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砖厂取土坑边，来福、马四儿扯着尺子，量木头。
李光脚也拿着笔和本记录。
孙会计拿着笔和本记录。
李满仓站在旁边监督。
来福看看尺子，喊道，长——四米五——
话音未落，他又拽着尺子量顶径。
旁边有人把量完的木头装到小卡车上。
韩桂宝指挥着几个人把树枝均匀地分成几份后，把一堆装到拖拉机的车斗里。韩桂宝把一张纸递给拖拉机手，说，按这个名单，挨家挨户送。
拖拉机手接过那张纸看了看，说，好了，你就擎好吧。
韩桂宝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指着拖拉机手手里的那张纸，说，二大爷说了，军属老张家就不用送了。
拖拉机手问，咋的了？
韩桂宝说，昨天让来福送过去了。
拖拉机手点点头，说，我记住了。
258
杨胖子开着车来到砖厂。
不时有汽车、拖拉机拉着砖瓦从砖厂驶出。
杨胖子下了车，向正在忙活着付砖的会计大壮走去。
大壮迎着杨胖子走过来。
杨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票子递给大壮。
就在这时，杨胖子的手机响了，杨胖子接通了，放在耳边，说，我是——老师你好——什么？——啥时候的事儿？——小兔崽子，我非打死他不可——我也没短他钱呀？——好，我马上到。
杨胖子揣起手机，疾步走向轿车。
大壮问，谁家的？
杨胖子打开车门，回头道，春雨家的，马上安排送过去。
大壮开始仔细地数手里的钱。
杨胖子开着车飞快地开走，车后尘土飞扬。
杨胖子驱车来到取土坑边，下了车，来到李满仓面前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满仓匆匆跟着杨胖子来到轿车前，迅速上了车。
车子快速开出砖厂。
259
杨胖子驾车行驶在公路上。
李满仓坐在后座上，前倾着身子，问，你说有俺家小涛？
杨胖子一边很快地开着车，一边说，对。
李满仓问，现在人在哪儿呢？
杨胖子说，听老师说，都在机械厂保卫处呢。
李满仓点点头，拿出手机，接通了，说，春田，小涛惹祸了——偷人家机械厂工件当废铁卖——对，你赶紧到机械厂保卫处——
杨胖子喘着气，说，小兔崽子气死我了。
李满仓也紧皱着眉头说，人家银行、邮局什么的，都用电脑办好事儿，他们怎么就能因为电脑去偷东西呢？
杨胖子更急地喘着气，说，他们那是打游戏，成了网瘾。
李满仓说，网吧咱俩也去过，就那个破玩意儿咋就能把孩子迷成那样。
260
砖厂财务室里，大壮把钱锁紧保险柜里，写好三联单，拿着单子走了出去。
261
杨胖子和李满仓走进来机械厂保卫处。
小涛和杨磊被拷在暖气管子上，屋里有保干和学校的老师。
春田气呼呼地冲过去要打小涛。保干拦住他。他想挣脱保干的手，指着儿子小涛，说，我踢死你。
小涛躲在墙角一边哽咽一边抹着眼泪。
老师在旁边劝，说，他们还是孩子，不能打，要好好教育。
杨胖子借机冲过去对着儿子就是一脚，嘴里骂道，我供你吃供你喝，你给老子惹祸。
保干一拍桌子，喊道，你们干嘛？
屋子里静下来。
保干指着地上崭新的工件，说，好几千块钱的东西，他们偷出去，也就只能当废铁卖了。按照案值，够送了。可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也给你们家长一次机会。孩子出了这事儿，主要责任在你们家长，这可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开始，如果再不配合学校好好管一管，这孩子可就完了。按照案值到财务处把罚款交了，你们领人走。要是再让我们抓住，那就对不住了，你们教育不好，那就让国家替你们教育教育。
杨胖子和春田出去交罚款。
老师对两个孩子说，就因为你们俩出了这事儿，咱们班的流动红旗要没了，先进班级年底就甭想了。
老师又转身对学生科科长说，科长，但是考虑为了孩子的将来着想，应该给一次机会，这事儿就不要在学校公开处理了。
主任说，但这事儿学校已经知道了，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权限范围，不知道学校能不能同意，看学校的意见吧。咱们只能是尽力说说。
262
春雨家院外，停着一辆拖拉机，有人不停地把车斗里的砖卸下来，码在靠近院墙的地方。
263
装满新鲜木头的小卡车驶进李光脚匠铺，停在了靠墙的空地上。
车上的人跳下来，打开靠墙一侧的厢板，许多木头叽里咕噜滚下来。
李光脚的二儿子稳当先站在拖拉机车斗前侧的三脚架上，高声说，码一码，再卸。注意瞅着点上边，把那些不稳当的都扒拉下来，省得轱辘下来伤人。这根，还有这根……
来福人从车斗后侧把一根木头推了下去。
马四儿站到稳当先旁边，用一根撬棍把另一根木头撬了下去。
稳当先说，不该着急的时候不能着急，快慢不在这一会儿，都看好了，别毛手毛脚的，瞅着好像慢了，只要不磕着碰着，慢了就是快了。
几个学徒说，
有道理。
都小心着点儿。
……
稳当先说，不把握的地方弄好。
几个学徒开始把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木头调正，码好……
264
杨胖子开着车往回走。
李满仓坐在后座上。
杨胖子说，二大爷，得说学校挺为孩子着想的。
李满仓说，人家的做法比咱们细致得多，有道理的多，记住人家的话，在村子里也对这事儿注意保密，少打骂，多教育。
杨胖子说，瞅瞅他办的这事儿我就想揍他。
265
春田骑着摩托车来到劳务市场，把摩托车停在一个纸壳前，纸壳上歪歪扭扭的写着，瓦工两个字。
纸壳后面的男子热情地打招呼，老板有活干？
春田点点头。
就在这时，附近的不少人围过来，手里拿着写着“瓦工”“力工”纸壳。
有人喊，要几个瓦工？
有人喊，要力工不？
266
李满仓骑着自行车回到家，放好自行车，见黄牛还拴住树下，就把牛牵到槽前，拴好，
拿着草筛子，盛了铡好的干草，使劲儿地晃动着筛子，筛好了，端到牛槽前，倒进去。
牛并不低头吃草，叫了一声，哞——
李满仓自语道，天太热了。
李满仓走进屋子，又用瓢子盛了一些棒子面，倒进牛槽里，拌了拌。
牛还是不吃，又叫了一声，哞——
李满仓来到牛的身后，看了看牛屁股，点了点头，向屋里走去。
二大娘正忙乎着做饭。
李满仓问，春水还没回来？
二大娘说，还没有呢，他说，早了有露水，效果不好，中午天热，打药效果好，正在棉花地里打药呢。
李满仓说，牛又打栏了，你也想着点，明天早上让春水牵着到臭粪家去一趟。
二大娘说，也不知道是咋了，三年来，上臭粪家去了多少趟了，也没带上崽儿。
李满仓摇摇头说，开始我以为是他家种牛不行了，可是人家别人家的牛都行，可能是咱家牛有点毛病吧，要不是看着干活好，我真想把它卖了。
二大娘说，养的时间长了还有点舍不得，说不定哪天就好了呢。
李满仓说，但愿吧。
就在这时李满仓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哎——蒋秘书——开会——下午一点半——好好好——
