我想要的。”

他一直静静不语,这时接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疏狂,我知道的。你想说,这些事情并非我们惹不起,而是我们不愿去惹……”

我深深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这世上有人伤害了我们,我们可以选择宽恕,也可以选择报复。我们是自由的,但我们要把自己从这个荒谬的生活里解救出来,最好选择宽恕,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我们自己活得轻松,不是因为别人。林晚词疯了,我们不要跟她一起疯。”

他沉默不语。

我继续游说:“御驰山庄惹出来的事,就让御驰山庄的人去收拾吧。我们只管处理好那批宝藏,然后去镆铘山。哎呀,我突然很想生孩子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立刻又板起脸瞪住我。

我将手里的书一扔,拉着他站起来:“走嘛走嘛,该是上床睡觉的时候了。”

他半推半就被我拖上床,一夜无话。

第二日继续赶路,唐璎珞和杜杜鸟这两个活宝一路上不停的斗嘴,倒也不觉得寂寞,走了五六天临近济南的时候,道上的江湖人士蓦然增多,一概是面色阴沉表情肃穆,颇有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这种情形使我有一种熟悉感,昔日碧玉峰有难,各路江湖美女也是这样奔赴而来,那时与我同行的人是小谢。现在来的这些人,他们是美女们的父兄亲人,美女们死了,小谢也死了……前番她们是来支援御驰山庄的,这一次她们的亲人是为了找御驰山庄报仇雪恨……这个世界多么荒谬,荒谬的人生,荒谬的江湖。历古以来,自然界就有着弱肉强食的法则,几千年过去了,人类并没有进化得有多文明,杀戮死亡,强者生存,江湖上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或正在死去,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了多久,新一代的剑客和侠士们就会像雨后春笋一样的冒出来,那些死去的人们,他们的名字将被遗忘在尘世的茫茫风烟里。

我们一连走了八日方才到达济南。唐璎珞独自去住客栈了,我因为宝藏的事不宜张扬,也没有挽留她。时值深夜,凤鸣满脸春风的来接我们,半月不见,他越发显得开朗活泼了。彼此都将别后的情形大概说了。

原来那一日在济宁,凤鸣和泓玉分别接了艳少的命令,他去追踪御驰山庄押运珠宝的车队,泓玉则怀揣艳少的书信,前往峨眉山去见自己的师傅雷攸乐。雷攸乐本是镖局出生,见到书信之后,当即下山到自家镖局挑了十几位镖师,率众前来与凤鸣会合。双方人马在两省交界处一场恶斗,雷攸乐劫下宝藏,交给凤鸣走水路悄悄运至济南,她自己则和几位镖师亲自押运几车石头走陆路往峨眉,引开对方的视线。

杜杜鸟听说泓玉跟着雷攸乐一起去了峨眉山,不禁喜形于色,心花怒放,终于没人再管束他,天天在他耳边碎碎念了。

是夜,我与艳少一一打开铁箱,欣赏建文帝收藏内宫的奇珍异宝,无数明珠、翡翠在烛火之下灿然生光,另有若干玛瑙、玉石、珍珠、珊瑚等晶莹宝物,映得满室生辉,绮丽无俦。那项链上的珍珠颗颗都有浑圆,珠光淡白璀璨,美得动人心魄。我想那传说中的所罗门宝藏,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艳少见我一脸垂涎,凑过来笑道:“喜欢啊?”

“喜欢。”

“那么挑几样?”

“真的假的?”我瞪他。

他笑嘻嘻道:“你不是喜欢嘛。”

我坦白道:“我确实是蛮喜欢的,但是呢,我只要一想起这些曾经是别人戴用过的东西,就有一种不洁感。”

他睁圆眼睛看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似的。我笑着打他一下,道:“我可是说真的,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握住我的手,转身就走:“那我们出去吧。”

我念念不舍的回顾道:“其实看一看也无所谓……”

他边走边道:“风净漓就要到了。”

我笑问道:“你真的决定把宝藏给她啊?那你怎么跟汉王交代呢?”

他停下来,微微挑眉,不答反问道:“或者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两手一摊,撇撇嘴道:“你是知道我的,榆木脑袋一个,能有什么好办放。”

他颇为苦恼的拧紧眉毛:“那要怎么办呢?要不就失信汉王,要不就失信风净漓……”

我双手一拍,道:“实在没办法的话,干脆就将宝藏一分为二,一半给汉王,一半由风净漓交呈皇太子,反正他们都是朱家人,况且他们谁也不知道宝藏的数量……”

他沉吟片刻,展颜笑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我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没好气道:“你自己都想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他笑着过来搂我,调侃道:“这种浅而易见的办法,正是你的特长啊,不问你问谁呢?”

我伸手在他胳膊上打一下,哼道:“你干脆直接说我蠢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他但笑不语。

一会儿,凤鸣和饲鸽房的老方一齐进后院来,将那批宝藏分成两份。

这时大约是凌晨两点的样子,夜空清朗,月亮高高挂在幽蓝天幕上,庭院里的月色莫名显得有些惨白清冷。平常这个时辰我早就已经困得不行,今晚却是毫无睡意,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风净漓迟迟不来,我大大不耐烦,借着月光捉起蚊虫来,院子里尽是劈里啪啦的巴掌声,艳少则一脸沉静,似乎天生就有闲淡从容的本领。

沉默有顷,他笑道:“要是困了,就去睡吧。”

我不依,笑嘻嘻道:“深更半夜,留下你独自一人秉烛候美女,我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他哧地笑了一声。这时凤鸣从屋子里出来,朝他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

我很八卦地想起一个问题,便问凤鸣道:“唉,说起来,你究竟是怎么追踪宝藏的,有什么窍门没有?”

他露齿一笑,道:“他们虽然乔装易容,但是一队车马中若是装了金银珠宝,地上的车轮印痕、行车的声响、扬起的尘土等等都是不同的……”

他话没说完,夜色下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前院门口戛然而止。

风净漓到了。

彼此不曾多说一句废话,验货提货均是静悄悄的,比之电影里的黑社会交易顺当多了。直到她临走时,艳少方才道:“风姑娘,从你踏出这道门开始,我们的交易就算两清了。我建议你今夜立刻离开济南,不要停留,否则……”

“否则怎样?”风净漓冷冷反问。

艳少浅浅一笑,道:“今晚,济南城不会太安宁!风姑娘若是弄丢了东西,于你、于我都是一件麻烦事。林少主前番好心救了姑娘,姑娘可要保重身体啊。”

最后一句颇有点儿意味深长。

风净漓静默一下,冷然道:“多谢提醒,我记下了。告辞!”

说完径直出门上马,押着马车消失在深夜清幽的大明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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