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每年冬天都会发哮喘病，过年前所有人忙得鸡飞狗跳，只有我一个待业青年，以不可推卸的责任，坐在寂静的病房里，跟我奶奶大眼瞪小眼。
她睡着的时候，我开始七想八想，为什么兔子要消失？在飞机上泡上了美丽的空姐，一聊发现还是老乡，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下了飞机继续培养感情？或者回家见到了老同学，旧情一叙战火重燃如狼似虎如胶似漆？要么就是他家里有个老婆，说不定还有个两三岁叼奶嘴的孩子，拖着鼻涕叫他爸爸。
无论哪一个场景，都是场噩梦。我只能安慰自己，大概他家住在大山里，没有信号，翻两座大山才能在山顶打个电话，说不定还有被野豹子叼去的危险。所以只能在家里看CCTV，聆听主席教诲，今年咱们不折腾。
好久没消息的康哥发短信祝我节日快乐，我说你忙什么呢？他说他在看护病人。我说真巧，我也是。
不同的是，康哥在看他失去知觉的大姨，一次摔跤就昏迷不醒，住在重症房里快两个月了。康哥挺感慨的，哎，你说人这一辈子，最需要人的时候，最希望谁在身边？
我想了想，如果我大小便失禁，肯定不想让兔子伺候，不希望这些肮脏的东西让他产生一点点不适。我奶奶这辈子最喜欢她小女儿，但小姨来了，她从来不让她干这干那，只是互相聊天。最爱的人，舍不得给他添麻烦。
我问康哥，你大姨有老公有儿子，干嘛还要让你二十四小时看护？康哥说，嗨，亲戚嘛，想尽这个责任，虽然也没人叫我干。
我跟康哥说：以后我大小便失禁了，你来伺候我吧。
康哥说：我呸，那时候我都走不动路了，谁管你。
病房里每一天都过得很缓慢，一整天坐在那里，无聊得感觉时间停滞，但真的一天过去，工人来发晚饭时，这一天又是毫无内容记忆力非常快速的一天。
按康哥的说法，看似无聊，但让人成长。
我奶奶快出院那天，同病房转来一个胸部以下瘫痪的女人，得的是肌肉萎缩症，她老公很活泼，叫她小瘫子，整天叫着：小瘫子，要吃饭不？喝点牛奶好不好？
女的表情并不愉快，十分痛苦，老是哼哼，男的说：好啦，小瘫子，我也知道你辛苦，没办法啊。
等我第二天再去的时候，病床空了，我奶奶说，那女人说了一晚上疼，凌晨的时候，死了。
我从病房走出来，摸出手机想给兔子打个电话，始终没有打出去。跟康哥发短信说：同病房有个女的死了。
康哥说：别惦记这些，要过年了，高高兴兴去拿压岁钱吧。
鞭炮声越来越频繁，想起来，本命年快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