李满仓揣起手机，对老伴说，我下午到镇里开会，让春水回来吃饭吧。
老伴说，你先吃，我等春水回来一块吃。
李满仓点点头，说，也好。
267
主席台后面的墙上，挂着“元和镇玉米套种工作会议”的条幅。
韩镇长、主管农业的李副镇长，农技站严长坐在主席台上。
下面满满当当地坐了各村村主任，李满仓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地听着。
镇农技站李站长手拿稿件，挥着麦克讲麦田套种玉米的好处和注意事项，说，麦田套种玉米的好处和重点注意事项讲完了总结一下注意事项，一是时间应选在麦收前7-15天为宜。二是要选好高纯度的种子，最好到镇种子站或县种子公司买。三是务必进行药物拌种。四是确保播种时土壤有较好的墒情。这些东西就将这些，也有资料，回去大家给村民学一学。村民们都是种地的，我就不多说了。
李站长讲完，放下手中的稿子，侧脸看看韩镇长。
蒋秘书疾步赶过来，麻利地把麦克拿到韩镇长面前，调好位置和高度。
韩镇长干咳一声，刚才，农技李站长讲的很好，希望大家入耳入心。我在这里再强调几句，我总结了一下，麦田套种玉米有三大好处，一是比直播时间提前，延长了生长期。二是套种玉米能避开牙涝危害，咱们省的雨季一般开始于六月下旬至七月上旬，基本处于直播期。三是能降低连阴天、寡照少光对玉米生长的影响，有效规避生长后期的低温危害，避免晚熟减产，是增产增收的一条好路子，希望各村回去之后好好落实，切实做到应套尽套。镇里还要组织人员对这项工作的落实情况进行监督检查。
268
秀玲跟着拖拉机手走出院子。
拉机手对秀玲说，完事儿了，你点点，签个收。
269
散了会，李满仓骑着自行车在路上往回走。
270
秀玲点完数，秀玲问，都拉完了吧？
拖拉机手把那张纸拿到秀玲面前，问，你家的拉完了，你看对不对？
秀玲看看上面的数，脸长了许多，说，对，一点儿不错。
271
李满仓走进村委会办公室，把宣传资料递给孙会计，说，在大喇叭里广一广，多广几遍，别说咱拿上级精神不当回事儿。
孙会计摇摇头，说，村民能愿意吗？
李满仓叹口气，说，愿意种的就种，不愿意的就拉倒。韩镇长是县政府办公室下来的，工作积极性很高，对农村的具体情况了解的还不是那么透彻，咱也别戗着来。我先开个全体村民广播大会，完事儿你就宣传资料念一念。至于各家各户想不想套种，咱就左右不了了。
孙会计点点头，说，好。
李满仓来到扩音器前，打开开关，对着话筒说，全体村民注意了——
电线杆顶上的大喇叭传出李满仓的声音，全体村民注意了——今天下午啊，镇里啊，组织全镇村干部，召开了玉米套种工作大会，我在这里把镇里的意思给大家传达一下子——今年啊，为了进一步提高玉米地的单产，镇里统一要求，号召玉米套种，要做到应套尽套。也就是说，能套种的，要全部套种，必须全部套种。当然了，套种的时候，正值三夏大忙的时候，地里的庄稼都需要侍弄，农活很多。尽管这样，每年都有不少农户都是这么干的，这个套种啊，比直播是麻烦一点，辛苦一点，可也确实能增产。又想增产，又想省事儿，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啊？是吧？捡钱还得弯弯腰呢，是吧？！上头也是好意，是吧？！关于套种的好处和需要注意的问题，下面就请孙善益给大家讲一讲——
李满仓离开座位。
孙会计坐过去，手拿资料，对着话筒说，现在，我就把玉米套种的好处和注意事项和大家讲一讲——
李满仓迈步走了出去。
272
李满仓进了院子，见凉条上上搭着一些刚刚洗完的衣服，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很快地放好自行车，急匆匆向屋里走去。
孙会计的声音回荡着，充分利用光照，延长了生长周期……
273
李满仓急忙问二大娘，你洗衣服的时候，见没见口袋里有一些纸——印着不少字的，
二大娘摇摇头，说，没有，没看见有这样的东西。啥玩意找不着了？
李满仓匆忙来到桌前，拉开抽屉。
抽屉里，赫然摆着折起来的一叠纸。
李满仓长出一口气，拿出来装进口袋里，说，在这儿呢，是我忘了。
二大娘问，找到了？
李满仓应了一句，找到了。
274
吃完饭的时候，春水一边吃饭一边说，下午我打药回来，路过后街，看见二哥家院外码了好多砖。不知是不是他家买的？
李满仓抬头看了看春水，问，码在哪儿了？
春水说，就在大门西侧挨着院墙。
二大娘摇摇头，说，可能是别人家里进不去车，暂时码在那里的。
李满仓点点头，说，对，要不，他买那玩意有啥用？！
春水说，有可能。
李满仓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说，对了，明天春田家盖良仓，告诉春岩，春水一早就把牛牵到臭粪家，吃了早饭咱都到春田家帮着忙活忙活。
二大娘问，瓦匠找好了？都出去了，在村里找个瓦匠可是挺费劲的。
李满仓说，在市场雇的。
275
春水牵着牛从臭粪家走出来，慢腾腾地往家走。
梅贞仕扛着锄头迎面走来，问，干啥呢？
春水说，我到臭粪大爷家去一趟。
梅贞仕问道，你家牛还没带上崽儿啊？
春水摇摇头，说，没有。不知道这回怎么？
梅贞仕一本正经地说，更不行了。知道为啥吗？
就在这时，李满仓从院子了走出来。
春水一愣，问，嗯？
梅贞仕笑着说，二大爷是村主任，在牛棚上贴了计划生育、晚婚晚育的对子，你说你家牛能不积极响应吗？
春水一挥手，说，去去去。
李满仓脸一沉，说，屎壳郎搬家——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梅贞仕跟李满仓打招呼，说，二大爷。
李满仓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没好气儿地说，嗯！
梅贞士无趣地转身走了。
李满仓看着梅贞士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往事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
（1）
两年前。
李满仓在元和镇的章市上赶章，熙熙攘攘的人挺多。李满仓买了些年货，走到卖对联的摊前对卖对联的妇女说，这人可是真多啊。
卖对联的妇女拿起一副对联一边抖动一边说，今年最后一个章了。大叔，买对联？再不买可就来不及了。你看看吧，咱这对联才好呢，金字，纸也好，结实还漂亮。
李满仓看了看她手里的对联说，怎么是计划生育的？
卖对联的妇女侧身看了看，把那幅对联卷起来，放到一边说，你不要这个？那你自己挑。李满仓看着那一大片摊在地上的对联说，计划生育的还挺多。
卖对联的妇女说，最后一个章，临了剩的。
李满仓不时点指着地上的对联说，这幅，这幅，还有这幅，这幅也要。
妇女从地上捡对联卷起来。
李满仓从口袋里掏钱出一些零钱，一张一张地数了好一会儿，递给摊主，都是零钱。
卖对联的妇女接过钱数了，把对联递给李满仓，我就愿意要零钱。
李满仓接过对联，顺手插进敞着口的提包里，提着就走了。
（2）
贴对联的时候，他发现竟然有两副对联都是计划生育的内容。于是，李满仓就把计划生育的两副对联贴在了稍稍不显眼的厨房和牛棚的门上，好歹图个红火喜庆。牛棚的对联上联是“计划生育是利国利民国策”，下联是“晚婚晚育乃移风易俗新风”。
李满仓家对联的事儿就在村里传遍了。
梅贞仕指着他家门上的对联，说，二大爷还要计划生育啊？春水媳妇还没有呢，也要计划生育？
李满仓说，你能不能有点正事儿？
梅贞仕说笑着说，贴错了吧？
李满仓说，年前最后那个章，我挑了几幅对联，我给的全是零钱，数钱的时候，摊主偷偷给我换了成了这个——计划生育的不好卖。年二十九贴的时候我才发现，晚了，没办法了，词好词坏图的是个喜庆红火。
梅贞仕又指着牛棚的对联，说，不光自己带头计划生育，家养的牛相应号召，哎——，就是不怀崽儿啊。
276
梅贞仕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笑着对李满仓说，二大爷，你那对联贴得还真准，简直就是计划生育‘一贴灵’，贴上就不怀孕，以后村长别干了，到镇里、县里、省里都行，管个计划生育，也不用避孕结扎啥的，甭干别的，就雇人写对联，都写计划生育对联，过年往年轻的小两口门上一贴，齐活。神话有个神笔马良，你就是神贴李满仓，哈哈哈——
李满仓一边抬腿踢过去，嘴里骂道，你个没真事儿。
梅贞仕一下子躲开开，还对着李满仓作鬼脸。
李满仓问春水，钱给人家了吗？
春水说，给了，他不要。我说你要是不要我就再也不来了，他最终收下了。
李满仓说，还是咱家牛有毛病，那天得再想想办法。
春水摇摇头说，镇畜牧站、县兽医站都去了，不还是没管事儿吗？还有啥招？那对联真是歪打正着，简直就象偈语，象魔咒。
李满仓夜长叹一口气，没说话。
277
春田家院子里正在盖良仓。
春水和春岩推着一小车砖进了院子……
梅贞仕把一摞砖搬到瓦工跟前……
春雨从李满仓手里接过铁锹，端了一铁锹泥倒在瓦匠面前……
屋子里，秀玲沉着脸地挥着菜刀用力的剁着案板上的肉馅，声音格外响亮，嘴里还不自觉地叨咕，简直恨死我了——
翠红正撅着嘴摘菜，听到秀玲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说，谁又惹你生气了？
秀玲一愣，勉强笑了笑，说，噢——我是说这肉还真抗剁。
翠红说，那是，不能跟萝卜白菜似的。
二大娘把秀玲摘好的菜放进水盆里，仔细地清洗着，一脸木然。
278
傍晚，春水把牛拴到槽上，添了草。
李满仓突然说，要不让”大药包”来试试，说不定就能给治好了呢.。
春水笑了，说，你这是病急乱投医，人家是医生，怎么能给牛看病？太不靠谱了。
李满仓摇摇头，说，人和牛都是命，有不一样的地方也有差不多的地方，人有病能治，牛有病也应该能治，我觉得以前还是没找到病根。
春水点点头，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李满仓坚定地说，那就试试！
春水说，就怕”大药包”不同意。
李满仓点点头说，这倒是个事儿，让我想想。
二大娘说，这两天我瞅着翠红和秀玲好像都有点不高兴。
春水接话说，我也看着是有点。
二大娘看看春水，说，是吗？
春水点点头说，是。不知道为啥。
李满仓眨眨眼睛，摇摇头说，不管那么多，粮仓盖起来了吧？
春水点点头说，利索了。
279
李满仓走进村委会办公室，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递给孙会计，说，棉田的虫子越来越不好治了，有抗药性了。省农科院研制了一种新药，数量不多，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价格便宜，人家只收个成本价，你把这个说明傍晚在大喇叭上广一广，看看谁要的登个记，把钱收上来。
孙会计点点头，问，这是镇里推广的？
李满仓说，这是通过内部关系弄来的。
孙会计点点头说，噢——
李满仓说，另外，套种的事儿还得接着广，连广一个星期，别让人觉得咱们不重视。
孙会计点点头，说，好，二大爷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李满仓笑着说，不放到肚子了放哪儿啊？又不能揣在口袋里。
孙会计也笑了。
李满仓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摁了一串号，对着话筒说，我是李满仓——哎——”大药包”——我告诉你个事儿，你今天中午十一点之前到我家，我请你吃饭，到时候咱们研究研究如何提高村里的医疗卫生水平的事儿——你现在不用来，我还有事儿要走，饭得吃，你就听我的——好了，挂了。
李满仓扣上了电话。
孙会计满腹狐疑地抬起头，看了看李满仓，问，二大爷，家里有谁不舒坦？要是这事儿你可不能跟我客气。
李满仓摇摇头，道，都好的很，没有没有。
李满仓说完走了出去。
孙会计不安地走到窗前，见李满仓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
孙会计疑惑地摇摇头，低声自言自语地说，研究村里的事儿咋不在村委会呢？咋不带我呢？我没觉得啥事儿办得不妥当啊，不是不想用我了吧？
孙会计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
280
李满仓家桌子上的电话铃铃铃铃——地想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人接。
281
二大娘、春水腰里扎着包袱，正在棉田里打叉子。
春水的手机响了。
春水接通电话，孙会计——家里没人，——我和娘都在棉花地里打叉子呢，有什么事儿啊？——噢——挂了吧。
春水对二大娘说，孙会计像有病似的，问他有没有事儿，他说没事儿，没事儿打什么电话？
二大娘说，可能找你爹有事儿吧。
春水说，不是吃了早饭就去村委会了吗？
二大娘说，不管他那破事儿。
282
孙会计皱着眉头，不安地放下电话，摇摇头，低声自语道，这是咋地了呢？
就在这时，马莉气冲冲地走进村委会办公室，指着孙会计说，手机手机关机，电话电话占线，地里的化肥不上了呗？那是一个人干的活吗？
孙会计赶紧站起来，摆摆手，说，媳妇，出事儿了。
马莉一惊，道，啊——出啥事儿了？
孙会计指指身后的门，对马莉说，你关上门，我给你说说，你帮我分析分析。
马莉皱着眉头关上房门，走过来。
283
“大药包”走进村委会院子，四下里撒么一下，见房门关着，没上锁，正疑惑间，就听屋里有人说话，他轻手轻脚地来到窗旁，身子贴着墙，侧耳细听。
屋里传来孙会计的声音，我想这个会计可能是当到头了。
马莉的声音，怎么了？
孙会计的声音，刚才二大爷给”大药包”打电话，说是研究村里的医疗卫生工作，还要”大药包”到他家吃饭，这种事儿以前从不背我，好事儿不背人，背人没好事儿。
马莉的声音，不就一顿饭的事儿吗？
孙会计的声音，你看哪儿去了。
马莉的声音，兴许家里谁身体不好了。
孙会计的声音，二大娘和春水都在地里干活呢。
马莉的声音，你说咋回事儿？
孙会计的声音，二大爷是不是和梅贞仕是亲戚？
马莉的声音，都拐了八百个弯了。
孙会计的声音，”大药包”是不是梅贞仕连桥的兄弟媳妇的娘家爹的连桥的弟弟？
马莉的声音，哎哟俺那娘哎，你可绕死人了，这个亲戚论不论都一样。
孙会计的声音，简而言之，人家挂亲戚。
马莉不屑的声音，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巴掌大的个地方，仔细论起来，谁跟谁都有亲戚。
孙会计的声音，一捺没有四指近。
马莉的声音，那又怎样？
孙会计的声音，”大药包”的儿子不是小东高中毕业在砖厂当会计呢？
马莉的声音，那不挺好吗？
孙会计的声音，砖厂不是快黄了吗？
“大药包”脸笑成一朵花，蹑手蹑脚出了院子。
284
李满仓和杨胖子站在取土坑边。
李满仓指着塌陷的部分对杨胖子说，连耕地加林地，得有二亩多地。
杨胖子点点头，说，差不多，一亩多是有了。
李满仓说，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杨胖子点点头，说，这事儿不小。
李满仓说，纸里能包住火吗？
杨胖子说，这事儿你放心，出了事儿我担着，上边未必有谁对这事儿掌握的这么精确，只要是村里没人反映就没事儿。其实，仔细想起来这事儿也没多大意思，有事儿没事儿的还要为这事儿担心，真有点犯不上。可是，我这边工作没做好，没想到这些司机干起活来没个分寸，愣是给挖塌了，人家也是为咱干活，总不能让人家担着吧。
李满仓长叹一口气，没说话。
杨胖子指指脚下说，为了防止雨水冲刷，我已经让人把这坡儿弄得平和了，把坑边堆出一道土岗。
李满仓点点头，说，好看多了。现在，就是让你把土填回来都不可能了，坑里全是水，树林这边还过不来车。
杨胖子点点头，没说话。
285
“大药包”走进小卖店。
来福媳妇迎过来，问，大——叔，你要点什么？
“大药包”不高兴地看她一眼，说，做了这些年买卖了，怎么话还不会说了？要么叫叔，要么叫姚叔。
来福媳妇说，姚叔，是侄儿媳妇错了，要点什么？
“大药包”说，拿只烧鸡，拿两瓶酒，酒要好一点的。
“大药包”付了钱，拎着东西走了出去。
旁边一个小媳妇走过来，学着来福媳妇的样子，说，大——叔，这叔多大，象药包那么大？
来福媳妇笑着说，冷不丁我就想不起他姓啥来了。
286
“大药包”拎着酒和烧鸡走进屋里。
李满仓指着”大药包”说，你说你，我请你吃饭，你还拿东西，算我请你还是你请我。菜都弄好了，这些东西你走的时候拿回去。
“大药包”把东西放到桌上说，拿都拿来了，一口吃的，又不值什么钱。
李满仓拿起那些东西，放到身后的条几上，说，走的时候拿走。
“大药包”说，打开，吃了就完了。
李满仓摇摇头。
“大药包”看看李满仓，若有所悟的样子（以为他要收下），说，噢——，也好。
老伴端上酒菜。
“大药包”说，春水呢，一起来吧。
李满仓说，养成习惯了，家里整天人来人往的，他上桌，我怕别人说闲话。
“大药包”挑挑大拇指，说，二大爷想得周到。
李满仓说，你就别叫二大爷了，叫二哥。
“大药包”说，老的少的不都这么叫嘛？
李满仓拿过白酒瓶，伸手去拿”大药包”面前的酒杯。
“大药包”赶紧捂住杯口，把杯拿起来，说，不行不行，我是搞医的，说不上啥时候就来病号，我喝得五迷三道的，到时候耽误事儿，按规矩，就一瓶啤酒。
李满仓点点头，拿起一瓶啤酒，打开，递给”大药包”，说，我就挺佩服你的，干什么有个干什么的样儿。
“大药包”自己把酒倒上，说，看病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人命关天。
李满仓也打开一瓶啤酒，倒上，端起杯，说，大——兄弟，这些年村里的老老少少没少麻烦你，你可是咱们村的功臣。我代表全村的父老乡亲敬你一杯。
“大药包”端起酒杯说，要说治病救人，这是我老姚的本分，手把儿不高，可我是尽心尽力的。我仅代表个人对村里曾经给我一间卫生室的事儿表示感谢，没来是我有个人的考虑，我时常到外面出诊，卫生室里总没人，上面来人不好看。我敬你一杯。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俩人一干而净。
287
孙会计走进小卖店，对来福媳妇说，弟妹，”大药包”是不是到咱这儿买东西了？
来福媳妇惊异地说，你咋知道？
孙会计说，他买的啥？你照样儿给我拿一份。
来福媳妇拿来一只烧鸡两瓶酒，说，干嘛一样啊？
孙会计付了钱，走了出去。
288
“大药包”使劲儿把酒杯墩在桌子上，勉强和颜悦色地强压着愠色，说，你说啥？我没听错吧？
李满仓笑着摇摇头，说，姚兄弟，哪里话？
“大药包”问，是我给谁把病看错了？
李满仓笑摇摇头，说，没有的事儿。
“大药包”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是？
李满仓笑着摇摇头，说，没有，什么都没有。咱们之间有过节吗？没有！没有嘛！！我说的是实情，跟我家牛一样牙口的，都下了三四个崽儿了，它就是不行，畜牧站、兽医站都去了，看不好啊，我觉得你给人看病都这么厉害，道理一样吗？是吧？
“大药包”站起来，点点头，说，可不像你说的，这事儿我也没谱，不过你非要我看我就看一次，就这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好了别喜，赖了别恼。
李满仓说，咋也吃晚饭的。
“大药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看完了再吃。
289
孙会计拎着东西往前走。
孙会计的脚步越走越慢。
孙会计的脚步越来越慢。
孙会计停住脚步，想了想，随即又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290
“大药包”离开牛槽，沉吟一下，说，按寒治治看吧，如果不行，就不用找我了。
李满仓点点头。
俩人向屋里走去。
“大药包”坐在饭桌前聚精会神地开药方。
李满仓无声地喝着茶。
“大药包”写完了，递给李满仓说，按这个药方抓药，隔天一服，连服五服。
李满仓问，你说那家药店的药质量好。
“大药包”说，当然正规渠道质量有保证，就象药材公司、中医院、各个医院的中药房更好一点，有些诊所药也不错。
李满仓接过药方递给老伴，说，你给春水，让把药抓了。
老伴拿着药方走了出去。
春水骑着摩托车往外走。
李满仓对”大药包”说，我不会看病，可是我会看事儿，就刚才，听说看病，放下筷子就去，就这一点，我就觉得你听让人信服的。
“大药包”对李满仓说，这是我的规矩，人家家里有病人，本来就着急上火的，咱是看病的，好好看病，把病看好才是正事儿。至于饭吃不吃，酒喝不喝，这些都不是事儿。
李满仓点点头，说，一个是好手把儿，再一个是好人品。
“大药包”说，这对，医乃仁术，医者仁心。
李满仓说，不管干啥，干出声望不容易。
“大药包”喝口水，说，按说——刚才那事儿，也就是你——提出来了，谁叫咱是亲戚呢，要别人说这事儿，我扭身就走了，说啥都不能接这个事儿。
李满仓一愣，很快恍然道，啊——噢——那可不，从贞仕那里论，咱可不亲戚？！
“大药包”是，俗话说，是亲三分向。
李满仓懵懵懂懂地说，啊——
“大药包”说，要不是亲戚，你能在村委会给我腾出一间房子当诊所吗？
李满仓摇摇头，说，这个事儿还真不是看亲戚，主要是上面有要求，咱们有地方，你不来我也没办法。
“大药包”说，要不是我在外面有点小名，怕板身子，我就过来了。不管来不来，事儿我忘不了，这份人情我是真心领了。
李满仓摇摇头，说，这事儿没啥，真的没啥，都是正常工作。
“大药包”看看李满仓，皱了皱眉头。
291
春水走进中医院药房，把药单递给药师。
药师接过药单，看看了，一惊，递给身边一位年长的药师。
年长的药师接过单子仔细地看了看，吃惊地看了看春水，问，这是你的药方。
春水点点头，说，是。
药师问，谁给开的？
春水指指药方，说，下边有名。
药师又问，给谁开的？
春水说，牝牛。
药师问，这姓颦的啥体质啊——
春水纠正说，牛——养的那个。
药师疑惑地看着他。
春水学了一声牛叫，哞——
几个人哈哈大笑。
年长药师拿着药方走进了药房主任室。
过了一会儿，年长药师又走进药房，把药方还给春水，摇摇头，说，抓不了，你到别处看看吧。
292
“大药包”叹口气说，我这一辈子吧，稀里糊涂混到现在，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也说得过去，最操心的就是俺家你侄儿——
李满仓看看”大药包”，胡乱地答应着，噢——。
293
孙会计拎着东西走进院子，听到屋里有人说话，他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来到墙根，贴着墙专注地听——
“大药包”的声音，这孩子吧，念书不行，要行的话考个医学院、中医药大学啥的，我还能把我的手艺传给他。让他跟我学吧，也学不进去。可愁死我啦。
李满仓眯起眼睛，看看”大药包”，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大药包”看看李满仓说，眼瞅着杨胖子的砖厂也干不了多久了，以后可咋整？愁死我了。
李满仓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大药包”看着李满仓，说，要是这个坎儿能过去，就是花钱搭人情咱都行，是吧二大爷。
李满仓端起酒杯，说，老姚兄弟，咱干了这一杯。
俩人举起杯，喝了杯中酒。
“大药包”把酒杯放到桌上，说，咱是亲戚，自家孩子，用人这玩意儿，用谁不是用啊，自己人还放心，是吧？有机会你伸手拉一把——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
孙会计轻手轻脚地离开院子，一脸愠色地自语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295
孙会计拎着东西走进小卖店。
来福媳妇迎过来，问，没买全，你还要点啥？
孙会计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弄差了，家里鸡也杀了，又找到以前买的两瓶酒——麻烦你把这些东西给我退了。
来福媳妇脸色立刻有点***，按说卖出去的东西我都不退，特别又都是吃的喝的东西，。
孙会计说，弟妹啊，我还能给你下毒还是污染了咋地？我还没进家门呢，我连一手指头都没动，你看看这方便袋，你装里边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你再看看这包装，要是有一点破损，我二话不说，领着就走。
来福媳妇接过去，掏出来仔细地看了看，叹口气，从腰包里往外掏出钱，数了数，递给孙会计，说，也就是你，换了别人，买了就是买了。
孙会计接过钱，说，谢谢你啊，弟妹。
来福媳妇接过方便袋，把里边的东西拿出来，一边往货架上摆，一边说，货卖一张皮，里里外外地折腾几次，货就不好卖了。
孙会计应和着走了出去，对，是这么个事儿。
296
李满仓沉吟一下，摆摆手，说，老姚兄弟，既然你把话说到这儿了，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孩子的事儿我是没有好办法，我觉得话说透了是对的，别耽误给孩子另外再想办法。
春水从县人民医院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春水从县红十字医院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297
“大药包”放下筷子。
李满仓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筷子，说，再吃点，我看你没吃多少。
“大药包”说，不少不少，酒足饭饱。
298
春水走近中医诊所，把药方递给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
年轻白大褂看了看药方，笑着说，你坐你坐。
春水坐到一把椅子上。
年轻白大褂把药方递给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了看药单，对春水说，药量挺大啊。
春水说，给牛吃的，不是给人。
中年人又问，牛咋啦？
春水说，不带崽儿。
中年人点点头，拿过计算器，开始算价格。
299
“大药包”站起来，说，事儿也办完了，我就回去了。
李满仓回身从条几上拿过”大药包”拎来的东西，说，东西拿回去，有空来玩。
“大药包”并不接东西，匆匆走了出去。
李满仓小跑着追了出去。
300
中医诊所里，中年人指着计算器对春水说，两遍一致。
春水看了看计算器，说，零头二十多块钱就抹了吧，四舍五入吗。
中年人叹口气，说，有点多，哎——抹就抹了吧。
春水说，我兜里钱不够，我去借点。一会儿回来。
春水伸手指指药单。
中年人笑笑说，你去吧，我给你看着。
春水掏出手机，翻着号码，拨出去，道，姐，我是春水——咱家牛有点毛病，我来买药，钱不够了——那好了，我马上过去——
中年人把药方递给年轻白大褂，说，一会儿到后边库房，照方抓。
年轻白大褂接过药单。
春水迈步出了诊所。
301
李满仓手里拎着”大药包”拿来的东西，堵在”大药包”面前，说，东西拿回去，说好了我请你的。
“大药包”摆着手说，我拿都拿来了，哪能往回拿？
“大药包”侧身快步往外走。
李满仓更快地堵在他前面，把东西递给他，说，坚决不行，你帮我忙了，我哪能再要你的东西？拿着！
“大药包”无可奈何地接过东西，说，看来我不拿就出不了院子了。
李满仓说，这是一定的。
302
春水立在摩托车旁。
春香从楼里走出来，说，让你上去你就是不去。
春水说，家里不少活呢。
春香把钱递给他，说，够不够？
春水拿出一百还给春香，说，用不了，这些就行。
春香并没接那一百块钱，摆摆手，说，拿着吧。
春水骑上摩托车出了小区。
303
大药包拎着东西走进小卖店。
来福媳妇迎过来。
大药包举一举手里的东西，说，麻烦侄儿媳妇给我退了。
来福媳媳妇拿出接过去，打开方便袋，拿出东西看了看，把酒放进货架，把烧鸡装进方便袋，说，酒我给你退了，烧鸡我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都都温乎乎的了，吃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天这么热，我不好放了就算我孝敬你了。
大药包说，那可不行，你都是花钱进来的。
来福媳妇把钱递给大药包。
“大药包”接过来，数了数，拿出几张，放到柜台上，转身走了出去。
来福媳妇站在柜台里没动地方，嘴里大声喊，姚叔，别走，钱你拿着——
304
春水看着包好的大大的药包，惊疑地说，这么多？
年轻白大褂说，治病吗，不敢下药那行？！
春水看看这些药包，愁眉苦脸地说，我咋往回弄？
年轻白大褂看了看这些药包，点点头，把刚掏空的装药空塑料袋拿过来，递给春水。
春水接过来，点点头，说，这就行了。
俩人把药包装进去。
305
孙会计无精打采地走进屋里。
马莉迎过来，问，这么快就吃完了。
孙会计说，吃啥完了，我压根就没去。
马莉问，不是说好了去看个究竟吗？
孙会计说，这是我越寻思越觉得没意思，既然人家不让咱去，就是我去了，人家能当着我的面说这事儿吗？
马莉问，那咋整？
孙会计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咋咋地？
马莉生气地说，他姥姥那个脚后跟的。
306
李满仓坐在椅子上喝水。
老伴走过来，说，大药包好心好意拿点东西，你不收，不是不给人家面子吗？再说又不值多少钱，留就留下呗。
李满仓等他一眼，说，切，你知道啥，别人的东西是那么好要的。
307
春水骑着摩托车进了村，在村街上行驶，后座上系着几大包中草药。
梅贞仕背着喷雾器，拎着水桶喝农药往家走，迎面看见春水，热情地打招呼，出门了？
春水放慢车速，点点头，说，嗯。打药去了？
梅贞仕答应着，突然看到摩托车后座上系着的一串中药包，道，嗯——买的什么？
春水一边加速一边说，中药。
梅贞仕大声问，谁病了？
春水远远地说，没人有病。
梅贞仕摇摇头，轻声自言自语地说，看来病的不轻哩。
308
春水骑着摩托车进了院子。
摩托车后座上带着一摞大大的药包。
李满仓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惊异道，好家伙，打死卖药的了。
老伴从屋里走出来，拍一下大腿，说，俺那娘哎，这得多少钱？！
春水卸下药包，抱进屋里。
309
吃晚饭的时候，梅贞仕对刘快嘴说，可能是二大娘病了。
刘快嘴摇摇头，说，不能，上午我还看见她下地了。
梅贞仕也摇摇头，说，不对呀，上午我也看见二大爷了——也没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
刘快嘴问，你咋知道他家有病人？
梅贞仕用手比划着，说，我看见春水驮着中药回来，那药包——这么老大。
刘快嘴惊讶地张着嘴，说，哎哟——看样子病得还不清哩。
梅贞仕说，是不是得拿点东西去看看啊？
刘快嘴说，应该，应该知道是谁病了。
梅贞仕不解地说，知不知道还不一样。
刘快嘴说，不一样，要是二大娘病了，就多拿点；要是二大爷病得不重，也多拿点；要是二大爷瘫了或者病得起不来了不行了，去不去的也就不吃劲儿了。
梅贞仕皱着眉头，说，这么麻烦？要不我去到他家看看？
刘快嘴眨眨眼睛，说，你去问孙会计，他俩天天在一起，他肯定知道咋回事儿。
梅贞仕点点头，说，对，他能知道。
310
梅贞仕来到孙会计家，就用手比划着，说，药包这么大，有五服。
马莉说，你说今天上午二大爷老两口子你都看到了。
梅贞仕说，我看见二大爷了，我媳妇看见二大娘下地了。
始终没说话的孙会计不动声色地听着，最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是二大爷病了，病得还不轻，一般大药包看的病不是小来小去的病，就是医院治不了的。
马莉点点头。
梅贞仕也点点头，说，是。
梅贞仕疑惑地问，咋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孙会计说，康心萝卜臭鸡蛋，你能看出来吗？
梅贞仕点点头，说，对，有道理，啥病啊到底？
孙会计摇摇头，说，不能说。
梅贞仕说，挺重？
孙会计点点头，说，后事都安排了你说重不重？
马莉问，是吗？
梅贞仕问，咋安排的？
孙会计摇摇头说，不能说。
梅贞仕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噢——，是这样——那我回去了。
孙会计说，可别乱说，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梅贞仕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放心。
311
马莉关上房门，急切地问，你说后事儿都安排了？
孙会计说，啊！
马莉问，安排啥了？
孙会计说，刚才我是错怪二大爷了，是这样，他过世之后，让大药包的儿子接替我当村里的会计——
马莉打断孙会计说，你咋整？
孙会计说，可能是让我当村长。
马莉又惊又喜地说，啊？能么——？用不用买点东西去看看？
孙会计沉吟着说，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有病，那咱就先不去——
就在这时，孙会计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说，喂——你好蒋秘书——开会——好，我知道了——主任我告诉吧——噢，你通知了，那行。
312
孙会计坐在扩音器前，拿着宣传单，对着麦克喊道，全体村民注意了，全体村民注意了，鉴于当前棉田的害虫产生抗药性，二大爷从省农科院联系到一种新型有机磷农药，叫——太太纳高杀……
电线杆顶上的大喇叭里传出孙会计的声音，该农药利用先进的纳米技术和高分子处理工艺，是一种高效、低毒、广谱杀虫剂，对多种农田害虫具有极强的杀灭效果……
313
孙会计骑着摩托车来到李满仓家门口，下了车，走进院里，吸吸鼻子，赶紧用手扇了扇，看了看，自行车没在，就高声问，二大爷，走了没？
二大娘走到门口，说，走了，都快到了吧？！
孙会计端详着二大娘。
二大娘疑惑地看看自己，说，咋啦？早走了。
孙会计点点头，走了出去。
314
李满仓骑着自行车往镇里走。
孙会计骑着摩托车从后面撵上来，说，二大爷。
李满仓扭回头看了一眼，道，来了。
孙会计仔细地打量着李满仓的脸色，说，嗯——你好早。
李满仓说，我这玩意儿慢。
孙会计骑着车仔细地打量李满仓。
李满仓疑惑地看看自己，又看看孙会计，说，你先走吧。
孙会计不自觉地微微摇摇头，说，那我先走了。
孙会计加速驶了过去。
315
镇政府会议室座无虚席。
主席台两侧，新帖了一副对联，元和大家名满华夏，京城赤子情归元和。上方大字条幅，上写，当代著名画家李奇先生捐赠电脑暨电脑发放仪式。
中年画家坐在主席台中间，陈书记在左，韩镇长在右。
李满仓和孙会计并排坐在下面。
孙会计端详着李满仓，没话找话地说，李奇是画画的，哈？
李满仓头微微对着前面的条幅一仰，说，画家吗？你老看我干嘛？
孙会计连忙掩饰，说，我这不是跟你说话吗？！
李满仓道，噢。
孙会计一脸疑惑。
陈书记说，刚才韩镇长简单介绍了李先生的成长经历，李先生是咱们元和镇走出去的著名画家，虽然人在京城，可时刻关注着家乡的发展，关注着家乡走出的学子，为家乡的发展倾注了心血，这次又出资五十万元，进购了一百台电脑，捐赠给中小学和各个村庄，按照李先生的意思，咱们每村一台，剩下的中小学平分。为了让大家用好电脑，镇党委、镇政府已经把各村的网费付了，这也算是为促进咱们乡村的信息化建设做一点工作吧。希望各村使用好电脑，也不枉费了李先生的一番心血。之后镇里将不定期抽查电脑的使用情况。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李先生讲话。
陈书记说着，带头鼓起掌来。
下面响起热烈的掌声，孙会计兴高采烈地鼓掌
李满仓冷眼看一眼孙会计，依旧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肚子上，没有动。
画家站起来，深鞠一躬，坐下来，对着麦克说，元和镇的各位领导和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好，我是喝着徒骇河的水长大的，这里是我的故乡，我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
孙会计微张着嘴巴认真地倾听着。
李满仓冷眼看一下孙会计，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肚子上，仰头看着苍白的房顶，房顶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纹……
（1）
网吧屋顶苍白。
屋里挤挤挨挨地摆满了电脑，响着游戏的叮叮当当的打斗声、爆炸声、叫喊声……
坐在电脑前的大都是些般半大孩子，有男有女，一边专注地盯着电脑显示器，有的吃着面包，有的喝着饮料，有的抽着烟……
李满仓走进来，挨个仔细地端详着……
李满仓终于发现了小涛，他伸手从背后揪住小涛的耳朵。
小涛头也不回地回收扒拉一下，别闹——
李满仓依然没有松手。
小涛怒道，滚！
小涛回过头，见是李满仓，立即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316
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李满仓的神思。
李站长说，咱们这批货物，全部是从县城的先锋电脑公司购进的，如果有质量问题，凭票可以直接联系他们。
陈书记左右看看主席台上的人，问，谁有事儿？
韩镇长说，我说一个事儿，上回咱们讲的关于麦田套种的事儿，明天开始我要要去看一看，看看落没落实，落实得怎么样。大家也不要给我做表面文章，干什么样就什么样。
韩镇长对陈书记说，我说完了。
陈书记说，散会之后办公室、农技站的同志负责把电脑都发下去，散会。
散了会，李满仓走出会议室，孙会计跟在后面。
李满仓对孙会计说，给点现金多好，弄一堆这玩意儿，村里学校什么的还都给了，你看看有谁想要的卖了得了。
孙会计连忙说，陈书记不是说了，以后他安排要检查使用情况吗？
李满仓说，安排了没检查没落实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孙会计说，万一呢？别人以为咱把电脑钱花了，到时候能说明白吗？为这事儿要是弄出不痛快了，不值，忒不值得了。你琢磨琢磨，犯得上吗？
李满仓叹口气，说，那就弄回去吧，找个出租车，直接开到院里，卸下来，放到柜里锁起来。
孙会计嗫嚅着说，这——好吗？
李满仓说，就这样吧。
李满仓说完，蹁腿上车，骑着自行车出了院子。
孙会计骑着摩托车出了院子。
李满仓骑着自行车走在公路上。
孙会计从后面赶上来，后面跟着一辆出租车。
孙会计对李满仓摆摆手，说，二大爷，我先走了。
李满仓冲孙会计摆摆手，说，你快走吧。
孙会计超过了过去。
身后的出租车也跟了过去。
大片的麦田长势良好，开始泛着微微的黄色。
319
孙会计停好摩托车，掏出钥匙去开屋门。
出租车司机下了车，打开后门，搬出电脑机箱，进了屋子。
孙会计来到车前，弯腰从车里把显示器搬出来，走进屋里。。
司机又把键盘和一个塑料袋拎了出来，看一眼塑料袋，自语道，这家伙，真全乎，电脑桌、皮转椅、猫，连插排都发了，按上就能用啊。
司机走进屋里。
就在这时，梅贞仕走进村委会院子，看了看出租车，走进屋里。
司机把钱塞进口袋里，转身往外走。
孙会计一边打开柜门，一边对司机说，我就不送你了。
梅贞仕走了进来。
司机侧身出了门。
孙会计弯腰把箱子里的报纸、粉笔、等杂物掏出来，放到脚边的地上。
梅贞仕弯腰看着地上的箱子，问，这是什么玩意儿？噢——是电脑吧？
孙会计站起身，挓挲着两只沾满灰尘的手，说，噢——几个空箱子，我拿回来装东西用。
梅贞仕坐到皮转椅上，转了一圈，指指上面的封口，说，空箱子？箱子封还没开呢？
孙会计看看封口，说，噢——在底下开的。
梅贞仕说，就这么个破箱子还用打车送回来？
孙会计说，他是来取东西，顺便给拉回来了，你这是有事吧？。
梅贞仕说，你在大喇叭上说的那个新型农药，我想要两瓶，你给登记一下子。
孙会计举一下脏污的双手，说，我收拾完就给你记上。
梅贞仕站起来，一边往电脑这边走一边说，我来帮你收拾收拾。
孙会计连忙乍开双臂挡住他，说，我自己来，别人一伸手就给弄乱了。
梅贞仕点点头，走了出去，嘴里说，好好好，那我走了。
孙会计说，噢。你放心，一会儿腾出手来我就给你登上。
孙会计把柜子底层腾空，先把电脑桌放进去，又把电脑装进去，上了锁，又把杂物归拢到柜子的上层和柜子顶上，看了看，又把椅子搬起来，想了想，靠墙放了，在脸盆里洗了手，擦干，端着脸盆走了出去。
320
李满仓骑着自行车沿着村街往前走。
春岩牵着他的山羊从臭粪家走出来。
李满仓应道，嗯。羊打栏了？
春岩说，嗯——
就在这时，梅贞仕牵着牛从后面走进臭粪家。
321
梅贞仕牵着牛走进院子。
臭粪正牵着雄壮的种绵羊，不停地笑着，笑得弯下了药，蹲在了地上。
梅贞仕微笑着问，臭粪叔，啥事儿这么高兴？
臭粪揉揉肚子，站起来，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哈哈哈——可笑死我了——你说说——哈哈哈——这个春岩有意思不——哈哈哈——
梅贞仕笑着看看臭粪，问，咋地啦？
臭粪笑着断断续续地说，这么多年——我还——哈哈哈——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事儿——他家羊打栏——他非得用绵羊带崽儿——
梅贞仕也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他也——太有想法了——
臭粪看了看梅贞仕，突然停住了笑，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微微显出一丝懊悔，说，刚觉得好笑了，忘了一点事儿，刚才春岩叮嘱我，说这事儿谁也不能告诉，这是哪说那了了，千万别再告诉别人了，特别是你媳妇，他要是知道了那就等于全村人都知道了。
梅贞仕笑着说，哈哈哈——行，谁也不告诉。
梅贞仕把牛拴住牛槽上，用手拌了拌槽里的草，向屋里走去。
322
梅贞仕走进屋里。
刘快嘴正往桌上端菜。
梅贞仕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乐死我了——太有才了——哈哈哈——哈哈哈——
刘快嘴盛了菜的盘子站住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啥事儿啊乐成这样？
梅贞仕笑着说，刚才我不到臭粪叔家吗，我还没进门，看见春岩牵着他的山羊从里面出来，我进了院子，见臭粪叔手里牵着他的棉种羊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我一问，他告诉我，春岩不用种山羊，非得用种绵羊——
刘快嘴也笑得弯下了腰，手里的盘子一侧歪，菜撒了出来。
梅贞仕笑着指指刘快嘴的手。
刘快嘴笑着正了正手里的盘子。
盘子里一点菜也没有了。
刘快嘴笑着指指梅贞仕，说，缺德，你不能等我把盘子放下再说。
梅贞仕说，我不也是忍不住了吗。
323
李满仓把自行车停在孙会计家院外，迈步进了大门。
孙会计正端着一筛子草往牛棚走，见李满仓进来，停住脚步，放下筛子。
李满仓指指牛棚，摆摆手，先喂，倒里不就完了。
孙会计一边端着草筛子往牛棚走一边说，你先进屋。
屋门一开，黄莉扎着围裙，挓挲着两只站满面的手，仔细地端详着李满仓，说，二大爷来了，进屋吧，一会儿就在这吃凉面条。
李满仓说指指孙会计说，不了不了，你忙着，就两句话的事儿。
马莉依然上下打量着李满仓，说，也不用特别做，在这吧。
李满仓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皱着眉头，说，不了不了。
李满仓跟着孙会计走向牛棚。
马莉疑惑地摇摇头，从门口消失了。
李满仓掏出两只烟，递给孙会计一支。
孙会计接过烟急忙掏了掏口袋，说，没装。
李满仓拿出气体打火机，打着火递向孙会计。
孙会计连忙推辞，说，你先来你先来。
李满仓点一下头，手伸着没动。
孙会计连忙凑过去，把烟点着，说，咱进屋说呗？
李满仓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就在这儿说。挺好。
孙会计点点头，也行。
325
刘快嘴从自家厕所出来，一边抻着衣襟一边往屋走，突然听到隔壁有人说话。她矮着身子，悄悄地来到院墙边，支楞着耳朵听。
326
孙会计说，套种！这玩意儿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套好了行，套不好不如不套。墒情、种子、时机、天气这些玩意儿都得和对好了，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弄不好，白搭种子和功夫。收麦子的时候还不方便，弄不好就伤了小苗。
李满仓摆摆手，韩镇长年轻，县里下来的，想出成绩，咱别呛着。
孙会计问，那咋办？
李满仓压低了声音说，咱们这样……
327
刘快嘴捂着嘴，强忍着笑，离开院墙，轻悄了脚步，向屋里走去。
328
李满仓走进屋子，看见靠墙放着的电脑椅，他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墙边，把墙边的皮转椅搬到自己的桌前，坐上去，转了一圈，往椅背上靠了靠，又转了一圈。
李满仓来到扩音器前，打开开关，对着话筒喊，村民注意啦——
329
电线杆上的两个大喇叭把他的声音放得很大，全体村民注意啦，半个小时后，各家各户出一个代表，到村委会开会。我再说一遍……
330
村委会院子里黑压压地围了一大群人，抻着脖子瞅着前面，有的交头接耳小声说着话。
李满仓站在走廊上的桌子后面，大声地说，麦田套种玉米的好处我就讲这么多，今年啊，为了进一步提高玉米的单产，镇里统一要求，要应套尽套，也就是说，能套种的，要全部套种，必须全部套种。当然了，套种的时候，正值三夏大忙的时候，地里的庄稼都需要侍弄，农活很多，每年都有不少农户都是这么干的吗，比直播是麻烦一点，辛苦一点。你糊弄地，地就糊弄你。捡钱还得弯弯腰呢，是吧？！上头也是好意，是吧？！为了推动这项工作，村里参加套播的，奖励一个义务工——啊——是吧？！
李满仓讲到这里，不易察觉地把手伸到口袋里，摁了一下手机。
手机立时响起高亢的铃声。
李满仓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支吾着，说，哎——是啊———恩恩，奥——那行那行，我马上到——
李满仓转向孙会计，说，我有点急事儿，你再跟大伙说说。
李满仓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出了院子。
人群中，刘快嘴望着离去的李满仓，用手捅捅身旁的马三子，说，你说二大爷有意思不？
马三子茫然看着刘快嘴，说，恩？咋说这话？
刘快嘴摆一下手，说，你可别声张，过来我给你说。
马三子低过头。
刘快嘴凑到他耳朵上低声说起话来……
马三子一边听一边笑。
刘快嘴轻声说，人都快不行了，还这么能对付。
马三子问，谁快不行了？
刘快嘴附到马三子耳边低声说着话。
马三子一脸惊异，摇摇头，说，是吗？不像，看不出来，不准吧？
刘快嘴说，不信拉倒。
台上，孙会计站起来，二大爷有事儿，走了，让我替他——啊——让我替他，跟大家说说迎接套种检查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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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会，马三子来到一个柴禾朵旁，看看四处无人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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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李光脚拎着营养品走进李满仓家院子。
一天傍晚，杨胖子拎着营养品走进李满仓家院子。
一天傍晚，来福媳妇拎着营养品走进李满仓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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